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第一場雨來的時候,我正坐在廣州黃埔古港一家奶茶店裡,面前擱著一碗姜撞奶,一碗牛雜燉蘿蔔。據說,這是此地最為出名的小食。

雨點打在外面的鐵皮屋頂上,彷彿千軍萬馬的野貓在上面奔跑。起先坐在榕樹下賣菜賣魚的人,邊吼邊倉皇撤離。我聽不太懂他們吼什麼,感覺沒啥歡樂的東西在裡面。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亞熱帶的關係,天氣過分炎熱無常,導致人的情緒容易波動起伏。其實東南亞許多小國比這更熱。但我挺喜歡陳英雄鏡頭下的那些越南面孔,蹬三輪的,賣蓮花的,寫詩的,做雞的,都飄逸著不諳世事的敦厚與散淡。

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白話腔調裡總有一種極不耐煩的拖聲曳氣,懶得理你似的。長沙話其實也有一種不耐煩,那種不耐煩倒不是因為慵懶,而是因為不屑,他們不屑搭理一個沒見識的人。——“你曉得啵?”這個剽悍的口頭禪既不是個疑問句,也未必是個反問句,它只是個推波助瀾的語氣助詞,瞬間讓你自慚形穢的利器。

現如今,我也懶得琢磨白話了,識聽無識講就這樣吧。十三個音調的方言(比北京話的陰陽上去整整多出9個哇,敲一排編鐘似的)想當年是多麼叫我著迷,一巢鳥叫中透著一股強悍的煙火氣。有時K歌會特意點林子祥的曲目,他的任意一首都不適宜換成普通話。一換就沒了那種爽利和柔情。——粵語歌大熾的90年代,我慶幸躬逢盛世。

一分鐘時間,碗底的薑汁撞上鮮奶開始發生變化,變成凝凍狀。小口小口吃著這細膩無比的美味,難以想象出自看似粗礪的廣東人民之手。實際上,很多物產一經他們之手確實也煥發出了燦爛光芒。比如花梨木,磚雕,還有我喜歡的各式點心。他們把別人穿衣打扮的心思都花在吃喝住行上了。

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很多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在廣州城穿街過巷,拎著幾串剛買的枇杷。沿路經過一口溼漉漉的井,一溜西關大屋樣範的趟櫳,一座燃著無數塔香的祠堂,一間響徹木屣啪嗒的閣樓,一個賣龜苓膏和酸梅湯的糖水店,一群剛剛嘆完茶歸來的食客……最後,被一堵青磚高牆擋住了去路。牆底下,一扇綠紗窗透出昏黃,不知名的粵曲混合著檀香,絲絲縷縷地飄出來。

如花在窗子後頭,趿著繡花拖鞋,隨著曲調練身段;十二少則敞著月白絲綢開衫,半躺在榻上,迷迷濛濛抽大煙。我呢,一身“撈妹”行頭,坐在窗底下一邊聽一邊開始吃枇杷,把光滑的核一個個放在花壇中一棵月季下。《禪院鐘聲》、《紫釵記》從此後雷打不動地成為這段回憶的背景音樂,甚至像《旱天雷》、《餓馬搖鈴》這樣聞所未聞的的曲子,只要一響,枇杷黃色絲絨般的表皮和又滑又硬帶著甘甜氣味的核,也會從天而降,落進掌心。

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第二場雨來的時候,我換到一個叫“貓記”的破破爛爛的小店,繼續吃喝。據說,這家店以艇仔粥聞名。

我要了一碗粥,一份炒螺肉,一支珠江啤酒。炒螺肉挺好,是去了殼的,用嫩豆角丁和花生米清炒,紅紅綠綠一大盤。粥倒一般得很,裡面混合著油條段、魚片、炸肉皮、蔥花,雜七雜八一大碗,沒吃出什麼特別味道。像這樣的雜燴,不用想都知道出自那些沒條件沒時間細整一餐飯,只管糊弄一下腸胃的祖先。我還是偏愛口味單純濃郁的食物,生滾魚片粥或者鹹骨粥就清爽多了。

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我就著電閃雷鳴慢慢吃完了眼前的食物,翻完了一本墨西哥小說,又記住了許多奇怪的菜名。辣燒雞、圓玉米餅、洋蔥拌仙人掌、醃芹菜等等。龍舌蘭酒難道不是為這些菜量身定做的嗎?一想到那混合了酸橙和鹽的烈酒,我不禁有點鄙視已經空空的老珠江了。同是陽光熾烈的地帶,廣東人學會了平靜的養生、刻苦的經營;墨西哥人則藉助更火辣的事物抒發熱情。

我在恍惚間覺得應該留在這樣一座城市:一年中有豐沛的雨水,和同樣強盛,適合番茄產量大增的日照;有驅車兩小時便可抵達的海灘;有一座陰影在午後能覆蓋全城的高山;有凌晨兩點空曠潔淨的街道,和沉默謙和,全情投入生命中每一天的人們。

旅行時,小吃喝是一件充滿遐想和快樂的事情

*作者:王硯,七零後,摩羯座。曾經的中學教師、電臺DJ。現供職於瀟湘晨報,《湖湘地理》週刊首席記者。

*霞客行記現已開設王硯老師旅行專欄,每週定期分享,喜歡的朋友不要錯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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