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山散記之:黑山頭思戀

陰山散記之:黑山頭思戀

儘管移居陰山,陰山不乏出了名的山頭和峰頂,我卻時常想起遠在千里外的黑山頭。女作家遲子建在《額爾古納河右岸》中,雖然極盡可能地描繪了一個民族,敘述了一個地域的歷史和風土人情,卻並沒有用過多的筆墨來描繪黑山頭,那個神秘土地上的地標。

我一向把黑山頭當作右岸的地標,近30年的刻骨記憶,讓我對黑山頭充滿了不一樣的情愫,與那條千年流淌的額爾古納河相比,黑山頭或許更多地代表了一種人文的符號,超越了那條邊界河流,周身被塗滿了神秘的色彩,傳播著謎一樣的故事。

26年前,我到黑山頭的時候,起初只知道那個叫黑山頭的邊境小鎮,並不知道此村鎮因山頭得名。山頭似乎與大青山頗為相似,烈日裡,白雲下,樹不多見,草從山腳蔓延生長至山頂,卻遠遠袒露著黛黑色的脊樑。於是,那個千年邊境小鎮便有了黑山頭如此孤寂的名號。

我最初的部隊駐守在這個鎮上,守護著額爾古納河右岸的一段地方,我用7年的美好光陰,日夜與那條邊界河相擁,湯湯的河流窮盡了幻想,讓那個終日散發著牛糞味道的大街,一步步走進了記憶的深處。

但凡某個事物或者某個自然環境走進人心,必然有其感人的一面。黑山頭也好,額爾古納河也罷,一種環境與心靈的對接,甚至洗滌一種思想,都是日夜潛移默化的結果。從入伍走進那片神秘的邊關開始,黑山頭和那條河便成了我靈魂的歸宿。

7年裡,我見證了中隊長掉進冰河犧牲的壯舉,見證了夏季水上巡邏掉進界河的幾名弟兄,見證了草原火席捲村落的悲壯和軍人捨身相助的壯烈,見證了戰士被毒蛇咬傷的痛苦,更見證了執勤中和戰友與狼群搏鬥的慘烈。

陰山散記之:黑山頭思戀

記得那一場大風過後,通往邊境一線的線路被無情地扯斷。在機務兵檢測報告後,連隊便派出了快速搶修小組,司機、我、外加一名外線兵,3人一組,一大早,便踏著霜露,沿著線路出發了。

經過一天的緊急搶修和假設,金山附近的線路故障終於排除了。此時,天色已近黃昏,我們收拾好線框、單機和其它工具,開始踏上返回營區的路程。

陰山散記之:黑山頭思戀

悽悽殘月,暗淡無光,偶爾夜空裡傳來一兩聲野獸的嘶鳴,給空曠的邊界平添了幾分淒涼。登上車就完全忘記了一天的艱辛和疲勞。“大屁股”車快速地飛馳,金山漸漸消失在視線中。

突然,車身劇烈地搖晃了一下啊,司機急踩剎車,不好,車出了故障。“這老破車!”司機嘀咕著打開車蓋,檢查發動機。軍校畢業來到這裡被授予“特務連三排長兼技術員”的我,不得已趕忙跳下車,拿起手電筒幫司機排除故障。外線兵小張藉機跑到不遠的溝邊小解。這時,一條似狗模樣的黑乎乎的傢伙向我們移動而來,嚇得小張半提著褲子,飛跑而回,氣喘吁吁地說:“排長,你看。”我循聲一看,只見那團黑乎乎的東西在距我們十多米的地方停了下來,仰天發出嬰兒般的哀鳴,令人毛骨悚然。“不好,是狼。”我的心咯噔一下,頓時神經緊張起來,迅速從車上抄起一把戰備鍬,小張則手拿一付腳釦,我們倆緊護著司機。或許獨狼的哀鳴引起了同伴的注意,少頃,一群狼不知從哪裡冒出來,很快地在車前形成了一個包圍圈,擋住了我們的去路。足有十餘條,閃著綠幽幽的光躍躍欲試。我鼓勵小張別害怕,一定要保持冷靜,拿好手中的“武器”。我們不停地揮舞著戰備鍬和腳釦,群狼似乎被鎮住了,不敢前進。這種僵局沒過多久,狼群再次湧動;狼群在頭狼的帶領下,漸漸地向我們靠攏。包圍圈在縮小,情況萬分危急。

“小張,快把車內的破工作服點著。”我急中生智,順手從車內拽出衣服,順手扔給了他;小張急忙拿出火機,隨著“砰”的一聲,火苗竄了上來,工作服點著了。“快向著狼掄起來!”我高聲喊道。小張揮舞著被點燃的工作服,在夜色裡劃出一道優美的弧線。狼一剎那間四處散開,在很遠的地方恐懼地立著。

我們都知道,一旦火焰熄滅,狼群可能就會重新發起進攻,我連忙脫下自己的上衣,澆上汽油,再點燃,再次向狼群揮舞。為延續火種,上衣燒完,又點燃了褲子。狼群在一陣驚覺之後,仍然遠遠地看著我們,沒有任何離去的意思。人與狼群始終保持著一段距離。 就這樣,僵持了約莫半個鐘頭,司機終於將車修好了,我們將快要燃盡的衣物,猛地投向狼群,並飛身登車;火焰熄滅的瞬間,狼群“呼啦”一下子圍了上來,撕咬著車門,發出噼裡啪啦的聲響。司機加大油門,“大屁股”車一聲吼叫猛地向前衝去,正撞上一條來不及躲閃的狼。我趕忙拉緊車門,一陣顛簸,駛上大道,終於甩開了群狼的追咬。回去的路上,每個人似乎有一種虛脫感,在那個初秋的夜裡,一陣驚魂不定的侵蝕,腦門上盡是冰冷的汗水,而我的心仍在飛翔的感覺中不能平靜。

陰山散記之:黑山頭思戀

有時候,遇見與相見,甚至不得不見,在那個孤寂如冰的環境裡,任何生命的際遇都是亢奮的,無論生,還是死。當你歷經了心靈的觸動,你的靈魂就不會飄遠,而是鎖定了那個可能影響你一生的自然環境。

黑山頭雖遠,在心裡卻從未遙遠,這或許就是一種記憶撫慰生命的律動形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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