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话吴宇森:人情不过时,想回到一九八五年


对话吴宇森:人情不过时,想回到一九八五年

吴宇森在北京接受新浪娱乐专访

吴宇森站在落地窗前,阳光透过窗纱,在他脸上映成网纹,岁月的斑点得以藏在其中。房门右手边的沙发侧面,依傍着一支不起眼的拐杖。转换拍照姿势时,吴宇森掏出手帕擦了下眼泪,身体不经意晃了一下,工作人员伸出手,迅又缩回。很少有人知道,在《追捕》盛大的发布会之后,吴宇森是坐着轮椅离开的。

离开之前,他面对了一个假设:如果可以,你想回到哪个年代?

1985年。”吴宇森毫不犹豫地说。 “一个拥有非常难忘的友情、一个彻底改变了我创作生命的年代。我个人的做人做事也得到了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我所相信的人世间的那份仁义、情爱都在那一年发生。我对人生的向往也是从那一年开始。

《追捕》是吴宇森的一场大型复古,除了重回他擅长的枪战动作题材,他还借此致敬故人,缅怀老电影,打捞逝去的情怀。“我非常怀念我们80年代创作电影的那个时候,社会上普遍都有一种所谓讲义气的氛围。”

然而电影的票房表现并不理想,九天勉强过亿,早早地退出竞争行列。没有足够热度,少有的一些声音中,还有一些过时、老派的评价。

这在吴宇森五十年的电影生涯里并不是第一次,他说: “不管观众怎么变,潮流怎么变,一个有风格的导演是不会变的。因为这位导演呢,他的风格也是千百种其中的一种,有时候你得不到全世界,但起码有几个人会在看,还是喜欢看。那么这几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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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森

古稀之年的致故人

寰亚电影公司翻拍《追捕》,是一位演员向老板林建岳引荐的,当时想买的是高仓健主演的电影的改编版权。但日本片方不肯卖出,寰亚便购买了原著小说《涉过愤怒的河》的改编权,后来那位演员离开了寰亚,陈嘉上就任总裁之后,这个项目才真正启动。

过程中,好几个导演接触这个剧本,但小说方很谨慎,不希望把《追捕》变成另外一个电影,所以有一些方案日本方面不接受,觉得好像改太多了。《十月围城》导演陈德森就曾打磨出一个版本,也是在国外拍,但并不在日本,虽然也是完完全全的动作片,但日本方面接受不了。改剧本的过程中,陈德森觉得有点累了,始终找不到方向,项目就先放下了。

有一次回到香港,林建岳组织重看老版《追捕》,映后他对陈嘉上说:“《追捕》应该是什么?首先是它不能离过去很远,要有情怀。可是它也必须要有一个比较高的级别的东西让人家看到。”那一次,林建岳提出请吴宇森来执导,陈嘉上突然觉得,“一提到吴导之后,说谁好像都不对了”。

可是,摆在他们面前的第一个担忧是,当时吴宇森刚刚结束《太平轮》不久,身体状况可以吗?此前在筹备《太平轮》的2011年底,吴宇森意外发现罹患淋巴癌第3期,做化疗到第二个月时,口腔全都溃烂,无法吞咽,非常辛苦,身体和脸都瘦到皱了,此后更回到美国做了4次化疗。

另外一层考虑是,吴宇森的《赤壁》、《太平轮》作为两部分为上下集上映的华语片,虽明星云集,但票房表现并不算好。

但陈嘉上相信吴宇森的能量。他大学毕业后的第一份工,就是在徐克的电影工作室做编剧,参与过《英雄本色》的创作,在影院的排队人潮中,领略过观众集体呼叫导演名字的“真正做电影的滋味”。

于是,陈嘉上拨了一通电话给吴宇森。吴宇森听到后特别开心,他一直是《追捕》的男主角高仓健的粉丝,高仓健的风衣装扮,是《英雄本色》的周润发造型的灵感来源。《英雄本色》上映后,高仓健还曾设法联系吴宇森邀约合作,但吴宇森不久后就去了好莱坞发展。两人交情甚笃,时常会互通电话,日本导演深作欣二去世之时,吴宇森写的英语悼词,还是高仓健在葬礼现场替他翻译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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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76版《追捕》高仓健

2014年,高仓健去世,吴宇森永远错过了与他合作的机会,有感于此,吴宇森打算拍部电影向高仓健致敬,《驿站》、《冬之华》都是他的心头所好。

寰亚的邀约,来得正是时候。双方一拍即合,一起吃了顿饭。一落座,吴宇森就对陈嘉上说:“我多想像你们一样做贴地的东西,我不需要好莱坞这个包装,我不需要各种大牌的东西。”

接手之后,吴宇森才知道,这部电影是改编自小说。当时,寰亚给到他的剧本已经“好像另外一个电影”,于是吴宇森找来原著反复阅读:“他们想写一个复仇爱情故事,我说根本不需要。后来,大家就觉得还是应该走回《追捕》的原著精神。”确定这个路线之后,剧本的推进相当顺遂。

第一个谈好的是男主角张涵予,用陈嘉上的话说,“在内地找一个高仓健这种硬汉气质的没几个”,再加上《湄公河行动》时两人有接触,而张涵予也对《追捕》有着深刻的情结,杜丘的人选很快就敲定了他。

选定张涵予的对手是个难题,陈嘉上说:“很幸运地,我们找到了福山雅治,因为吴导拍过福山雅治的广告,他非常敬业,现场各种配合。”

戚薇饰演的真由美,曾经找过很多演员,但吴宇森觉得很多演员都拍过了,希望能找一个对他来说陌生一点的。于是陈嘉上给他介绍了一些演员,吴宇森从中选定了戚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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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森执导《追捕》剧照

时间和预算的拉锯

2016年4月下旬,《追捕》最大的牧场戏在日本熊本县的一个火山附近搭景,刚做好地基,离开的第三天,熊本县发生7.3级地震,剧组所有的东西都震坏,所有的筹备都泡汤。

后来,监制陈嘉上把新的预算放了进去,没有让吴宇森知道。

但这还是打乱了吴宇森的计划,他本想在熊本县和九州拍一些重大的场面,地震之后,只能改在了距离大阪比较近的冈山,重新搭景后,已经晚了两个月开机。

而在日本取景,又有很多意想不到的困难,造成拍摄进度的缓慢。

“日本是一个挺民主的国家,拍电影是规矩蛮多的,所以我们不能够在任何繁忙的街道拍任何汽车追逐啦、枪战那些场面,这个我们可以理解的。所以我们只有在比较偏远的、离大阪比较近、没有那么热闹的地方去拍。但是他们政府还是很支持,只是我们要花更多的钱,花更多的时间,一场戏在两三个不同的景点拍摄之后再接起来,三个景点距离30个小时,去一个景点肯定要在那边居住,然后再完成另外一半戏。”吴宇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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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森

三位主角在树林里的那场戏,本来应该是在一个更巨大的急流上发生的,张涵予和福山雅治在水里面打,救女主角戚薇。

“但是第一,我们找不到这样的景点,在日本找遍了,要么就非常远,要么就没有大瀑布的急流那种感觉,后来既然拍不到那样的画面,就只好有一点点求全。”

吴宇森说 ,这场戏还有另外一个遗憾,就是张涵予饰演的杜丘能说中文和英文,福山雅治饰演的矢村只能说日语,真由美(戚薇饰)又要做翻译,“本来可以做成非常有趣的,只是时间不够,只能点到为止了。

《追捕》剧组成员85%都是日本人。在吴宇森看来,日本电影很久没有拍过大制作了,电影事业也并不那么好,所以很多电影从业人员都去拍电视剧和广告了,大部分的本地工作者,都是从电视组请过来的,“所以往往需要多一点时间”。

与此同时,与崇尚专业精神的日本团队合作,就要求拍摄之前一定要写完整的计划,一切按照剧本,这与港片的习惯大相径庭。

这也意味着,如今的演员面对的也是一个相对不宽松的环境。

“我们过去拍周润发的时候,大部分都是他自己的对白。我们希望能从对白当中,找出我们两个人之间的共同点,对人生,对感情,对世界,或者是对理想。他的生活遭遇,无论是悲是喜,我都鼓励他放进去,等于他在演他自己。”

“而张涵予很少有机会把他心里的话融到这个剧本里。每个演员都有不同的执着,不同的一个创作方式。”吴宇森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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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涵予饰演杜丘

在陈嘉上看来,以前吴宇森与周润发合作的时代,两个人都相对年轻,现在拍戏成本高,剧本不能也不敢随时改动,“光文案工作起码三份,中英日文,发通告的人很惨的。”

时间不断往后推移,预算不断增加,吴宇森仍然不停地要求更大、更好以及更多的时间。

以前陈嘉上是拿着剧本在吴宇森和徐克之间跑腿的小伙子,如今他站在监制之位上,只能不停地对他说不行、不行。甚至有一次,陈嘉上揭开吴宇森在《太平轮》的伤疤说:“我不会让你再超支,我不会让你再拍两集。”

“我不能不跟他较劲,因为我要保护他的成本。我常常中途就离开现场了,再看下去,我会不忍心。”陈嘉上捂了捂脸,深呼吸一口气。

但回过头,陈嘉上又不停地向制片挤预算,为了省钱,剧组工作人员在日本不住酒店,开工都是坐公交车。陈嘉上虽然说着“我们是讲求效率的一代”,但又能够理解吴宇森“他非要这么长,才能熬到这些东西出来”。

最终,《追捕》在日本的工作日达到150天,原本2亿人民币的预算,最终变成了3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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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森

便宜红酒的当年情

“你知道吗?跟着他们的脚步走,真不容易。”

日本街头,陈嘉上边走边对身旁的梁柏坚说,前方,他们各自的师父吴宇森和徐克正接头聊着什么。那是吴宇森在日本拍《追捕》遇到了棘手的问题,徐克过来探班。

“我非常怀念我们80年代创作电影的那个时候,社会上普遍都有一种所谓讲义气的氛围。”吴宇森说,他的电影都是来自生命中的体验。陈嘉上说,“电影有时候是一个世界的重现,剧情核心只是一个借口而已。其实这些都是吴导的借口而已,他只是把他旁边的感觉重现了一次。”

1977年,吴宇森与徐克相识,两人当时都很穷,常常在九龙码头附近的一个酒店顶楼,喝一些很便宜的红酒,徐克还记得,“当时我俩抽烟的数量很大,可怕得很”。从顶层看出去,正好是香港西边的港口,斜阳照进来,两个年轻人在这里发了很多关于电影的宏愿。

1980年,吴宇森把徐克举荐给新艺城,开启了后者的大导之路; 1983年,吴宇森与嘉禾电影公司的合约到期,正处于人生低潮期的他,在嘉禾的最后一部影片票房惨淡,还被人说已经过时。转投新艺城电影公司后,原本以为可以不用拍喜剧片的他,又被派往台湾接替张艾嘉,担任制作总监,仍是要拍喜剧片。失意的他每天借酒消愁。

徐克常常和泰迪罗宾去台湾看吴宇森,他记得,“有一次,为了从台中回台北,我们在路上截了一个货车,然后在货车的后面,望着天空说,我们将来怎么样……·这种话,我都觉得好像是很不确实,可是偏偏这么多年之后,一步一步做出来了。”

1985年,徐克把人生低潮期的吴宇森从台湾请回香港,并把原本打算自己拍的《英雄本色》给了他拍,成就了吴宇森全新的创作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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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克吴宇森旧照

人事兜兜转转,两人在八十年代末出现分歧。

关于两人的“交恶”,说法不一而足,香港导演文隽曾撰文称两人“因为《英雄本色》太成功,吴在拍完续集之后,拱手让徐克拍第三集《夕阳之歌》,而过程中,两人曾经为这部片的著作权产生过矛盾。”陈嘉上的说法则是,两人是在某部片拍摄时,因为超支而产生矛盾。

而当事人吴宇森的说法则是:“《英雄本色2》那个题材不是我愿意拍的。我的构想是需要拍《英雄本色》前传,并不是后传。前传是用另外三个新人来演他们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公司不同意,他们非要周润发不可,所以徐克就想出了他有一个双胞胎兄弟。我觉得那个蛮牵强的一个想法,但是全世界市场都卖的很好。”

“因为他后来做的越来越大,几乎,他旁边的人越来越多了,会对他或多或少造成一些影响。因为好像全香港的电影圈的人都在吹捧他,都在包围他。那么我就怕他会失去了自己原来的个性。有的时候也免不了形成一种有其他的人要把我们两个人分开。所以我觉得我们暂时分开吧,分开工作会比较好。大家各自拍自己的电影,不用两个人同时拍一个电影,那就浪费大家的时间。”

徐克说他和吴宇森其实并不像外界想的那样,没有所谓“交恶”,吴宇森坦承,虽然自他1992年搬去美国后,两人很多年没有见面,但“我们一直没有真正的闹翻,彼此还是牵挂着对方。”

公开场合里,两位老友第一次打破僵局,是在徐克的电影工作室成立25周年晚宴上,吴宇森携妻子牛春龙前来捧场,一众晚辈哭得稀里哗啦,施南生拍着陈嘉上的肩膀说:“终于回来了。”

破冰第二年,威尼斯电影节将终身成就奖颁给吴宇森,徐克特意前往,还临时叫上了深受香港导演影响的大导演昆汀·塔伦蒂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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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尼斯电影节上,徐克为吴宇森颁奖

“我等了三年,就是要等一个机会,我要争口气,不是想证明我了不起,而是要告诉别人我失去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徐克在台上念出《英雄本色》里周润发饰演的小马哥的一段经典台词,这实际上,也是当年回到香港的吴宇森的心声。

徐克说:“因为我不知道该用什么才能表达我心中想说的话,借这段台词,我想对吴宇森说,你多年来的努力,这个奖是你应得的。”到场来宾起立鼓掌,吴宇森与太太、儿女拥抱,频频拭泪。

多年以后,吴宇森在面对“如果可以,你想回到哪个年代”的假设时说:“1985年和徐克合作的那个时代。”

一个拥有非常难忘的友情、一个彻底改变了我创作生命的年代。我个人的做人做事也得到了一个最好的证明,就是我所相信的人世间的那份仁义、情爱都在那一年发生。我对人生的向往也是从那一年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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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吴宇森携《追捕》再度来到威尼斯电影节

“所以徐克的到来,对吴宇森来说多么重要。”陈嘉上说。熊本的地震,冈山的陌生条件,以及繁琐的报批使《追捕》拍摄的地形条件出现了很大的变化,剧本需要作出相应调整,这些吴宇森都与徐克商量过。

此外,戚薇的戏份越来越多,增加了一些和张涵予的感情戏,而河智苑饰演的杀手本来也可以放大的,但陈嘉上说:“因为审批关系,也有限韩的担心,所以就收了这部分。”电影最后的一些对白,比如“离开的时候才懂得珍惜”,其实是徐克和吴宇森经常会用到的对白,他们也加了上去。剪辑方面,徐克认为故事的路线太多,给出了一些精剪的建议。

人情,始终是吴宇森电影的母题。

《追捕》的核心仍然是人与人之间的相知相交,甚至,对比《英雄本色》的患难兄弟,《追捕》讨论了更广泛的议题,即另一种跨越语言文化的知己关系。

福山雅治认为:“我们有一场戴手铐的动作戏,会有很大的限制,但那是身体上的限制,我们互相可以体感到体温,那是跨过语言的交流,因此我们产生了信赖感。而且导演说过,人与人之间接触,肯定是有障碍的,跨过障碍了, 才能用互相的力量做更好的事情,这也是导演想通过电影传达的。”

在吴宇森版的《追捕》里,杜丘与真由美逃入了日本新干线,望着满座的车厢,杜丘不由得担心暴露行迹,真由美淡定地指出,他们都在玩手机,没有功夫去发现你。

“很多人都太关注手机了,手机以外发生什么事情他们都没有关心,甚至是毫不在意。”吴宇森说,他不用手机,“手机文化让人与人之间越来越疏离了,越来越不需要看到对方,也不需要做任何的感受,人与人之间的讯息靠手机,连带电影都可以在手机上拍到。我觉得,人与人之间是不是越来越隔膜了,越来越冷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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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山雅治与张涵予

绕不开的过时和退休

《追捕》于今年9月在威尼斯首映时,就已经有“过时”、“老派”的评价出现。在国际卖片时,很多人建议把电影再剪短一点,节奏快点,但陈嘉上认为,这样就不是吴宇森了。

相比欧洲市场,吴宇森在北美、亚洲的号召力更大,影片在多伦多、釜山电影节展映时,反响不错,陈嘉上印象最深刻的是,釜山电影节一群年轻人喊着“吴宇森我们爱你”的场景,他觉得从那个时候开始,吴宇森的笑容才是真的。

而回到中国本土时,陈嘉上曾经问自己:“我们自己的人会怎么看待它?我担忧中国市场接不接受这个吴宇森回来了。我们那些观众会有耐心解读它吗?”

《追捕》上映九天艰难过亿,如今每日进账几十万,早早地退出了竞争行列。

不过陈嘉上透露,影片的海外发行卖得很好:“经典就是经典,人家不觉得你老,而是说这种老还在。大概就是我们看完古董的一个不一样的感觉,有些人觉得老古董,我们觉得非常好看,就看你懂不懂看了。”

《追捕》的开头,河智苑与张涵予在居酒屋相逢,两人说起老电影,吐槽时间实在是太长了,许多观众会心一笑,吴宇森的前两部作品《赤壁》、《太平轮》因为过长,都被剪成上下两部上映。

但吴宇森说,这里的设置其实是表达他对老电影的喜欢,“我觉得最好看的电影还是60、70年代的电影,那个时候全世界都在创新。那个时候电影还保留很丰富的人文精神、文学价值,电影技巧不断有新的发明,电影的拍摄方式都有很多创新。所以那个时候是真正的百花齐放,我们是生活在一个幸福的年代,一个学到真正电影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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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宇森在威尼斯

“可能生活条件太优越了,很多时候都依靠这个现代文明拍成电影,但是没有这些东西的时候还能不能够再启发你新的趣味?我们以前那个年代是在什么都没有的时候,就不断的去想办法去创新。我们就可以拿一杯水,也可以拍得出一场戏。现在你要这个杯子里装的不是水,是金子,甚至是比那个还要厉害的才能拍。所以说我们从无到有的年代,反而是可以创新的,敢于创新的动力。现在,生活太优越的时候,就反而就比较难。

另一方面,吴宇森认为,许多编剧缺乏生活经验和文学素养:“我觉得现在很多电影的剧本都不像剧本了,对白也不像对白,也没有很惊艳的让人家可以想一想的东西。我就希望真正有一些,发现言之有物的想表现的好。”

“再加上中国电影市场是很奇怪的。大家注重的只是数字,有关方面跟我说,我们去年的票房才400亿,我们今年600亿了,600亿是怎么样的概念呢,多少多少戏院,每家戏院怎么怎么,从来不谈电影本身。”

“我们《太平轮》也是给那个数字打垮了。大家都是谈数字,拍电影的时候数字数字,每天跟你讲数字,那你就每天为了数据而拍摄,一场戏今天要花多少钱,这种戏拍出来能卖多少钱。以我在拍电影的时候,很多时候都是为了数据而生存,为了数据而拍。”

吴宇森说,数据为王,使他失去了创作的快乐与欲望。

至于观众,“是变了”,吴宇森承认,“但是不管怎么样,我还是坚持自己的风格。一个有风格的导演就是应该这样,他的风格是不会变。因为这位导演呢,他的风格也是千百种其中的一种,有时候你得不到全世界在看,但起码有几个人会在看,还是喜欢看。那么这几个人就已经足够了。”

而且他始终相信,“基本的情义精神是不会变的”。(阿辉/文 宫德辉、陈植/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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