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對世界的好奇心

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

今年年中,王石參加了遠大三十週年慶,正式宣告了成為遠大的聯席董事長。上個月,在華大一面負面口碑中,王石發佈微信朋友圈,以「無限風光在險峰:華大2018年年會上:經華大集團董事會批准,王石成為華大集團董事會聯席董事長」,正式開啟“人生中第三個33年”。

在第一個33年,王石是是中國最成功的房地產企業家,開創了萬科,奠定了中國現代企業制度的基礎。在第二個33年,他的標籤是“登珠峰”“留學哈佛”和“萬寶之爭”。52歲,成功登上珠穆朗瑪峰,60歲留學哈佛,“萬寶之爭”中險勝對手,卻毅然轉身離開自己一手開創的企業。

在第三個33年,王石稱自己擔任「聯席董事長」的名額有限,沒有精力再去第三家公司了。但於此同時,我們卻看到王石一週之內往返於馮倫的湖畔學院和亞布力論壇青年對話之間。他還任職萬科基金會理事長,前往印度考察垃圾分類。他還是亞洲賽艇聯合會終身名譽主席、深潛學院創辦人,並擔任40多個社會組織的職務。

這樣的王石,即將在十月份再次啟程,前往以色列希伯來大學繼續遊學之路。在出發前,王石接受了《哈佛商業評論》的獨家採訪。我們再一次看到了對世界充滿好奇心,並且不斷跨界的王石。

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

問:你在哈佛留學之後,又選擇去英國和以色列遊學,前後有7、8年的時間,為什麼花這麼多時間去遊學?

答:談到我為什麼要遊學,可以回到拿學位和不拿學位的區別上。花幾年時間拿下一個學位,一種是證明自己的學識到哪個水平了,第二種就是求職必需。顯然我不是為了這些。那既然不為拿學位,我又為什麼花這麼長時間在遊學的“學”上?因為自己想知道、想了解,好奇想鑽研。越往下鑽,發現越珍惜,就還要學下去。

當然,生命、精力都不是無限的,學什麼、怎麼選擇,是一步一步有計劃進行的。研究宗教發生學是我的興趣,可以從宗教發生學的角度來看我的遊學計劃。從2011年哈佛之路開始,按照基督教、猶太教和伊斯蘭教的順序,之後是劍橋牛津、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和伊斯坦布爾大學,到後面再增加一個印度。這個路線是清晰的。

我的計劃也是有目的性的。比如我為什麼劍橋待完了再去牛津,其實是想把劍橋、牛津這樣的資源用起來。因為我當時想要辦學校,也在大學教書。

回到問題本身,不論是哈佛還是希伯來大學,我的初衷是希望接受系統的知識學習和梳理,在知識理論和教學方法上提升自己,去了解、去知道,去感受西方文化,再識別自己到底差異在什麼地方。

比如說2011年去哈佛的時候,我的信仰還是無神論,人家就說你為什麼對宗教這麼感興趣?又不是源於信仰去了解宗教發生學。我就遇到這個困惑。到了哈佛人家問我信仰什麼,我再說無神論者就特別過了,人家會感到很怪,馬上就感到其他人排斥你,他們是信上帝的。

後來我就發現自己就處於一種處於中間的狀態,叫不可知論。這不是我發明的,是學術上明確的信仰專門流派。相對來講,我尊重你的信仰,沒有采取否定態度,但也沒說我就信,這就是不可知論。我給自己這個定位以後,立刻就感到很坦然了。然後我發現,很多信徒不再排斥你了。因為他們要動員不信宗教的人。當他們感到你是一個不可知論者時,會覺得你比無神論者更容易動員,你們至少不再是排斥關係。

問:這些知識對你企業管理的工作有幫助嗎?

答:其實我本身對文史比較感興趣,但我的口頭表達能力和文字表達相比,口頭表達能力要強得多。我感興趣的東西和我擅長的方向,是完全不能統一起來。實際上我對搞商業是一點都不感興趣的。我一直以來,閱讀的涉獵,都是中外文化、地理、歷史、文學等等。但我最成功的標籤確實在商業,這是很大的諷刺。

就我創造萬科來講,即使我離開,萬科經營仍非常正常,我覺得很多企業不可能做到這一點。我登山、訪學就要1到3年,僅在寒暑假回,如果不是萬寶之爭我還在學。

當然會有一個說法就是你不務正業,這句話說的很難聽,但我用十分之一的精力把企業做得這麼好,這是本事。要點就是,經營企業幾十年了,你建立了什麼制度、培養了多少年的團隊、選擇了哪些行業,這幾樣對了,還用那麼操心嗎?不用。我覺得這恰恰是我建立萬科文化最重要的,沒有你地球會轉得更好——不是照樣轉,而是會轉得會更好。

問:你最常做的三件事是登山、學習和企業管理。如果在這三件事上找一個共同點,是什麼?

答:大概是共同的動機。我想做的事、希望做的事,其實很可能到最後對我來講就是災難,比如遇到雪崩、大冰山裂縫,或者高山反應,可能就離開這個世界了。換句話說,我能坐在這兒健談帶有一定的偶然性。我也遇到過不止一次與死亡擦肩而過的情況,但是我還在。

我到這個年紀已經不擔心死亡了,真正坦然地接受人生無常,明天走就走。因為我覺得自己的經歷已經挺豐富了,很多人都說我已經過了很多次人生,我很榮幸自己還活著並且還挺健康。

所以我們再來看看我做的這些事,就很容易理解了,我在為未來做準備,儘管更多是出於好奇。

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

問:你52歲的時候登頂珠峰,59歲又登了一次,你覺得這兩次有什麼不一樣?

答:我認為52歲這個年齡恰恰是我登珠峰最好的年齡。決定是否能登頂的不光是是體力或者是精力,跟人生的體悟也關係很大。

當時我們的隊裡有一個比我小十幾歲、身體好得多的隊友,其它山峰他都是提前登頂,但登珠峰那次他就沒上去。為什麼?他是太想成了,太想表現自己,所以臨登頂之前他的精力全耗完了。我雖然體力、精力不如他,但是我保持的好,不該興奮的就不興奮。這取決於人生的歷練。

問:到後來為什麼放棄登山了呢?

答:到哈佛之後到現在,我經歷了很大的轉折,就是我對兩種體育活動的愛好發生了很大的轉變。以前我登珠峰,登頂兩次,原本還準備登第三次、第四次,以證明和別人不一樣。這種個人英雄主義情懷,達到了無以復加的程度。

在第二次以後,在準備第三次第四次登頂的時候,我突然發現人生目標當中,攀登心中的無形山峰比登物理上固定的山峰要難得多。

所以,我從哈佛到劍橋後決定放棄登山,全力以赴推廣賽艇運動。賽艇和登山運動相反,體現的是集體主義。如果說登山就是放大自我的話,劃賽艇就是無我。聯繫現實就是,改革開放四十年,我作為一個既得利益獲得者,獲得了很多很多。在我到哈佛以後的這段過渡時期、自我體驗期,我越來越清晰自己未來,就是第二個四十年,要做的事就是感恩、知恩圖報,就是用感恩來回報這個社會,所以我前邊一直在談自己在教育方面的計劃,也包括公益事業。

很多年前我提過人生拋物線這樣的說法,現在來看,我人生的頂峰確實已經過去了。形象來講就是第二次登頂珠峰,那樣一個物理高度已經成為過去。過了頂峰就是接近大地了,更多的是厚度和寬度。拋物線頂峰過去還有另外一個含義,就是社會的資源、聚光燈不要再集中到你這兒。因為資源就這麼多,集中到你身上,就不會集中到其他人身上,這個是完全可以自己把握。我目前更多的曝光集中在教書上,自身也需要更多的安靜。

問:現在很多學者認為西方文化已經衰落,你怎麼看現在的中西方文化差異?

答: 我們這個民族改革開放四十年了,我想第二個四十年會和第一個四十年完全不一樣。從文藝復興、宗教革命、資本主義的工業革命到現在,一直是西方文明佔主流,改革開放四十年我們是在學習西方的東西。到今天,西方的主流文化圈之外的文化圈、現代工業文明怎麼往前走?還有什麼?這是問號。我們接下來要試圖去理解,去解答。

比如說,就我的體會來講,現在企業制度就是西方文化的一個產物,改革開放一直是借鑑西方。但現在我們已經成為別人學習的目標了。有一天,一家國際著名的優秀公司,帶著團隊到萬科來學習,說你們是我們借鑑學習的目標,說中國就是小聯合國,比歐盟還大,地域上比歐美大多了,一個大省就像一個大國。你們怎麼那麼遊刃有餘的?在中國這麼多城市,這麼多省份,把一個房地產企業做的那麼大,做到世界第一,我們想借鑑一下。

以前我們自己都還在學習中,現在卻被問到自己是怎麼創新的,反而有點自亂陣腳了,不知道該怎麼辦。因為我們一直在借鑑別人,學習別人,突然發現我們怎麼成了別人學習的目標。

但我們真的瞭解自己嗎?市場大、人口多,就真的值得別人學習了嗎?我覺得到了第二個四十年的時候。

我們可以共同來找答案,哪些東西我們確實值得自信,以及還有哪些人家還是很優秀,我們學習得還不夠。

我要了解我自己。在我力圖瞭解別人的過程,我發現自己對自己的文化也不瞭解。西方也在重新認知中國文化的整個過程。反過來講,人家都在重新認知我們了,如果我們不再重新認知自己,損失的是我們。

所以到哈佛第一年我上的全是像西方經濟學史、宗教史的課程;第二年,就開始學習中國傳統哲學史。現在對我而言,春秋戰國時代的學派,尤其墨子,讓我如獲至寶,我覺得在如何吸收中國傳統文化當中,墨家會扮演一個非常積極的角色。

問:對於人生來說,苦難和挫折是一種動力嗎?

答: 我非常欣賞2010年的一個對話——當時哈佛中國基金的執行主任,介紹哈佛收理科生的標準時提到,除了智商、綜合的考慮之外,申請者滿足三個條件之一會被優先考慮:第一是體育好,第二是文藝好;這兩樣哪都一樣,但是第三點讓我感到很意外,就是苦難經歷。你有苦難經歷,同等條件哈佛優先考慮。

現在人生很漫長,所以要努力過好每一天。很多事情要慢慢積累,看未來,不要看眼前。未來將來是怎麼樣,你的追求是什麼。苦難經歷對於有理想的人來講是財富。如果你沒有理想,沒有志向,沒有能力,苦難就是苦難。苦難再多了就是災難。

所以,人生苦短,不要太貪婪。更多的是漫長的時間要過的有意義,一定要圓將來的夢。

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

問:能不能給我們的讀者一些建議?

答:中國過去的傳統來講,七十古來稀,但現在不是,平均壽命已經七十多歲了,女性平均壽命更長。這就帶來一個問題,活那麼長幹嘛?如何適應這種變化?

現在終身學習本身包含對生命的認知。在長壽的年代,健康不僅僅指體力,還包括腦力。學習,就是在腦力上做好老年的準備,而不是像常見的很功利性的想法:很成功了還學習幹嗎?你會發現往往很多時候就是因為你很成功了,你很難適應生活的變化,這很公平。

我覺得生命的活力就在好奇心。隨著年紀增大,肯定體力,精力會下降。相對精力而言,好奇心會更有深度、更有針對性。一旦沒有好奇心,生命意義也就沒有了,生命也就停止了。所以說最害怕是失去這個好奇心。

我也建議所有人,要保持一種好奇心。這個時代有很多的選擇,很多的不確定性。時代的變化帶來了各種可能,你擁有不同的選擇,這種情況下你要重新認定生命的意義。

67歲的王石,即將在十月份出發遊學以色列。而他對世界的好奇心,依然沒有停止。喬布斯曾說:“跟著我的直覺和好奇心走, 遇到的很多東西,此後被證明是無價之寶。”王石的好奇心將為世界帶來什麼?我們拭目以待。

小佛爺說

好奇心可能是一種稀缺的生產力。它是一種內在動力,外在表現可能是勇氣、學習、創新和發明。未來,好奇心可能擁有更多的商業價值,在技術、人才、管理、投資和模式等領域,發揮“奇兵”的作用。

想要了解更多?請關注《哈佛商業評論》9月刊封面專題——《好奇心的商業價值》。

王石:我最害怕的是失去对世界的好奇心

(點擊封面圖下載哈佛商業評論手機客戶端,可閱讀更多往期雜誌)


分享到:


相關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