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有说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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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来自新疆,You call me‘儿子娃娃’。”自那吾克热站在《中国有说唱》的舞台上的第一刻起,这位来自新疆的说唱歌手就用这首《儿子娃娃》吸引了明星制作人的注意。邓紫棋瞪大了眼睛,吴亦凡听后起身鼓掌,难掩激动:“太Skr,太Skr。

在艾热演唱《AIR》时,现场候场区的最后一排里,马俊、那吾克热和多雷一直并列站着为艾热加油。当艾热顺利晋级时,马俊激动地跳了起来。这四个人都来自新疆,而随着比赛的进行,观众亦给了他们一个颇具辨识度的称呼:天山四子。

去年,《中国有嘻哈》大爆,以GAI为代表的川渝说唱大火,今年,“天山四子”登场,引发热议。

新疆说唱,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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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部列车”在启动

《中国有嘻哈》结束后的这一年,热门选手黄旭和艾福杰尼没闲下来过:成立DMOB沙漠兄弟厂牌、在美国举办5场“西部列车”巡演、创作新专辑……

艾福杰尼说,《中国有嘻哈》播出后,生活迎来了翻天覆地的变化。“一个月前我的歌可能才几万个人听,一个月后一首歌的播放量可能就是几千万。当时有场演出,走下台的时候有一万多人,前面的人全都向我招手。”这是玩说唱的八年里,艾福杰尼记得最清楚的时刻。

黄旭也是马不停蹄。他想为新疆写一张专辑:“我可能会回去三个月左右,然后带着拍摄团队去到我以前没有去到的新疆的各个地方。我想去了解当地的故事。”

马俊也离开舞台了,在8月18日那期《中国有说唱》的十二进九比赛中,他因忘词而止步于十二强。这位曾在Freestyle Battle顶级赛事Ironmic中夺得桂冠的说唱元老,面对镜头时流泪了,“这个泪水,很复杂,很复杂。”马俊哽咽着,咽了下喉咙,说完话又笑了笑。

艾福杰尼、黄旭、天山四子,综艺节目上的六人让观众认识了新疆说唱。但舞台之外也大有人在,甚至是在大家都拼命往外走时,有人回到了新疆。Dyoself就是其中之一。从前在北京地下说唱圈中闯荡的他,回到乌鲁木齐创办了厂牌“天山摇摆客”,想用Hiphop Party来烧旺新疆说唱这把大火。

豪迈、多元、硬……一千个听众心中就有一千种新疆说唱。从地下走到地上,从小众逐渐走向大众,十几年来,新疆说唱是如何做到的?这是个很长的故事。

萌芽初生

“新疆说唱,在06年、07年是很躁的一波。”Dyoself对记者说。当时,刚考上北京语言大学的他,恰好错过了新疆说唱发展的上升期:Hiphop文化袭卷,街舞和说唱各占半壁江山,相互影响。尤其是在乌鲁木齐,热爱Hiphop文化的年轻人打扮时髦,随时随地都可以来一段街舞,或者是用一段Freestyle过过嘴瘾。

但在这之前,新疆的Hiphop文化早已显露。1988年,《西部狂舞》问世,这是中国第一部街舞电影,用霹雳舞、爵士舞、摇滚乐、迪斯科等新潮元素拼贴起了一幅西部潮流图景,而其中的男主角艾斯卡尔日后成了新疆摇滚教父。1991年,他组建了灰狼乐队,在主流音乐之外做实验性音乐。2004年,艾斯卡尔代表中国参加法国国际音乐节,在法国引起轰动,同年还担任了王力宏演唱会的嘉宾。2015年,他签约摩登天空。直至今天,他的音乐仍保留一种创作的活力,和骨子里流淌的新疆底色。

1987年出生的Dyoself,家在离乌鲁木齐五十多公里的准东石油基地小镇上。中学时,他接过了同学递过来的一只耳机,第一次听到说唱,觉得“特别厉害”,“可能是特别新鲜的东西,而且听了就来感。”在这之后,Dyoself常跑去镇上仅有的两家音像店里买磁带,耳机里的常客也从流行歌手换成了Eminem、Snoopdogg等说唱歌手。

2006年,马俊考上北方民族大学,唱了自己第一次登台表演的说唱曲目:北方说唱组合“功夫”的《冲动》。Dyoself去了北京语言大学,继续过一个人听说唱的日子。某种程度上,他们错过了新疆说唱的一个高光时期,26岁的艾福杰尼和28岁的黄旭正是那几年风云变幻的见证者。

第一个高光时刻

2006到2008年,是新疆说唱音乐氛围最好的三年。大大小小的说唱团体涌现,年轻人对说唱兴致满满。以乌鲁木齐为例,每周末,热爱Hiphop的年轻人都穿上了潮牌,张口就是Freestyle。酒吧一条街成了说唱爱好者的聚集地。在《三声》的报道中,说唱歌手那吾克热回忆道:“从大道上右转走进小街的一瞬间,你会看到一望无际的Hiphop,每家店都站满了人。

Six City组合是当时有名的新疆说唱团体。这支代表南疆六个城市的队伍,坚持用维吾尔语演唱。SixCity曾为当时的新疆足球队和球迷俱乐部创作了一首《Urra》,歌名的意思是“冲啊”。10年前,Six CIty曾站在新疆电视台2套的NAWA栏目上演唱这首《Urra》,而它也成了组合传唱度最高的歌曲。就这样,SixCity成了继新疆街舞团体DSP后的又一Hiphop代表符号。

艾福杰尼爱打篮球,而他与说唱结缘正与这有关。“那时候,我打篮球第一次接触说唱,觉得这种音乐让我听了特别想跳舞,特别激动。”他听的不是正宗的说唱作品,而是周杰伦、王力宏等在流行歌曲中的说唱。16岁时,他出国留学,发现了更大的世界,“有大的CD店,很多演唱会,你可以去观摩,每天可以去淘音乐,跟别人一起交流。”

不被理解的时代

大一时,马俊认识了同样来自新疆的A-mac。那时,A-mac在学校里卖打口盘,时常给前去挑选电影原声的马俊介绍说唱作品。本来对说唱没多大兴趣的马俊,总是被A-mac塞些Hiphop音乐回去,慢慢地被其吸引。恰逢学校晚会,马俊灵机一动,拉上来A-mac一起上台唱表演。“我们是一个民族院校,大部分同学表现的是本民族的一些文化,比如说民族舞蹈,歌曲。突然间有人上去唱说唱,大家是很容易被吸引的。”

当时,马俊和A-mac是校园里唯二唱说唱的人,他们的表演格外显眼。第二年,两人唱出了校园,以组合“099X”的身份参加了一档大学生歌唱比赛。“新疆的区号一般都是099开头,说明我们是从新疆来的。X就代表我们自己,其实也有一个未知的概念在里面,希望未来能够做得更好。”

099X唱进了二十强,成了其中唯一一对说唱组合。随后被经纪公司签下,从校园明星变成了出道明星。但谈起这段经历,马俊心情有些复杂。他觉得自己和说唱在当时都不被了解和尊重,“不了解,他就没有尊重。”在比赛时,执行导演、舞台导演连正确的说唱音乐类型都叫不出。出道后,099X参加演出时准备唱原创作品,却被导演叫停,只能唱《龙的传人》之类的流行歌。

“那时候觉得说唱文化真正要被很多人认知还需要时间,大众接受还需要一个过程。”想要让更多人知道什么是说唱的马俊,这时却觉得没劲了,选择了回去上学。接着,2009年,在毕业的关头099X解散。

距离新疆说唱真正的爆发,还有一段时间,但故乡给新疆说唱歌手的影响却愈见清晰。新疆一直是多种文化交汇之处,多民族的环境又带来各种不同的文化,独特又具有包容性。音乐方面,维语等少数民族语言会被运用到说唱中,新疆本地的乐器,例如马头琴等也是新疆说唱音乐的特色元素之一。这使得他们的作品风格也异常丰富。既能写赢得大众共鸣的个人情感经历,又能唱满足听众对新疆想象的家乡风情。

“硬”是新疆说唱的一个特点。不同于川渝说唱中的悠闲劲,新疆说唱带着股豪迈。“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首先音乐它是有性格的,你会觉得好像新疆几个孩子写的音乐都挺豪迈,挺有力量。”黄旭说。而具体到歌手素质方面,艾福杰尼的评价是:“技术好,乐感强。”

“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说我的家乡”

2010年,足以载入中文说唱历史的一件大事发生在了马俊身上。在那年圈内顶级赛事《IronMic》的总冠军之战上,马俊面对气势咄咄逼人的大卫,冷静地用“LoveandPeace”(说唱音乐专有名词,即爱与和平的精神)回击。当时,大卫与马俊反复Battle,迟迟不见输赢。

大卫的Freestyle里,充斥着各种脏话、地域黑的内容。但马俊用“你说我什么都可以,但是不能说我的家乡,新疆,有一股血液在我的心中流淌”等Freestyle“教大卫做人”。几番过后,大卫在气势上败下阵来,而马俊成为了《IronMic》历史上第一位来自新疆的总冠军。

时隔八年,当被问到面对大卫的Battle为何如此冷静时,马俊只是笑了笑说:“大脑已经没有脑容量再去想其他的。那一瞬间的反应,就是我应该告诉他些什么,或者我想要怎么说。”

马俊的说唱中没有脏话,他强调“Love and Peace”,“我理解的Hiphop不是脏话,不是那些暴力、色情、毒品的东西,从来都不是。”

“每天都是瓶颈”

2011年11月4日,艾福杰尼回国,开始接触中文说唱圈子,写更多的歌。在去年《中国有嘻哈》“九进六踢馆赛”的PK现场,他唱了首《After Journey》。这是他在低谷时期写的一首歌,那时觉得“生活没那么有希望”。没成名之前,艾福杰尼自己租房、整工作室、做设计、录歌、制作,什么都自己做。舞台上,面对台湾说唱歌手蛋堡,艾福杰尼把一瞬间的压力和情绪,连同过往的岁月都揉进了《After Journey》中。

“为什么你的每天都是瓶颈……你该庆幸是场噩梦,当你从梦中惊醒。”这首歌是他的“自传”,艾福杰尼把自己唱哭了。

有点忘我了,把整个状态唱进去了,就像演员念台词,我觉得那种状态是最能打动人的。”回想昔日,艾福杰尼对这滴眼泪并不觉得羞耻,也没有掩饰。

几年来,新疆说唱的发展变得繁荣:新疆的说唱歌手逐渐获得圈内认可并走向台前,音乐作品开始大放异彩,本地的各类说唱比赛也开始增多。2012年,Dyoself与metro Clan发布了专辑《地铁》,在地下说唱圈中一炮而红。

“每首歌都是回忆。就跟三个哥们儿在一起,每天待在房里,没事就出去溜达,做个伴奏,然后一起写歌。”Dyoself想起制作《地铁》的那半年时光,最艰难的还是经济问题,但也都熬过去了。《地铁》代表了他一直坚持的地下说唱风格:重视“感觉”,简单粗暴,更加有Hiphop范儿。“地下的Hiphop感觉可能会强一些,表达的东西可能要更丰富一些。”

两年后,他们又推出了一张《天山摇摆客》,却成了解散的导火索。

《天山摇摆客》发行后,与专辑相关的宣传、演出都不顺利,再加上俄罗斯的一位同伴要回国,巡演也无法继续进行,组合只好解散,Dyoself也离开待了八年的北京,回到了乌鲁木齐。但他与说唱的缘分,借由厂牌“天山摇摆客”和Hiphop Party,仍在延续着。

灯亮了

马俊也是把说唱比赛的火种带到新疆的人之一。2011年,马俊在新疆举办了一场FreestyleBattle比赛,这是艾热看到并参加的第一场说唱竞赛。在这之前,艾热并没有Freestyle的经验,却凭着一股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拿到了比赛冠军。第二年,艾热开始了自己的《Ironmic》征战之路,2014年,《Ironmic》在新疆也设置了赛区,而将其带到新疆的,也正是马俊。他说:“只有Battle比赛,才能够在行业内最快速地被大家认知和认可。新疆能够有一个站点,就不用这么辛苦去外面。”

《中国有嘻哈》之后,更多的商业资本进入了说唱行业,新疆也是如此。本地大大小小的说唱比赛增多,年轻人有了更多施展拳脚的平台。嘻哈融合体的创始人COMELEE就正在考虑明年将比赛办到新疆去。

这或许应了马俊的预言。在纪录片《恕我直言》中,他对着艾热说了一段饶有意味的话:“以前那个时候我们灯都是黑的,那个时候我们看不了灯亮的东西,然后突然有一天你发现那个地方有一个门,你可以从这里出去,然后所有人都会涌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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