冷宮的殿門剛打開一道縫,一陣惡臭撲面而來。小太監誠惶誠恐,生怕惹怒皇后娘娘,沈慕芸卻毫不在意,直接往殿中走去。
殿中央跪著一個女人,蓬頭垢面,渾身血汙,衣不蔽體。身上散發著一陣陣讓人作嘔的惡臭。仔細一看,她的手腳無力的垂在地面,顯然是被人生生折斷了四肢。四根足有成年男子手臂粗的鐵鏈穿過她的四肢,將她牢牢的鎖死在地面上,使她只能維持著跪在那裡的屈辱姿勢。
這女人正是廢后沈清如。
沈慕芸望著跪在地上的女人,心中暢快的幾乎要笑出聲來。沈清如啊沈清如,沒想到你也有這一天,像狗一樣跪在地上對我搖尾乞憐。
沈慕芸嬌豔的臉上揚起一個猙獰的微笑,嬌聲道:“姐姐,冷宮住著可好?”
沈清如認出了她的聲音,倏的抬起頭“看”向殿門口,卻是不可能再看見任何東西。那雙曾經波光盈盈,顧盼生輝的眼睛已被剜去,只留下兩個黑漆漆的洞,空洞的望著沈慕芸的方向。
沈慕芸笑得更加開心。
“姐姐,我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的。今天早上,你的姦夫被押解到午門,凌遲處死。聽說劊子手足足割了一千多刀才嚥氣……”
什麼?沈清如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表哥他竟然……
表哥是無辜的!他是被你們這些人冤枉的啊。
她難過的長大了嘴巴,發出淒厲的聲音:“啊啊啊啊……”她的舌頭已被齊根拔掉,只留下空洞洞的牙床和滿嘴的鮮血。
而將她害的這般悽慘的,正是站在她面前的,清純嬌豔,笑意盈盈的妹妹—沈慕芸。
沈清如恨不得咬碎了牙齒,她好恨,恨自己這般愚蠢,被這偽裝成白蓮花庶妹矇蔽了這麼多年。
她怎能不恨,這麼多年她一直將沈慕芸視為親妹,疼愛有加,卻沒想到這個長著一張美若天仙的善良面孔的庶妹,竟然是一條陰險狠辣的毒蛇!
看著地上扭曲了面容,咬牙切齒的沈清如,沈慕芸笑的更開懷:“姐姐,恨嗎?要恨就恨你自己太蠢了,誰要你這麼礙事,非要擋我的路。”
“這皇后之位本來就應該是我的,當初是我與祁鈺哥哥兩情相悅在先,卻被你生生拆散。”沈慕芸的聲音裡帶了一絲恨意。
說謊!明明是你貪戀權勢,寧願做妾也要攀高枝嫁給太子。
“祁鈺哥哥被迫娶了你,表面上與你虛與委蛇,心裡卻一直惦記著我。當初祁鈺哥哥帶兵殺進東宮時,第一件事就是將我抱在懷中憐惜呵護,發誓以後定要好好照顧我。”沈慕芸滿臉得意之色。
呸,不要臉的狗男女,枉她當初還對蕭祁鈺在亂軍之中救了庶妹十分感激,沒想到這對狗男女早就暗中勾搭在一起!
“你勾搭姦夫,穢亂宮廷,早就罪該萬死。祁鈺哥哥念及夫妻情義,只廢了你後位,把你關在冷宮裡,實在是對你這賤人太過仁慈了。”
仁慈?沈清如恨不得大笑出聲,蕭祁鈺將她剜眼拔舌,關在在暗無天日的鬼地方,沈慕芸竟然還說她仁慈?
蕭祁鈺的母親是浣衣局的官婢,因而蕭祁鈺在諸皇子中身份最是低微。他向沈清如提親時正值他得罪了太子蕭祁鎮,處境堪稱水深火熱,險些被廢為庶人。是她力排眾議,不惜與家族反目也要嫁給他。處處維護他,照顧他,在他身後為他出謀劃策,嘔心瀝血的匡扶他。
十年夫妻,本以為情深義重,必能白頭偕老,卻未想到這一切都是一個大笑話!
沈清如喉嚨裡發出一陣陣慘笑,她在嘲笑自己,為何那麼愚蠢,她將蕭祁鈺看做良人,卻不料對方只是一匹披著人皮的中山狼。
“這便讓你忍受不了了嗎?我的好姐姐。”沈慕芸甜美動人的聲音如鬼魅般在沈清如耳邊響起。
“來人,將他抱上來。”沈慕芸吩咐站在身邊的錦繡。
沈清如看不到面前的情形,一種不祥的預感卻緊緊環繞著她,讓她喘不過氣來。她緊張的“望”向沈慕芸的方向,豎著耳朵小心翼翼的聽著。
“孃親……”幼兒嬌嫩的聲音在這陰森恐怖又安靜異常的冷宮裡格外清晰。
是她的祐兒!
驚恐的情緒瞬間淹沒了她,沈清如忍不住瑟瑟發抖,沈慕芸把祐兒抱來冷宮,到底要幹什麼?
她激動的咆哮著,身上的鎖鏈被晃的泠泠作響,那些捆縛的緊緊的鎖鏈在她的掙扎下勒的更緊,深可見骨的傷口再度裂開,將她身上,鐵鏈上染滿了血紅的顏色。
沈慕芸,求你放過我兒子。無論對我做什麼都行,只求不要傷害我的祐兒。
沈清如掙扎的更激烈,任由鮮血在身上肆意流淌。她朝著沈慕芸的方向,努力將身子俯的更低些,將頭狠狠的朝著堅硬的地面磕下去……一下,兩下……
地面上很快一片血紅。
沈慕芸挑了挑眉,故作驚訝:“姐姐,你這是做什麼?”
“哦,你是求我放過你的祐兒?”沈慕芸笑的彷彿最嬌豔最惡毒的罌粟花:“可惜啊……陛下已經下了聖旨,要處死這個野種。你勾搭姦夫,生下野種,這種混淆皇室血脈的事情,陛下怎麼會容忍呢?”
不,祐兒不是野種,他是蕭祁鈺的兒子,是蕭祁鈺親生的骨肉啊。
蕭祁鈺,你這個喪盡天良,狼心狗肺的禽獸,怎能幹出殘殺親骨肉的事情?
沈慕芸愉快的欣賞著沈清如面上扭曲的神情,痛苦的慘叫聲,聲音越發甜美:“姐姐,你聽好了。”
有什麼東西被重重摔在地上。
沈清如心口彷彿被重重一擊,撕心裂肺的痛讓她痛的肝腸寸斷,一口鮮血從喉間噴薄而出,在地上開出一朵妖豔的紅花。
她的祐兒……
“姐姐,你應該感謝我,讓你們母子提早在黃泉路上團聚。”沈慕芸望著地上那團血肉模糊的小身體,微笑著對身邊的錦繡比了個手勢。
“陛下賜的鴆酒馬上就該到了,陛下心慈,特意下旨賜你個全屍。”沈慕芸悠閒的伸出如蔥白一般白皙修長的手指,捻起冷宮裡那唯一一盞煤油燈。
“可惜,我偏偏不想讓你死的太容易。”冷宮四周已經被錦繡灑上了油脂,沈慕芸將油燈往前一扔。
烈火熊熊燃起,很快吞噬了沈清如的身體,火焰在她的肌膚上灼燒,發出一陣陣惡臭,慢慢的,她的頭髮也被燒焦……
沈清如一動不動任由火焰在她身上肆虐,祐兒的死已經讓她痛的麻木了,再無半點求生之心,剩下的只有滔天恨意。
蕭祁鈺,沈慕芸,這對喪盡天良的狗男女。若老天有眼,就讓她化作厲鬼,拖著這對狗男女下地獄!
沈清如漸漸失去了呼吸,空洞的瞳孔死死地望向沈慕芸離去的方向。
她,死不瞑目!
“啊……”一聲尖叫響徹雲霄。
沈清如猛的坐起身來,白皙的臉龐上滿是冷汗,眼中滿是憤恨與不甘。蕭祁鈺和沈慕芸這對姦夫淫婦,剜她眼睛,拔她舌頭,又害死她的祐兒,縱然化為厲鬼,她也絕不放過這對狗男女!
沈清如睜開眼,卻發現自己正躺在一處小榻上,她不是已經死了嗎?為什麼她的眼睛竟然能看見東西了?明明她已經被蕭祁鈺殘忍的處以剜眼之刑,生生挖去了眼珠子啊。
沈清如茫然的望向四周,她所在的小榻上有色彩鮮豔的錦緞靠枕,金線繡滿了牡丹花的青緞綢被,小榻前還有古色古香的花梨木茶几,茶几上擺著一套做工精細的茶具。牆壁的四角懸掛著五彩琉璃的繡帶,牆角處還有一架繪著山水圖的屏風。
這是哪裡?
“姑娘,您這是做噩夢了?”一道柔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聲音裡透著濃濃的關懷。
沈清如抬頭一看,一個身穿紫色緞子背心的丫鬟正關切的望著她,一面用手裡的細棉布帕子輕輕為她擦拭面上的汗珠子。
紫菀?
沈清如愣愣的看向那丫鬟,她不是已經死了嗎?
紫菀是譚嬤嬤的孫女,譚嬤嬤是沈清如的母親徐氏的奶孃,自幼看著徐氏長大,名為主僕卻情同母女。徐氏難產去世後,譚嬤嬤悲痛的幾乎要隨主子而去,看著主子留下嗷嗷待哺的小小姐實在可憐,譚嬤嬤只得強打精神,妥善而周到的照顧沈清如。
紫菀就是被譚嬤嬤送進府裡陪伴沈清如的,二人一同在府中長大,直到沈清如七歲那年被送到鄴城。
她對沈清如一直忠心耿耿,視沈清如為她唯一的主子,鞍前馬後的忙碌。然而沈清如卻因著錦繡的幾句挑撥之言便疏遠了她,將她遠遠放逐。
可在她被沈慕芸冤枉偷情被打入冷宮時,唯一站出來為她求情的卻是紫菀這個被她拋棄的丫鬟。
沈清如永遠忘不了紫菀在乾清宮撞柱身亡時那滿地刺目的血紅!她一生中最對不起的就是這個為她拋棄了生命的紫菀啊!
眼前的紫菀,比她記憶中年輕了不少,望著她的神色中透著一股天真之態,完全不似後來的滿面哀愁。
“姑娘,咱們的馬車明日便能到京城了。”紫菀興奮的對沈清如說道。
行進的馬車,年輕的紫菀……
這樣的情形好似在哪裡發生過。
沈清如閉上眼睛,終於想起,這是在她十四歲那年,從鄴城回到京城的路上。
她的父親是當朝丞相,她的母親亦是名門貴女,然而母親在生她時不幸難產而亡,沈清如一出生便沒了母親,還被扣上了生於二月,剋死生母的惡名。
年幼的沈清如被遠遠的送到了鄴城,直到十四歲那年她被相府派人從鄴城接回了京城,開啟了她前世的悲慘的命運。
而她就重生在了十四歲那年回京城的路上。
沈清如將頭埋在紫菀的懷裡,她想哭,卻更想放聲大笑。也許是老天爺可憐她死不瞑目,才會給她重來一次的機會。這一次,她絕對不會放過那些害了她的仇人,她要將他們欠她的債,一一討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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