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中古日母字在漣水方言裡的語音演變

從“運”嗓子、“央”一聲、“魯”製品 看中古日母字在漣水方言裡的語音演變

——漣水方言概說之二十

□ 萬洪勇

在漣水,在快到飯時的當兒,主家會禮貌性地挽留還未告辭的客人吃飯;或者,正在吃飯的時候,有客人來訪,這個時候主家也會熱情地招呼客人一起用餐;或者,正在敞門吃飯的時候,有熟人從門前路過,吃飯的人也會客氣地招呼熟人一起用餐;或者,遇到榮譽或其他各種好機會、好東西的時候,人們會帶有明顯的禮貌性地向在場的其他人表示謙讓。以上場合中這些挽留、招呼、謙讓的舉動,漣水話裡有一個專門的詞來表示,叫“央”。這個“央”字,在漣水算是個高頻詞了。如,老王買個大西瓜,在辦公室獨自享用,辦公室裡那麼多美女帥哥,他“央”都不 “央”一聲。再如,老張老說請大家吃飯,其實他是個小摳膩,只是嘴上“央”“央”的。又如,單位裡派下一個出國進修的名額,領導在會上說名額給老李,老李直受不辭,面對周圍小青年紛紛投來的羨慕目光,跟大家“央”都不“央”一聲,一點眼色都沒有。

那麼,這個“央”字的本字是哪個字呢?我覺得,只有兩個字可選,“讓”或“嚷”,反正不會是央求的“央”。似乎選“讓”較為契合,不就是禮讓的意思嘛。但是,無論是“讓”還是“嚷”,聲母都與“央”不同。如果本字是“讓”或“嚷”,為什麼偏偏又說成“央”呢?而且,這種r(日)聲母變成零聲母y(衣)的現象,在漣水還非常通行,如“熱”說“業”、“然”說“炎”、“染”說“演”,而“容”“榮”“溶”“熔”“融”統統說成yóng(喁),即“用”字話音的第二聲。

另外,我們漣水人在幹活的過程中,常常會這樣說道:“歇一歇,喝口水‘運運’嗓子。”這裡的“運”字會是哪個字呢?這個很明顯,當是“潤”字無疑了,唐朝詩人茶仙盧仝的飲茶詩裡不是就有“一碗喉吻潤”的句子嗎?同樣,房屋質量出問題,牆體滲水,漣水人會說是牆體“運”水;栽樹的時候往樹塘灌水,等水滲下去再培土,漣水人會把水滲下去說成是水“運”下去,這兩處的“運”也應當是滋潤的“潤”。漣西人似乎就把“利潤”就說成“利運”的。如果上述幾處的“運”,其本字都是“潤”,那麼漣水話為什麼會將其發成“運”呢?

還有,在我們漣水,乳製品的“乳”會說成“魯”,第二人稱的“汝”也會說成“魯”。特別是漣東廢黃河沿線,這種將聲母r(日)變成l(勒)的情況非常普遍,如“如”說“盧”、“人”說“倫”、“入”說“勒”、“若”說“落”、“肉”說“漏”,這又是為什麼呢?

更奇怪的是,漣東靠近阜寧的地方,還有人把“熱”說成“裂”,這又是怎麼回事呢?

其實,以上現象,都是中古漢語聲母裡的日母在漣水話裡的演變結果。

所謂日母,大致相當於現代漢語的聲母r(日)。也可以說,現代漢語聲母r來源於中古音日母。“兒而爾耳二日儒汝乳潤蕊如饒柔肉人讓”,這一組字都是中古日母字,聲母原本相同。但在向近古音和今音的演化中,產生了分化,分成了n(訥)、y(衣)、r(日)、[z](國際音標擬音)、l(勒)等聲母,“兒、而、爾、耳、二”這些中古日母字,全部變成了完全的零聲母,只剩下了兒化音韻母er(兒)。

“堯”“饒”“撓”本是同聲母,而在普通話裡聲母分別為y(衣)、r(日)、n(訥);“釀”和“嚷”原本也是同聲母,而在普通話裡聲母分別為n(訥)、和r(日),“糯”和“儒”原本也是同聲母,而在普通話裡聲母分別為n(訥)和r(日)。“女”和“汝”原本也是同聲母,而在普通話裡聲母分別為n(訥)和r(日)。

為什麼在日母演化中,很多字的聲母會變為n“訥”呢?因為根據魯迅老師章太炎的考證,中古音的日聲母是從上古音泥聲母(大致相當於n)演變而來,也就是說,上古音沒有日母,中古音的日母字全歸為上古音的泥母(n)字。日母字在普通話裡演變成不少n(訥)聲母字,正是對上古音的保留。包括“你”發成nǐ,也屬於上古音保留。

較之普通話,我們漣水話裡,中古音日母字演變為y聲母的情況很普遍,屬於日母脫落,介音i做了聲母,如前所述的“然”說“炎”、“染”說“演”等情況。兒類字的演變與普通話完全一致,都是隻有韻母沒有聲母。而上古音泥母字保留的情況要比普通話多得多,只不過漣水話n、l不分,這才使得“乳”“汝”成了“魯”,漣東廢黃河沿岸的“如若”“讓人”成了“盧落”“浪倫”,“投入”成了“投勒”,“天熱”成了“天裂”。

要說土,漣水話裡,漣東廢黃河沿岸的話是最土的了。所謂最土,也可能就是最古,只是繼承古老傳統多一些罷了。

需要說明的是,較之普通話,在聲母r(日)的運用上,漣水話存在非常明顯的文白互讀現象,絨、讓、肉、潤等大量r(日)母字,主流漣水話與普通話發音一致,像“運”嗓子、“央”一聲這種將r(日)變y“衣”的情況則是比較少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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