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尋常的延安考察(《春風化雨》第十一章)

不尋常的延安考察(《春風化雨》第十一章)

來疆眼看就要半年了。關春風在克拉瑪依油田技校任教的第一個暑假悄然來臨。吉校長通知他:7月份參加自治區勞動廳組織的全疆技校政治教師到延安的考察學習活動。出差,對關春風來說是有生以來的第一次,而且出差的地點恰巧就是他的老家——陝西,聽到這個消息,別提他有多高興了!

他馬上提筆給老家寫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父母:“日月如梭,光陰似箭,轉眼就是半年。新疆和陝西遠隔數千裡,半年沒有和你們相見,十分想念!半年來,我們和這裡的人們逐漸熟悉,相處和睦,環境已經適應,全家人都沒有出現你們擔心的水土不服現象,而且覺得氣候比內地還好。夏天,不管白天再熱,晚上睡覺還要鋪褥子,蓋被子。這裡的夏天有3大怪現象:不打雨傘、不搖扇子、不掛蚊帳。不打雨傘,是因為下雨少,沒有打雨傘的必要。即使偶爾有幾朵烏雲飄過,呼啦啦下一陣小雨,臨時在屋簷下避幾分鐘便雨過天晴,由於氣候乾燥,走不了幾步路身上淋的雨就被曬乾了。不搖扇子,是因為夏天很涼快,用不著搖扇子,買了電風扇也是個擺設。不掛蚊帳,因為沒有蚊子。這裡夏天不僅雨量稀少,地面也很難形成積水,加之植被很少,沒有蚊子的滋生條件。我要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我馬上就要出差回陝西了!其它的見面以後再談。”

離出差還有1個多月,關春風懷著興奮的心情到油田辦公室去辦手續。6月初在內地已經進入炎熱的夏季,而在新疆,到處都還散發著濃濃的春天氣息。從學校到油田辦公室有一條步行便道,道路兩旁的樹木已經披上了綠裝,秀氣挺拔。樹下的小草也一片泛綠,草間還灑落著淡淡的各色小花。氣候涼爽,空氣清新,給人一種夏天姍姍來遲、春天不願離去的感覺。

1個月的時間很快就過去了。出差的日子到了,渭曉雨給關春風準備了一個大旅行包,除了一身換洗的襯衣和洗漱用具外,旅行包的大部分空間都塞滿了白糖。這些白糖是油田作為福利品發給職工的,幾個月下來,家裡的白糖多得吃不完。當時在西安,白糖雖然不憑票買了,但還是緊缺,也很貴。關春風剛來新疆不久,經濟還很緊張。渭曉雨讓他把白糖帶回老家,是為了省幾個錢。因為回到老家,走親戚免不了送禮品,有了白糖,就不用花錢了。

全疆出差的政治老師按時來到了烏魯木齊,先是到自治區勞動廳報到,接著到自治區幹部招待所住一個晚上。大熱天,關春風扛著一個大旅行包輾轉其間,開始倒不覺得什麼,拐過幾條巷道,覺得旅行包越來越重,換肩的次數也越來越頻繁,滿頭的汗水直往下淌。同行的老師大都提一個小包,顯得格外輕鬆。看到關春風扛包很累,兩位身強力壯的維族老師要幫他扛扛,他不好意思,說:“沒什麼,扛得動!”他們問包裡裝的是什麼?關春風回答說:“白糖。”人家又問:“內地還缺白糖麼?帶這麼多的白糖幹什麼?”關春風只好搪塞道:“給別人捎的。”

從烏魯木齊直達西安的火車速度很慢,經過3天4夜的漫長行程,火車行至陝西境內,穿梭於秦嶺隧道,行駛在崇山峻嶺之中。清晨,跟關春風一起出差的同事們趴在火車窗口向外望去,鬱鬱蔥蔥,疊翠欲滴,新鮮的空氣沁人肺腑。陝西的山,是多麼的美!陝西的水,是多麼的清!火車經過之處,青山綠水盡收眼底。關春風的同事們大多是第一次來西安,見此情景,驚訝不已,情不自禁地讚歎道:“這裡到處都是旅遊聖地!”

關春風旁邊的一位陝西籍同事問他:“你老家也在陝西?”“是。我原來的工作單位在西安。”關春風回答道。“那你來新疆幹嗎?”那位陝西籍同事又問。“應聘。為了解決老婆孩子的商品糧戶口問題,也就是農轉非。”關春風若無其事地答道。不料,那位陝西籍同事卻說:“你為啥不早說?早知道咱們對調一下多好!我想回陝西,你看陝西多好!”

火車晚點到達西安,已是中午時分。時值酷暑季節,人們一下火車,就像跳進蒸籠裡一般,滾滾熱浪撲面襲來。在乾燥氣候條件下生活習慣了的新疆人,真有一種溼熱難耐的感覺。大家提著大包小包,一個個汗流浹背,異口同聲地說:“熱,真熱啊!”

走出出站口,大家被暴曬在太陽底下,沒有打傘遮陽習慣的新疆人,又像一下子鑽進了火爐一樣。當頭的太陽烤曬著車站廣場,猶如給每個人頭上頂著一個大火盆,頭頂火熱,腳下發燙。

來到西安的第一頓飯安排在火車站對面的解放飯店。同事們隨著領隊向解放飯店一邊走,一邊叫苦連天:“這裡簡直是火爐,受不了,受不了啊!”

走進解放飯店,沒有空調,電扇扇來的都是熱風,飯廳裡一片悶熱。吃飯時間,大家個個熱得大汗淋漓,透不過氣來,閒聊之餘無不交口稱道:“還是新疆好,夏天真舒服!”

第二天清晨,天氣晴朗,涼爽降臨到每一個人身上。大家乘坐著一輛豪華空調大巴向延安進發,臉上開始流露出愉悅的表情。

到達延安後,關春風和同事們參觀了毛主席故居、七大會址、革命博物館和南泥灣,在延河上合了影,新疆和陝西聯合召開了技校政治課研討會。會上,兩地技校教師紛紛發言暢談對技校政治課統編教材的看法,交流使用統編教材的教學體會。像這樣的大型研討會,對很多老師來說已不是第一次,至少他們之前還參加過技校政治課統編教材培訓會。而關春風來新疆從事技校政治課教學只有半年時間,不僅自我感覺教學經驗不足,而且和技校政治課的同行不熟悉,對技校學生的實際情況和統編教材內容的體系結構也缺乏研究,又沒有參加過此類大型會議,因此,他只是抱著虛心學習的態度,充當旁觀者的角色,對每一位同行的教材研析和教學體會都側耳細聽,自己則沒敢在會上發言。

這次研討會,給關春風留下了深刻的印象。研討會使他眼界大開,瞭解了技校政治課教學研究的現狀,體察了同行們對技校政治課教學的研究深度;研討會也使他思路大開,明確了他在技校政治課教學方面的研究方向,實際上已經成為他而後從事技校政治課教學改革的起點和開端。儘管關春風在會上一言未發,然而通過會下的各種交流活動,卻使新疆的同行們瞭解到在新疆技校政治課教師隊伍裡,有一位師範院校政教專業科班出身的政治教師,他就是他們的後起之秀。

利用出差間隙,關春風回老家探望父母。聽說關春風回來了,父母高興極了,在家裡坐不住,早早就到村口迎接他。一見到父母,關春風明顯感到父母比半年前老了許多。母親頭髮以前是半白,現在幾乎全白了。父親的背比以前更駝了,說話時嗓音有些不太清楚。他不知道這半年來父母經過了怎樣的變故,只是感到一陣心酸。

“你走了以後,我和你爸住的老屋隔壁家拆房子,老屋房子的西山牆就沒有了依靠,直接受到風吹雨淋,先是牆皮脫落,接著土塊一塊一塊地往下掉。山牆不能遮風擋雨了,房子就有倒塌的危險。前不久一場大雨過後,我就和你爸趕緊搬出來住到你家來住了。”母親邊走邊對關春風說。“老屋房子有倒塌的危險,不如趁早把它拆掉算了!你和我爸就一直在我家住下去吧!”關春風說道。

“沒想到給你們蓋的房子,你們沒住上幾天,倒叫我們給住上了。這不叫鄉黨們笑話嗎?再說了,當初蓋你兩間廈房的時候,你嫂子折騰來折騰去,還叫你吃了不少苦,受了不少委屈,想起來還真的是對不住你啊!”母親帶著歉意說。“這些都是過去的事了,還提它幹什麼?父母和子女之間難免有些恩恩怨怨,我作為兒子是不會計較的,你們也不要把這些事往心裡放!”關春風誠心地勸說母親。

走進了關春風的家,父母守在關春風的身旁,不停地問長問短。父親說:“從臉色看,你的身體緩過來了,臉頰的坑比半年前淺多了。”

關春風關心地詢問了父母的身體情況,給父母留下了300元生活費。“不是說好你每年給200元嗎,怎麼給這麼多?”母親問。“新疆的工資高,還有邊疆補貼。我在西安的工資把獎金什麼的全加起來一個月才拿80塊,在新疆,我第一個月工資和獎金就領了120多塊。這樣算下來,我一年工資獎金就是1400多。給你300,我還有1000多,還比在西安拿的錢多。一家人夠花了!”關春風說。“這樣說來,去新疆這一步棋是走對了!曉雨就是不上班專門在家給你做飯,日子也能過下去。”說著,母親轉身去端飯。“渭曉雨也上了班,一個月也掙幾十塊錢呢!”關春風樂呵呵地說。

母親用農村逢年過節才使用的方形木盤把飯端上來了。“你看,年紀大了,忘性也大了。剛才說起做飯,我才想起來,你最愛吃的涼皮我已經給你做好了。還專門給你準備了豆芽、黃瓜、菠菜三合一的涼菜。吃吧!鹽淡醋酸你自己調。我們一邊吃一邊說話!”說完,母親又問,“曉雨現在幹啥呢?”“她在溫室上班。溫室的蔬菜大棚可大哩!冬天外面再冷,溫室裡面也總是暖烘烘的,韭菜長的可旺哩!”關春風邊說邊比劃。“新疆聽起來可怕,沒想到比咱們內地還好。”母親聽了很高興。

“我哥呢?我哥他好嗎?吃完飯我去看看他。”關春風說。“唉!你不用去看他了!”母親的聲音突然變了,帶著悲哀的語調說。“為什麼?”關春風著急地問。“我還沒有顧得上給你說呢,你哥他不在了……”父親神色黯然地說。“我哥不在人世了?什麼時候?怎麼回事?”關春風吃驚不小。“這還是前不久的事。你把你嫂子叫黑妖精、穿山甲,一點沒錯。她極端自私利己,心眼小得比繡花針眼還小,鄉黨們都說她是鐵公雞過河——不僅一毛不拔,還溝渠子夾水。她整天光知道搓七弄八,吹脹捏塌。你搬進這兩間廈房以後,你嫂子她想在我跟前搓窩子,挑撥離間,給你使壞心眼弄不成了。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她整天閒得慌,沒事找事,撥弄是非的癮犯了就盡找你哥的茬,尋你哥的不是,動不動就信口開河,捏造事實,胡說八道,三天兩頭跟你哥吵架,故意惹你哥生氣。很快,她由好吃懶做變成了饞嘴懶身子,和村裡有錢的男人開始鬼混,今天和這個鑽到一塊,明天和那個混在一起。後來還竟然跟叫叔叫伯的勾搭上了,連班輩都不論了!村裡人發現後都叫她‘潘金蓮’,說閒話都說到你哥的耳朵裡去了!你哥勸她在外面檢點些,免得別人說閒話。她就把你哥罵了個狗血噴頭,還說你哥沒本事端上個鐵飯碗,她就是把褲子脫了掛在樹上作望子你哥也無權干涉。真是傷風敗俗,丟人死了!你哥被她氣得死去活來,就在你去新疆以後時間不長的一天晚上想不開,喝敵敵畏死了!”母親說著,傷心地哽咽起來。

“從她把你拖到大街上大吵大鬧那天起,我就看出她是個黑妖精、穿山甲,你怎麼就看不出來?她和你在大街上大吵大鬧那天晚上,在去外村看電影的路上,幾個小夥子和我走在一塊,他們氣憤不過,商量著要把她狠狠地揍一頓。我思來想去,勸他們不要動手。唉!早知今日,當初我就不該勸他們了!早點教訓教訓她也許會讓她有所收斂。我哥太軟弱,太可憐了!她氣死了我哥,她能有好日子過?”關春風憤憤不平地說。

“把你哥的後事辦完以後,我可憐她,讓她和我過在一起,她不但不領情,還說:‘我現在娃大了,房蓋了。你現在老了,幹不動活了,想和我過在一起,讓我養活你們,給你老兩口養老送終?沒門!我已經有了新家,你老兩口就打你們的傷心主意去吧!’”母親說。

“你看,你看看,一語道破天機!狐狸的尾巴露出來了吧?這就是她的本質!她就是這樣的人!當初她說‘養活你們,養老送終’,全都是言不由衷,都是為了拿捏你們編造出來的騙人的鬼話!她挑撥離間曉雨和你婆媳關係的目的達到以後,認為你們沒有利用價值了,就讓你們去‘打傷心主意’,真是豈有此理!”關春風插話道。

“這時候,我才明白過來,明白了她的黑心腸!看清了她的險惡用心!她是一個只顧自己活,不管別人死的人。你哥被她氣死了剛過頭七,她就出門了!”母親氣呼呼地說。“出門了?”關春風很納悶。“她出門和她妹夫結婚了。”母親說。“和她妹夫結婚?那她妹子呢?”關春風弄不明白。“在她和她妹夫結婚前半個月,她妹子和她妹夫吵了一架喝老鼠藥死了!”母親解釋說。

“這都是些怪事!難道天下的男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了一個她妹夫?她妹子剛死了半個月,我哥剛過頭七,她就撲到她妹夫的懷裡去了,難道她就不怕丟人、不怕人笑話?”關春風義憤填膺。“她妹夫是個賭徒,有錢著呢!”父親說。“賭博有贏錢的時候,也有輸錢的時候。再說了,賭博,那是犯法的事。吃喝嫖賭貪,好人不沾邊。別看今天賭得歡,沒準明天蹲大監!”關春風碗裡的涼皮已經吃完,他把筷子狠狠地往碗上一放說。

“你吃好了嗎?沒吃好的話我再給你盛去?”母親問道。“吃好了!”關春風回答說。

“她不是看上她妹夫的人,是看上人家的錢!她沒臉沒皮,不知羞恥,還怕丟人、怕人笑話?村裡人都說,她妹子死以前她早就和她妹夫勾搭上了,是她和她妹夫通同一氣把她妹子給氣死了。鄉親們勸她,讓她等你哥過了百天再走,她根本就不聽勸,誰勸她就跟誰急,簡直就是急瘋了!”母親說。

“她真是個害人精,走到哪裡害哪裡,害人害得六親不認!連她妹子都敢害,還搶走了她妹夫的男人,這也未免太不通人性了,簡直是傷風敗俗!”關春風氣憤得站了起來。

“她剛進了她妹夫的家門,第二天就被她妹夫的兩個兒子連罵帶打地給掃地出門了!她沒臉回咱村,全村人都在罵她,你哥的兒子也不認和她之間的母子關係了,嫌她傷風敗俗,敗壞門風。她無家可歸,就像一條喪家的野狗,白天四處鬼混,苟且偷生,到了夜晚,等到她妹夫的兩個兒子睡覺以後,她才敢去敲開人家的後門,偷偷地鑽到她妹夫的被窩裡去。”母親說道。

“她把醜話說盡,壞事做絕,天怒人怨,眾叛親離,遭人唾棄,自作自受!我坐上去新疆的火車離開西安時在想:‘在學校和工作單位,我享有崇高威望備受人們尊敬。然而在家庭,我卻挨打受氣,蒙受屈辱,人格和身心受到摧殘。這是為什麼?為什麼?’這個問題我怎麼想都想不通!今天總算明白了,這原來就是心黑手毒、極端自私的黑嫂在作祟。”關春風帶著重重的語調說。

聽到這裡,父親接了茬:“爸對不住你,聽了你嫂子的話,做了一些後悔事。你考上大學,本該是一件大喜事,我卻把你趕到街道上狠狠地打了一頓。你蓋房子,我先是不管,等你把料備齊了卻硬是不讓你蓋。這些都是你嫂子在背後搗的鬼。不過你放心,在我臨死之前,我一定給你蓋兩間樓房!”關春風忙說:“爸,你別說了!以前的事就別提了!提起以前的事,我心裡就難受。你不要操心給我蓋房子的事了。我人不在家,蓋再多的房子也不住。要蓋的話,我自己攢錢蓋。你和我媽都老了,勞累一輩子了,該享幾天清福了。我在新疆掙的錢多,要好好地孝順你們,把你們養老送終。以後,你們全部的生活費就由我來承擔。我會定期按時把生活費給你們寄回來的。還有,如果有病住院,或者不管什麼時候需要錢的話,你們就給我寫信或者發電報,需要多少我就給你們寄多少。要不,我把你們接到新疆去算了?”

“你不是說,政策有規定,不是獨生子女不能帶父母嗎?”母親說。“我哥不在了,你們就我一個兒子了,這和獨生子女有啥區別?我把咱家的情況向領導反映一下,領導一定會同意的!”關春風解釋說。“不用了。同意我也不去。我和你爸都快60歲的人了,我們還能活幾天?臨死把這把老骨頭丟在新疆,葉落了不能歸根,到時候後悔都來不及了!”不料,母親卻如此這般地說。

關春風還是不放心:“你們已經老了,責任田誰來耕種?有個傷風感冒的,誰來伺候你們?”母親說:“你哥不在了,還有你哥的兒子。他在今年五一剛結婚,小兩口子對我們可孝順哩!和他媽截然兩樣!我們兩個誰要是有個頭痛腦熱的,小兩口子就陪我們到醫療站,一天三頓飯趁熱給我們端到炕頭來。有事沒事一天至少來這裡跑幾趟。你剛回來的時候,他們剛走。這幾天地裡莊稼活忙,他們不敢久等,到地裡幹活去了。伺候我們老兩口的事,你就不用操心了!你只管好好在新疆上班掙錢。農村不就是缺錢麼?只要你到時候能把錢寄回來,什麼事情就都好辦了!”

“我侄子小兩口對你們這麼好,我那黑心的嫂子要在下面搓弄這事咋辦?”關春風擔心地問。“她搓弄不成了。你侄子這小兩口子可懂事哩,和他媽是兩股道上跑的車,還能頂住鋼口,根本就不吃他媽那一套,也不買他媽的賬,甚至連他和他媽之間的母子關係也不認了!現在我也明白過來了,你嫂子她那些挑撥離間的慣用手法也用不上了!再說了,她二婚以後在村裡的名聲比一堆狗屎還臭。她和她妹夫結婚以後回來過一次,鄉親們都沒人理睬她。她想問人家話,人家光顧幹活,裝作沒聽見,有的乾脆扭頭便走。從那以後,她就再也沒有回來過!”母親說。

“我侄子這小兩口子還挺懂事的,這就是你們的福分。我侄子從小就是你們養大的,你們總算沒有白疼他。有他們小兩口操心你們,我在新疆工作就放心了。學校每年都有寒暑假,我想你們的時候,即使沒有出差的機會,也會利用寒暑假回來看你們的。”關春風高興地說。

“你們走了以後,鄉親們都很想念你們。他們在罵你嫂子的同時,都誇你和曉雨孝順,都說你是孝子,說曉雨是個再好不過的好媳婦。不走低窪,不顯平地。說起來還是曉雨好,從結婚到分開過,4年沒有和我吵過一次架,拌過一句嘴。分家也是我和你爸為了你們申請新莊基地把你們硬分開的。你上大學以後,你舅來給我和你爸說,讓我們和你們過到一塊,本來我和你爸是願意的,可你嫂子就是不願意。她不願意,事情就弄不成。不然的話,她就指著我和你爸的鼻子張嘴胡罵,還在下面給你胡攪和,攪和得你一天從早到晚不得安寧。要是那個時候我們能過到一塊兒多好!現在說這些都是後話了!”母親提起從前,感慨良多。

“如果那個時候我們能過到一塊兒,我上大學就不會受那麼多的苦了!為了贍養你們二老,我也不會去新疆了!”關春風感同身受地說。

“不說這些了!現在也挺好的。你在新疆掙大錢,我和你爸有他們小兩口照顧,這樣也就行了。”說到這裡,母親忽然想起什麼,“去年你們走的時候,鄉親們有的還不知道。就連咱老屋隔壁的柳二嬸,也是在你們剛走不到一個時辰才過來想和你們道個別,手裡提著10幾個剛煮熟的雞蛋還冒著熱氣呢!你這次回來一定要好好地和鄉親們見個面!”

見過鄉親們,關春風回到家正和父母說話,忽然聽到門外有人喊:“春風哥!你回來了!”關春風回過頭一看,是老屋隔壁二嬸家的兒子柳浪浪走進屋來。半年沒見,柳浪浪形象大變。不再是頭髮不梳、鈕子不扣、鞋掉不鉤的稀拉樣子,而是西裝革履大背頭,儼然一副港商的模樣,嘴裡還鑲著兩顆大金牙,手上戴著一枚大大的金戒子。

“浪浪,快坐!你咋知道我回來了?”關春風一面仔細上下打量著浪浪,一面招呼他坐下。“沒有不透風的牆。我和你們老屋是鄰居,消息能不靈通?再說了,我早就打聽你的消息了!”柳浪浪喜形於色。“你找我有事?”關春風問。“不但有事,還有大事呢!”浪浪故弄玄虛地說。

“人家浪浪現在是鄉鎮服裝廠的廠長,是全縣有名的農民企業家,連縣長都認識他!”父親插話說。“山不轉水轉,樹不轉人轉。如今這世道,奇事多著呢!說不定啊,明天枯樹還能開花哩!”母親說。聽了父親那麼說,柳浪浪心裡感到美滋滋的。聽了母親這麼一說,柳浪浪的心裡覺得怪怪的,好不是滋味,於是說道:“大娘啊,你是在誇我呢,還是在損我呢,還是在咒我呢?我咋覺得你的話像五味湯,啥滋味都有?”母親不緊不慢地解釋說:“我是說,你出息了,是個幹大事的人!”“您這麼一說,我高興還來不及呢!”浪浪得意地說。

“你發了大財,當上了廠長,既是大款,又是大腕,來找我這個窮教書匠幹啥?”關春風詫異道。“我想讓你也發大財!”柳浪浪睜大眼睛說。“天大的笑話,我一個教書先生也能發大財?我能發木柴!”聽了浪浪的話,關春風難以置信。“對了。你是發定了!不過不是發木柴,而是發服裝。批發服裝,乾乾第二職業怎樣?”柳浪浪滿懷期待。

“第二職業?”關春風聽不明白。“哪還有錯?現在不是興幹第二職業嗎?”柳浪浪的語氣顯得異常地肯定。“什麼第二職業?”但是關春風還是聽不懂柳浪浪的意思。“你還不知道吧?第二職業在南方現在很流行。大學生一邊上學,一邊當經紀人。國家幹部一邊上班,一邊做生意。你聽說過嗎?有個公安局長,剛一下班就在公安局過道里擺起了地攤。”柳浪浪有根有據地說道,說得津津有味。

“有這樣的事?沒聽說過!真是不可思議!這會不會是謠傳呢?”關春風搖了搖頭,不敢相信這是真的。“這事在社會上早都傳開了!你不信去問問咱村的3歲小孩,哪個不知?哪個不曉?你在新疆,消息也太閉塞了!”柳浪浪說著,顯得眉飛色舞,語氣也神氣起來,“這就叫馬不吃夜草不肥,人不撈外快不富,國家的幹部職工啊,不幹第二職業不發!”

“所以你就想讓我幹第二職業,批發服裝?”關春風這才真正弄明白了柳浪浪的來意。“對啊!我辦了個服裝廠,生產各種樣式的服裝,我以出廠價給你把貨發到新疆,運費我掏。你能賣掉的話按出廠價把錢給我匯來,加價賣的錢歸你;如果賣不掉就把貨給我退回來,運費算我的。包你只賺不賠,怎麼樣?這樣無本的生意到哪裡去找?除了你春風哥,誰會有這樣的好運氣?”柳浪浪這才向關春風交了底。

“可是你要知道,新疆不是內地,改革的步子相對滯後。你說的第二職業,人們連這個名詞都還沒聽到過,更不用說去幹‘第二職業’了。如果把服裝從西安運到新疆去賣,這就叫長途販運,弄不好會落個投機倒把的罪名!”關春風擔憂地說。“長途販運不叫投機倒把,專家在理論上已經有了定論,國家在政策上是允許的!”柳浪浪很肯定地說。“理論動態和政策規定是兩回事。以前人們認為長途販運是投機倒把行為,現在雖然理論界認為長途販運不叫投機倒把,但還沒有形成政策。”關春風解釋說。

“你利用業餘時間搞,不佔用工作時間,誰管得著?”柳浪浪提醒道。“在新疆,人們的傳統觀念一時難以轉變過來。我是國家正式職工,利用業餘時間搞這個也免不了人們的閒言碎語,甚至可能會影響到組織上對我的看法。”關春風搖了搖頭,“總而言之,這錢不能掙,這第二職業我是萬萬不能幹的!”

“餓死膽小的,撐死膽大的。你的膽子也太小了!”柳浪浪笑道。“小心駛得萬年船。膽小點好,膽小的人不會犯錯誤。”關春風還是堅持著自己的主見。

柳浪浪看關春風怎麼也不答應,急得滿頭大汗,坐立不安。他尋思了半天,忽然靈機一動,對關春風央求道:“春風哥,我求你了!你就幫幫我的忙好嗎?”“我怎麼幫你?你自己把貨從西安發到新疆去賣吧!”關春風說著,不耐煩地從凳子上站了起來,顯得不想搭理柳浪浪的樣子。

“這怎麼可能呢?我是廠長,除非我有三頭六臂。”柳浪浪也從凳子上站了起來,他把身子向關春風靠近了點,貼近關春風的耳朵神秘地說,“要不這樣吧,我把貨發過去以後,你不用零賣,直接把貨批發到商店裡去,加價的部分就是你的辛苦費,既不用費事,還能賺到錢,怎麼樣?”“商店如果不要這些貨或者要不完怎麼辦?”關春風問道。“算我的,就照前面說的辦。就這樣說定了,拜託了!”面對柳浪浪的軟纏硬磨,關春風只好答應了。

柳浪浪走後,父親對關春風說:“前些日子,有一個姓宋的人來找過你,說是你的大學同學。”關春風知道,那肯定是宋俊秀了,趕忙問道:“他找我有什麼事情?”“他說,他也想去新疆,想要你的電話號碼。我說沒有你的電話號碼,只有你的通訊地址。我拿出信封,他把你的通信地址抄去了。我告訴他,你馬上就要出差回陝西了。他說他過幾天再來看看,臨走時還專門在你的屋前屋後走了走,看了看你的房子。”

父親剛說完,門外就傳來自行車的響動聲,隨即走進一個人來。陝西地方邪,說誰誰就到。關春風往外一瞅,不是別人,正是宋俊秀。他高興地上前招呼道:“老宋,你怎麼知道我回來了?”“前幾天我來過你家,你父親說你馬上就要出差回陝西了。這不,我在家等了幾天就坐不住了,怕耽誤事情就急忙趕過來看看,碰巧你就回來了!這可太好了!要不,我還得再來一趟!”宋俊秀剛坐下,母親就給他把茶水端了上來。“你的運氣可真好啊!”關春風招呼著宋俊秀,“咱們坐下來邊喝邊談!”

“我上次來你家看過了,怎麼就只有兩間廈子房?我家的房子多,有3間樓房呢!”宋俊秀說完,接著問道,“解波的情況也不知怎麼樣?你和他聯繫過嗎?”“他也應聘去了新疆,和我在一起,他被安排到克拉瑪依油田黨委組織部。”關春風回答說。“是嗎?真想不到!4年大學的同窗好友又聚到一塊了!油田黨委組織部,這可是個好單位!你比他去的還早,怎麼沒有安排到組織部?他比你去的還晚,怎麼就安排到了這麼好的單位?”宋俊秀既驚喜又奇怪。

“來得早不如來得巧,就和你今天能碰到我一樣。解波在油田黨委組織部的工作穩定下來以後,前不久,他利用到內地出差的機會,把老婆孩子也接了過去。兩個孩子在那裡上了學,媳婦方雲在勞動服務公司機關上班,做後勤。”關春風坦然地解釋道。“在公司機關上班好哇!那你的媳婦幹啥呢?”宋俊秀問。“她在勞動服務公司溫室上班。”關春風回答。“你看看,夫貴妻榮。解波他媳婦的工作單位好,還不是沾瞭解波的光?”宋俊秀笑著說。

“人跟人能比嗎?不說這事了!聽我父親說,你也想去新疆?”關春風問道。“嗯。我來找你就是想了解一下新疆的情況。”宋俊秀說。“你怎麼也會有去新疆的想法?你家裡不是有父母嗎?你就丟得下你那3間樓房?”關春風感到疑惑不解。“我也想解決一根扁擔兩頭沉的問題。雖說我的家離縣城近,家裡有父母照顧,父母畢竟上了年紀,耕種責任田也一天比一天力不從心了。我既要在縣裡的中學教書,又要操心家裡的農活,尤其是秋夏大忙,得天天騎著自行車回一趟家,累得人要死啊!解決了老婆娃娃的商品糧問題,一切問題就都從根本上解決了。我現在才體會到,一家人能待在一起,那才叫幸福呢!你看人家雙職工,下班以後一家人在一起吃飯,想吃啥就做啥,一到星期天,全家人漫步街頭,活得多自在!”宋俊秀也道出了家屬沒吃商品糧的苦衷,渴望家屬能早一天農轉非。

“你幾個孩子?孩子多大?”關春風問道。“一個兒子。5歲了。”宋俊秀回答說。“你媳婦就是那個大鬧師大的園園?”關春風不禁問道。“嗯——”聽到老同學又提到大鬧師大,宋俊秀有點難為情。“內地的環境這麼好,為了解決園園和孩子的商品糧戶口問題,你真的打算帶園園一起去新疆?”關春風覺得宋俊秀的情況和自己不一樣,對宋俊秀的舉動感到困惑。“是的。”然而宋俊秀卻不加思索地回答道。“你做出這樣的付出和犧牲值嗎?你去新疆這倒對。不過把園園也帶去,這就不免叫人感到費解。你就不打算趁這次去新疆的機會,和園園一刀兩斷?”關春風說著,做了個手勢。宋俊秀為難地說:“咱們大學的同學,還有我中學時的同學都說,‘天下哪裡無芳草’?可事情到了我的身上,說什麼我也下不了那個決心。”

關春風又問道:“你家裡不是有父母嗎?你走了誰照顧父母?”“有我弟弟。我走了以後,讓父母和弟弟過在一起,大不了每月給家裡多寄點錢。”宋俊秀說著,轉而問道,“聽說新疆工資高,是這樣嗎?”“嗯。新疆有邊疆補貼,內地沒有。石油單位的獎金也高。工資加上邊疆補貼和獎金,新疆的薪水每月要比內地高出一半左右。”關春風回答說。“高出這麼多!”宋俊秀驚歎道。“是啊。”關春風回答說。“那家屬工作怎麼安排?”宋俊秀問。“要說家屬工作嘛,享受的是管理局內部集體所有制職工待遇。家屬不管幹啥都是苦累活。”關春風答道。

“家屬只要能安排工作就行。你走的時候帶我們一塊去行不?”宋俊秀問道。“全家隨遷?你和新疆那邊聯繫過沒有?”關春風知道了宋俊秀的想法,他沒有立即回答,轉而問道。“聯繫過了。上次我從你父親手裡抄了你的通信地址以後,立即給克拉瑪依油田黨委辦公室寫了封信,黨委辦公室把信轉給了黨委組織部,很快就得到了答覆,歡迎我儘快過去。”宋俊秀說。

“真有你的!到時候我帶你們一塊走!”關春風佩服宋俊秀細心過人,但卻對宋俊秀在婚姻問題上的態度不可理解,“宋俊秀,我說啊,你可給咱們創造了奇蹟!”“我創造了什麼奇蹟?”宋俊秀茫然問道。“你創造的奇蹟令我們有3個‘沒想到’:第一個‘沒想到’,大家都以為你和園園不是一路人,當初估計你和她肯定拜拜了,沒想到你們結了婚!第二個‘沒想到’,大家以為你和她即使結婚也過不了多久就要離婚,沒想到你們的孩子已經5歲了!第三個‘沒想到’,這次你去新疆,本來是甩掉她的好機會,沒想到你竟然帶她一塊去!聽說她在中學上學的時候就是個有名的不講理,誰都怕她!”關春風解釋說。“老同學又取笑我了!聽你說話的意思,表面看是抬舉實際上是諷刺麼!以後再不要拿老同學開涮了!”宋俊秀訕訕地說。

離陝回疆的當天下午,柳浪浪約關春風到西安火車西站見面。關春風見到柳浪浪時,柳浪浪滿頭大汗,正在給一個搬運工付運費。那個搬運工拿了運費,拉著人力車離去後,柳浪浪對關春風說:“貨已經發了,發到了烏魯木齊火車南站。這是提貨單,這一聯你拿著,到時候去取貨。”關春風拿著提貨單,邊看邊自語道:“克拉瑪依油田到烏魯木齊的路還挺遠呢!”“到時候你找輛順車稍回去不就得了!”柳浪浪說著,用袖筒一抹臉上的汗水,“來,我們喝啤酒去!天氣真熱,簡直要熱死人!”

關春風無動於衷。柳浪浪進了路旁的小餐館。不一會兒出來時,手裡提著兩瓶啤酒對關春風說:“裡面熱,我們就在外面喝。先拿兩瓶,不夠再拿。我請客!”關春風無心喝啤酒,對柳浪浪說:“你喝吧,我得趕緊趕回酒店。今晚有個聚會,吃完飯就該上火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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