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房间里,柳小黎爬到娘亲身旁,拽着她的衣服袖子扯扯。

柳蔚正在看闲书,一点没理他,装作没听见。

柳小黎不快,鼓着嘴扑到她怀里,摇着她身子不放:“娘亲,娘亲,娘亲,我们什么时候走,什么时候走!”

他叫的大声,柳蔚眉毛挑了一下,屈着手指在他头上敲了一下。

这一下可没留力道,柳小黎疼的捂着脑袋赶紧缩开。

柳蔚瞥了他一眼:“你再叫大声点试试,跟你说了多少遍,出门在外叫我什么?再叫声‘娘亲’,就罚你一个月不许说话。”

柳小黎急忙捂着嘴,一双眸子可怜兮兮的快沁出泪了。

有个这么凶的娘,他好苦啊。

看他老实了,柳蔚翻了个身,继续看书。

柳小黎不敢惹事儿,只好蹲在床边逗珍珠,将自己没吃完的肉糜都给珍珠打牙祭。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一大一小安静异常,过了一会儿,外面却传来呼唤声。

“柳先生可在?”

柳蔚挑了挑眉,将书一扔。

偏头看儿子闷闷不乐的背对着她,抱着珍珠吸鼻子,她走过去用脚尖推推儿子的背,问:“出去玩了,去不去?”

“爹你方才骂我!”小家伙不回头,闷着声音控诉,却乖乖的改了口。

“骂你是为你好,你娘亲我是朝廷命官,还是皇上朱笔御批,若是被人发现我是女子,便是欺君,你想跟着我亡命天涯吗?”

柳小黎不服气:“我瞧见没人才喊的。”说着又压下声音:“偷偷喊都不行吗?”

柳蔚叹了口气,觉得儿子太娇气了,都四岁了,怎么还这么爱撒娇。

她蹲下身,戳戳着他的小胳膊:“叫爹不好吗?叫什么不是一样,你都是我儿子。”

柳小黎不吭声,憋着嘴就是不乐意。

外面此时又响起下人的唤声:“柳先生,是老爷请您过去,说是要事。”

柳蔚已经猜到是什么事了,张口应了声:“这就来”,又拉拉儿子的衣角,轻哄:“好了,往后睡前允你偷偷唤一声,好不好?”

柳小黎闷闷的瞥她一眼,看她不像敷衍他,这才点点头。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不过因着方才的事,小家伙眼圈有点红,柳蔚又有点负罪感,索性也不要他自己走了,弯腰将他抱起来。

柳小黎也自觉,乖乖的缩在娘亲怀里,莲藕似的胳膊圈着娘亲的脖子。

他其实不是非要叫娘,只是不爱叫爹罢了,付叔叔说过,他爹是坏人,他抛弃了娘,还抛弃了他,所以爹这个字,他从来都不喜欢。

到了前厅,没见县太爷,只见了师爷。

一瞧见她,师爷忙说:“柳先生,又发现尸体了,和小娟死状一样。这可怎么好,那凶手是不是还在富平县?”

县城里住这个杀人魔头,这人还极有可能出现在他们身边,师爷一琢磨过来,汗便流个不停。

柳蔚却知道,那凶手的确在富平县,否则她也不会留下,虽说富平县县令要等曲江府回信才放人,但她要走,谁拦得住。

“尸体是男是女?”她问。

“女的,也是女的。”

“在哪里发现?”

“李家村郊外的小湖边。”

柳蔚眼眯了眯:“发现小娟的那个地方?”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师爷连连点头:“就是那个地方,送来尸体的还是李平,就是李家村村长,而且这次,也发现了陌生人。”

这下柳蔚倒来了兴趣了:“是什么人?”

“说是路过的商贾,一共三个,柳先生,能否劳烦您上堂验验尸,我们富平县没有设仵作,出了案子都是有经验的衙役看,但您在这儿,我们也不敢乱动。”

柳蔚负责这件案子,本就要看尸体,闻言答应一声,放下儿子,让他跟着自己。

到了堂侧的帘子边,师爷回头不安的问:“柳先生,令公子还要一道儿?”这可是上堂,不是游玩。

“他是我的医童。”

有见过让一个四岁的面团子娃娃当医童的?

又是养乌星,又是把自己儿子教成这样,这个柳先生,怎么看都不像正常人。

但现在案件为重,师爷也不说了,撩开帘子先进去,走到县太爷耳边嘀咕一声,县太爷应声,对堂下道:“此事事关重大,本官请了位大仵作当场验尸,几位若真是青白,本官也不会冤枉了你们。”

县太爷话音一落,堂下数人,便看到帘子外头,一道素白清隽的身影,缓缓步出。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来的是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子,男子面色从容,举止淡定,他的脚后,还跟着个模样可人的四五岁男孩,那男孩一张小脸粉嘟嘟,嫩的仿佛能掐出水来。

两人一进来,那李平已经惊讶的瞪大眼睛,他怎么也想不明白,这个前几日疑是凶手的嫌疑人,怎么这会儿就成了大仵作了?

上次那堂审的蹊跷,县太爷身子不好,看到小娟的尸体一下没缓过劲来,就退堂了,尸体收了,李平和村民都被撵走,说是择日再审,结果等着等着,就到今天了。

今日他是带着另一具尸体来的,死的也是同村,叫小红,今个儿早上被发现的,与小娟死的地方一模一样,发现尸体的村民,见了不远处过路的三个生人,便给拦了下来,这就到了衙门报案。

柳蔚出来,第一个看的就是李平,这位李村长给她的印象还挺深。

不过也就淡淡注目一眼,她就收回视线,看向了堂上另外三人。

这三个,应该就是过路的嫌犯。

三人都是男子,站中间的是个年纪至少有六十来岁的老人,他左边站了个恭恭敬敬,面无胡须的下人,年纪约莫也是三四十,右边站着个气质矜贵的青年,那青年虽然穿的普通,脸皮摸样也普通,但柳蔚一眼就看出,他不普通,就冲他那个站姿,便知道是个身手不凡的练家子。

将原告被告都瞄了一遍,柳蔚才低下头,去看地上的尸体。

那尸体被白布盖着,和上次小娟的尸体一样,她慢慢走过去,动了动鼻子,嗅着空气中的腐臭味。

“小黎。”她唤了一声,叫儿子。

柳小黎乖乖的从小包里掏出手套和解剖刀,递给自家娘亲。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站在不远处的那个老人眼神凛了凛,苍老的面庞下没有一丝老者该有的颓然,他打量着那两样新奇的用具,目光带着深思。

戴上手套,柳蔚手捻着白布的一角,又停下来,看了眼堂上明显已经开始眼皮跳的县太爷,叹了口气:“小黎,拿羽叶丸。”

柳小黎伶俐的从包里抓出一个小瓶子,瓶子里稀稀拉拉的放了几颗小药丸,他抖出一颗,小短腿跑到县太爷面前,递给他:“吃吧,吃了就不会晕了。”

县太爷面皮一红,虽然想反驳,他才不会晕,但是又怕一会儿真的晕了,只好含糊的接过,一口吃了。

药丸一入口,便有一股清凉之气顺势而流,灌入五腔。

他顿时一凛,只觉得头脑都清醒了不少。

他目光不禁落在那药瓶上,眼中有着好奇。

柳小黎将瓶子收好,咕哝着说:“大人,是药三分毒,羽叶丸对止呕醒神有效,却不可多吃。”

县太爷脸有些烫,摸摸鼻子,不好说自己真的差点贪了这几颗神奇的药丸。

止呕醒神的药方有不少,可还没人能做成药丸,随身携带的,这东西,可真有点意思。

柳小黎将瓶子塞好,正要放回包里,又看到堂下的商贾老人,犹豫一下,还是又抖出一颗,走到那老人脚边,仰起头:“老爷爷,您也吃一颗吧,一会儿别把您恶心坏了。”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这具尸体跟上次的不一样,隔得老远柳小黎都嗅到了腐尸味,一会儿打开,肯定比小娟的尸体还难看,这位老爷爷看着年纪很大,如果受不住晕了,指不定就醒不来了。

柳小黎是好心,那老人看着脚边的小童,一时愣住,没说话。

他旁边三四十岁的中年下人却防备的道:“我们老爷从不吃来历不明的东西。”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挎着,有些委屈。

柳蔚闻言,则偏头看了一眼,皱眉:“小黎,我什么时候说过,羽叶丸可以随便给不三不四的人吃了?”

“你说谁不三不四?”中年下人条件反射的回一句。

柳蔚头都没抬,哗啦一下,掀开白布。

尽管已经有心理准备了,但县太爷身子还是虚了虚,头有点胀。

那刚说话的中年下人也倏地一愣,眼珠子当时就瞪出来了,他急忙挡住老人的视线,不让自家主子被吓到。

如其所料,这个小红的尸体比小娟的严重很多,周身腐烂,浑身是血。

堂上顿时一静,两旁的衙役之前就看过一次,但是这会儿再看,依旧脸色发白,嘴唇青紫。

不过衙役到底素质好,经过上次小娟的尸体吐得不成样子后,这次他们到底都忍住了。

柳小黎站的有点远,想走近去看,刚走一步,身子就被掰住了,一只宽厚的男性手掌快速地蒙住他的眼睛,头顶上,一道低沉悦耳的男音出声:“别走过去。”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柳小黎猜测这应该是老爷爷的另一个下人,就是那个身躯挺拔的青年。

宽厚手掌很粗砺,柳小黎觉得脸上刮刮的,他碰了碰这只温暖大手的手背,咕哝着说:“叔叔,小黎要去帮爹的忙,一定要过去的。”

他话音一落,那边柳蔚已经唤道:“小黎,纱布。”

“来了。”柳小黎挣开此人的手,对他投以一笑,又把那小药丸背着爹,偷偷塞进青年的手心,然后迈着小短腿跑过去。

青年看着手中的药丸,沉默一下,塞进袖子里。

旁边的老人瞧见,对他摊手。

青年玩味地皱了皱眉,还是递了上去。

那边,柳小黎已经窜到娘亲身边,看着那难看得不行的尸体,面上有些嫌弃,但还是乖乖蹲在旁边,拿出纱布摊在手心。

柳蔚捉了一只尸虫,放到纱布上。

柳小黎看了看那肥肥的虫子在掌心爬来爬去,凑到鼻尖嗅了嗅,判断一下,说:“三天以上。”

柳蔚面露欣慰:“恩,差不多,再精确点。”

柳小黎苦着脸,面露难色。

他只能看出这尸虫至少长了三天以上,也就是说,尸体至少死了五六天,再精确的,他就看不出来了。

“你刚才不是闻了吗?没闻出别的?”

“娘亲,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她眯眼:“喊我什么?”“爹,抱”

柳小黎粉嘟嘟的小脸蛋都皱成包子了:“我……我就闻出日子。”

“还有呢?”

“还有……”柳小黎答不出,小嘴憋得死死的。

柳蔚叹了口气,换个方式引导:“尸虫的大小有三天左右,但这个左右范围太大了,不能精确判定死亡时间,那么我们该怎么办?”

这个娘教过,柳小黎麻利的回答:“我们应该闻出尸虫的气味,判定它是在什么样的气候下生成的,与如今的正常天气是否吻合,也就是说,有没有可能,尸体是被刻意安置更冷或者更热的地方,延缓或者加速尸虫产生,这样也可以排除尸体是被蓄意谋杀,还是意外谋杀。”

“那你确定了吗?”

柳小黎又使劲嗅了一下,有些为难:“我闻出来,尸虫里面没有水腥味,但是师爷伯伯又说,尸体是在小湖边发现的,那么如果尸体一直在小湖边,这个尸虫不可能没有水腥味,所以那里不是尸体的遇害地点。”

“继续。”

“如果小湖边不是第一遇害场所,那么尸体就是在别处被杀,并且在别处被至少放了五到六天,再抛尸到小湖边的。”柳小黎说完,偷偷看了一眼娘亲的表情。

看娘亲眼中带笑,他知道自己说对了,更加有信心了。

“所以,我判定尸体是被蓄意谋杀,刻意隐藏,再在今日或者昨晚,被放置到小湖边。”

“凶杀地点?”柳蔚问。

柳小黎愣了一下,小脸又皱起来,快哭了:“爹,我不知道,我只能闻出尸虫滋生的气候,应该是在比较憋闷的土质环境下,也就是说,尸体被杀害后存放的地方,应该在一个类似地窖的地方,但是我闻不出凶杀地点。”

“闻不出来,不会判断?”柳蔚眯起眼睛,不满意儿子戳一下动一下,一点不会举一反三。

柳小黎抿着小嘴唇,闷闷的埋下头,很羞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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