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醫檔案之樓道移屍案(民間故事)

刑事現場勘查車呼嘯著開到巷口停了下來,我、大寶和林濤從車上魚貫跳下,看了看周圍的環境。

二十分鐘前,我們接到指令,在市郊的一處居民住宅區內,發現了一名死者。

這裡位處偏僻地帶的繁華區,相當於一個小集鎮,周圍有很多住戶及商鋪。現場是在這個區域中心的一片二層小樓中。東西走向的小巷子由兩側的二層小樓夾成,小樓連綿數十米。小樓的一樓是一片商鋪,商鋪大門互相對開,都面向小巷子。每幾個商鋪的中間會有通往二樓的樓梯。

“這裡挺繁華啊,居然會有人在這裡殺人。”林濤說。

我皺起眉頭看了看十幾米開外,小樓的盡頭掛著警戒線,警戒線裡的人員已經被請出警戒範圍,幾名警察在樓道里進進出出。

警戒線的一側,兩名警察拿著小本子,正在向一個白髮老頭詢問。

“大爺,你再詳細地說一下你發現屍體的經過。”

“最東頭的那邊樓道很少有人走,所以才一直沒人發現吧。”老頭坐在一邊臺階上,吸了一口煙,伸出左手指了指右邊,“我家就住在二樓最東頭,但我也是習慣在西頭樓梯上樓。”

我看了看身後西頭的樓梯。因為巷子的最西頭連通大路,而最東頭是個死衚衕。所以,一般人從大路歸家,都是走西頭樓梯上樓,再沿著二樓的走廊走回自己家中。

最東頭一樓的店鋪都是關著的,貼著“招租啟示”。可能是因為位置不好,所以沒有人願意租來做生意吧。

“這幾天,我總覺得一出家門就能聞見一股臭味。”大爺說,“在二樓走廊裡找了一圈,也沒有發現什麼。今天我突然想起,會不會是東頭樓道里死了貓狗?結果下去一看,哪裡是什麼貓狗,是一具綠色的屍體。”

聽報案人這麼一說,我知道屍體已經高度腐敗了。人體死亡後,會逐漸腐敗。腸道內的菌群會導致腹部最先開始腐敗,在腹部呈現出綠色,稱之為屍綠。屍綠會逐漸蔓延全身,然後隨著屍體內腐敗氣體的集聚,屍體膨大,眼球、口舌突出,形成腐敗巨人觀。在潮溼的環境裡,巨人觀看起來就貌似黑綠色。

“這個樓道沒人走嗎?”警察追問道。

大爺深吸了一口煙,說:“也不是沒人走,但是很少有人走。”

躺在一樓樓梯間角落裡的,是一具女屍,高度腐敗。樓梯間停放著幾輛自行車,鏽跡斑斑、滿是灰塵。自行車靠牆停放,旁邊躺著屍體。

女屍下身赤裸,光著雙腳。上身的衣服倒還完整,但是胸前全是血跡幹了和腐敗液體混合後的痕跡。

我簡單看了看屍表,除了頸部的一處創口之外,沒有發現其他傷口。

“她是頸部受傷後死亡的。”我鑽在樓梯間裡,因為樓梯間矮小,所以有些憋悶,“看起來應該是一把單刃刺器形成的刺創。”

“二樓我們都查了,一共住著11戶人家。”派出所民警和我們介紹說,“除了203室的王雅捷沒有找到以外,其他十戶人家都聯繫上了。這11戶人家有的是在樓下開商鋪的,也有在外打工的。其中5戶是一家三口,6戶是獨居。”

“哦?”我問,“獨居的這幾家是什麼情況?”

“除了報案人和那個王雅捷以外,還住著兩戶老婦人,都是六十歲以上的孤寡老人。”派出所民警說,“另外還有一個老頭,還有一個打工仔。這個老頭長期臥病在床,靠鄰居幫忙和街道的救濟過活。另一個打工仔長期在外打工,我們電話和他聯繫上了,他現在還在上海。”

說話間,我們走上了二樓。二樓的走廊比一樓寬敞,可以並肩走四五個人。走廊的一側是每一家的大門,另一側靠著大路,有一道半人高的磚砌實心的圍牆。

走廊被樓梯和衛生間分為三段。東、中、西各有一個衛生間和樓梯口。我走進東頭角落裡的衛生間看了看,這是一個老式廁所,牆上貼著白瓷磚,門口有一個洗手檯,裡面有五六間隔開的廁所。男女共用,靠木板隔斷隔開。

民警說:“每個隔斷裡都看了,周圍的垃圾也都看了,沒有發現什麼特別有價值的線索。”

“死者至少死亡一週以上了。”我說,“周圍的垃圾堆也該被清理過了,肯定是找不到的。”

腐敗的發生,從屍臭產生到屍綠、腐敗靜脈網和巨人觀,是需要一定時間的。一般在潮溼、炎熱的環境下,三天就可以形成巨人觀。而在這個夏秋之交,溫度不高的環境下,則需要一週的時間。從屍體腐敗的現象來判斷死亡時間,靠的是法醫的實戰經驗。

“我們懷疑死者就是失蹤的王雅捷。”民警說,“不過屍體已經高度腐敗,所以沒法辨認。現在我們已經開始在聯絡王雅捷的親戚朋友,期待用她的物品照片來進行一個辨認。” 大寶見現場獲得不了更多的線索,提議先去驗屍。三

一進解剖室,我就發覺解剖臺的屍體把整個解剖室都燻得很臭,於是趕緊戴上口罩,打開了解剖室的排風裝置。

屍體的腹部被腐敗氣體充斥,鼓得老高。但從死者腐敗後仍不顯粗的大腿來看,她不是個胖子。

我用手術刀劃破了死者的腹部,只聽“噗”的一聲,腐敗氣體開始往外冒了出來。切口附近的腐敗液體被氣體一摻和,鼓起泡沫。

我拉著大寶、林濤二人走出瞭解剖室,說:“等等吧,等臭氣被排完了,再去幹活。”

少頃,當我們重新走進解剖室的時候,屍體的腹部已經癟了下去。我們脫去死者的上衣,開始解剖。

死者全身沒有發現第二處嚴重的損傷,於是我們仔細解剖了她頸部的那處創口。

創口位於死者頸部偏右,創口不長,但是很深。死者頸椎前面的筋膜都有一個小破口,破口下有一小片烏黑的血跡。這是一個生前的損傷。也就是說,兇手的刀,直接從頸部前面刺到了頸椎。

經過對頸部神經、血管的逐根分離,我們找到了死者的致命傷——頸動脈離斷。

我抬頭想了想,說:“樓梯間居然不是第一現場。頸動脈作為頸部重要大血管,一旦破裂,就會往外噴血。有的時候,血能噴到好幾米外。而樓梯間似乎沒有發現血跡。”

“有的有的。”大寶糾正道,“樓梯間裡地面上基本上全是深色的液體。那應該是血液和腐敗液體的混合吧?”

我搖搖頭,說:“那是血泊,不是噴濺狀血跡。死者的頸部中央中刀,說明她不是處於低頭的狀態。既然如此,血跡就應該往牆面上噴。可是牆面上絲毫噴濺血跡都沒有。說明那裡不是第一現場。”

“那是移動屍體後的現場?”林濤問。

我點點頭說:“是藏匿屍體的現場。”

解剖完重點部位後,我們又對死者的胃內容進行了分析。死者的胃是充盈的,從還未消化的胃內容物裡,我們確定了死者最後一餐的進餐成分——西紅柿、蘑菇、肉和麵條。

死者的雙足跟有兩處表皮剝脫。屍體腐敗後,表皮會因為腐敗氣體竄入皮下而易脫落,甚至自行脫落。但是死者足跟的表皮剝脫不是自然腐敗形成的,因為皮脫的下方組織有出血的跡象,但又不是很明顯。說明這是一處瀕死期或者死後不久而形成的損傷。

大寶檢驗完死者的會陰部,說,“這是強姦殺人案件吧!死者的會陰部有多處片狀死後表皮剝脫。”

我拿起放大鏡,看了看死者的會陰部,說:“不,不是。雖然有片狀表皮剝脫,但是還是發現了半月形的裂口,說明這是用手指進行的猥褻。”

我用紗布擦拭了死者陰道,在解剖室裡做了一個精斑預實驗,果然呈陰性。

“猥褻?”大寶說,“居然沒有強姦?!”

解剖工作進行了三個小時,當我們回到專案組的時候,調查情況也紛紛上來了。

“現在可以確定死者就是王雅捷。”偵查員說,“通過死者的項鍊辨認,王雅捷的朋友一致認定這是屬於王雅捷的項鍊。我們技術開鎖後,進入了王雅捷的屋內,屋內的日曆翻到一週前,這和她死亡時間相吻合。”

“這個王雅捷是個什麼樣的人?”

“王雅捷,女,31歲,未婚。”偵查員出示了一張王雅捷生前的照片,照片上的女人其貌不揚。

“她一人在小樓內獨居。”偵查員說,“靠晚上出門擺夜攤來維持生計。一週前,她和一個女性朋友吃了中午飯後分開。”

“她們吃了些什麼?”

“吃了西紅柿炒蛋、小雞燉蘑菇和麵條。”偵查員說。

我微笑著點點頭,說:“那麼死亡時間可以肯定了。她死於那天中午飯後兩個小時內。”

“不會吧!”偵查員驚訝道,“中午時分,她遇害的地方可是繁華異常、人來人往啊。”

“不會錯。”我說,“死者的胃內容充盈,說明她是在末次進餐後2小時死亡的。我的第一點依據,死者的胃內容成分和你們調查的那一頓飯成分完全相同。第二,死者是擺夜攤的,如果是晚飯後2小時的話,她應該已經在擺攤了,所以是中午飯更為合理。第三,死者家裡的日曆反應她當天死亡,不會是次日或者以後死亡。”

“可是,什麼人才會那麼大膽,在光天化日,人流不息的地方殺人呢?”

“熟人。”我自信滿滿。

“你是說,就是這11戶居民裡的人殺的?”偵查員說。

“也不排除樓下商鋪的人。”我說。

偵查員搖搖頭,“你說的那個時間段,是商鋪生意最好的時候,每個商鋪一般都只有一個人。在這個時候離開商鋪,應該會引起鄰居的注意。但經過我們調查,他們沒有反映出什麼異常的狀況。”

“那這11個住戶的可能性就大了。我要去再復勘一下現場。”五

重新回到現場,現場原來充斥著的腐臭味已經基本散去,只在樓梯間裡留下了一塊深色的斑跡,斑跡裡還依稀可見自行車的輪胎花紋。

我看了眼乾了的腐敗液體斑跡後,徑直上到二樓,在衛生間裡仔細尋找了起來。

“你的意思是,兇手是在衛生間裡殺人的?”跟隨我一起到達現場的偵查員說。

我點點頭,說:“拋屍現場地處鬧市,只有二樓比較清靜。而在二樓走廊殺人,不管哪裡,都會留下大量血跡,且不好清洗。只有在衛生間裡動手。,因為牆面都貼了瓷磚,所以即便粘附血跡,只需用水一衝,就可以恢復乾淨。之所以我們初步勘查沒有發現血跡,很大可能是因為血跡已經被衝乾淨了。”

“有道理!”偵查員點頭說。

“看!有血!”偵查員的話音剛落,大寶的喊聲就響了起來。

不出我的所料,我們在二樓中間的衛生間裡,發現了血跡。血跡是被人為擦拭過的,但是仔細觀察,還可以看到瓷磚縫裡有暗紅色的痕跡,甚至還可以看得出方向。

“死者是右頸部創口。”我說,“而從牆上血跡的形態來看,血液噴出基本和牆面平行。也就是說,死者是右側靠著牆被捅了脖子。”

大寶點頭應允。

“這裡住著這麼多人,她難道受傷後不會喊嗎?”偵查員問。

“很多人認為被害人遇見危險就會喊。”我說,“其實不然,很多人在遇見危險的時候,因為害怕,反而忘記呼救。而且死者身上沒有其他損傷,應該是被人突然刺中頸部。突如其來的攻擊,導致大量血液噴濺,被害人因為驚恐和疼痛,也未必能叫得出來。”

“那會是誰幹的呢?”偵查員陷入沉思。

我說:“我懷疑兇手可能沒有性能力。依據是,兇手在殺人後,有充分的時間從容清理現場以及死者的衣物,甚至可以從容地進行猥褻。這說明他心理素質很好,而且有時間強姦。但是他沒有,可他又有性需求。”

“既然這樣,我覺得那就一定是那個電話裡聲稱自己在上海的小夥子。”偵查員說。

“何以見得?”

“首先那5戶一家三口中的男人都可以排除。”偵查員說,“另外6戶中,只有3個男人。一個是報案人,一個是臥床不起的老人。只有那個在外打工的年輕人有作案嫌疑了。”

“我不這樣認為。”我微微一笑,抬手示意不方便多說,招呼偵查員和我一起走出樓道,來到停在路邊的警車裡。

“那會是誰?”偵查員一臉好奇,一關上車門,就問了起來。

“報案人。”我笑著說。

“那個老頭?!”偵查員說,“不會吧!既然是他乾的為啥他還要報案?”

“很簡單。”我說,“屍體腐敗,氣味出來了,而他又找不到好的機會把屍體運走,只有賊喊抓賊了。”

“可是,為什麼不會是其他人呢?”

“我有幾點依據。”我說,“第一,從性能力上看,一個小夥子性無能的幾率比一個老頭喪失性能力的幾率要小得多。第二,死者是中午飯後回到二樓,突然遇襲的,說明兇手早有預謀,準備好了尖刀。這樣,兇手必須具備一個條件,就是熟知死者出門歸家的規律。一個每天生活在這裡的人比一個常年在外打工的人更容易觀察到死者的生活規律。”

“有道理。”偵查員說。

“當然,這兩點依據還遠遠不夠,最關鍵的是第三點。”我說,“第三,死者的雙足跟有表皮剝脫,是在她還沒死透的時候形成的,形成的機理是摩擦。顯然,這是搬運屍體的時候形成的,唔,準確的說,是拖運屍體的時候形成的。說明兇手不是揹負或者橫抱屍體到樓下樓梯間的。這一點,死者胸前大片血跡也可以證實她死後,是處於一個創口較高、向前傾斜的姿勢,這樣血液才會往前襟流。拖屍體要經過中間幾家住戶門口,而且拖屍體是有聲音的,比揹負或者橫抱風險大得多。兇手為什麼要拖屍體呢?因為他的力氣有限。如果是個在外幹苦力的小夥子,一個不胖的女人抱起來豈不是易如反掌?”

“對對對!這個太有道理了。”偵查員說。

“第四。”我滔滔不絕,“死者身上沒有任何威逼傷和抵抗傷,兇手選擇的作案手段是突然襲擊、攻其不備。這說明兇手沒有可以控制死者的自信,同樣也說明了兇手的體格較弱。當然最後一點是最關鍵的,兇手既然是迎面突然襲擊,且刺到了死者的右側頸部,說明他是個左撇子。”

“為什麼一定是迎面襲擊?”偵查員問,“如果是死者從背後襲擊呢?那麼右手刺到右邊就合理了。”

“這就是我來複勘現場的原因。”我說,“我們發現了血跡噴射方向,從而確定了死者遇刺的時候是右側身體靠牆,那麼兇手就沒有辦法從背後拿刀繞過死者,捅到前面了。所以一定是迎面襲擊。”

“那報案人為什麼一定是左撇子?”

我微微一笑:“因為我們第一次來現場的時候,和報案人有過談話。他有一個動作,就是指了指他右邊的樓上。這個動作,一般人都會順手用右手指,但是他卻用左手指右邊。這個動作給我看起來感覺很彆扭,現在想起來,他肯定是個左撇子。”

“太精彩了!”偵查員暗呼,“我們現在是不是可以抓人了?”

我搖搖頭,說:“不可以。因為上述各點,都是我們的推斷,我們到目前為止,還沒有任何一點直接證據來證明他犯罪。現在抓人,他一旦負隅頑抗,我們的審訊還真的沒有突破口。”

“那怎麼辦?”坐在警車後排的林濤插話道。

我看著他笑了笑,說:“現在就靠你了。”

“現場我也看了幾遍了,沒有發現那裡有痕跡物證啊。”

“有一個地方你肯定沒看。”我說。

林濤昂起頭想了想,搖了搖頭。

我說:“剛才我注意到,停屍的腐敗液體斑跡裡有車輪印。這說明,我們現在看到的那幾輛自行車原來不是靠牆放的。自行車以前是放在停屍的位置的,長期不用,所以輪胎會在地面上遺留下較深的痕跡。經過腐敗液體的浸潤後,更加明顯。顯然,兇手發現自行車在樓梯間裡擋事,所以把自行車移動了一下,騰出了地方停屍。”

“你說的是,讓我勘查自行車?”林濤說。

我點點頭,說:“一來這幾輛破自行車年久失修,已經廢棄,沒有人再會去動它;二來自行車上灰塵很多,只要兇手搬動自行車,必然會在其上留下清晰的指紋。沒事去動那自行車做什麼?這就是最好的證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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