挽救千萬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追記王逸平研究員

挽救千萬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追記王逸平研究員

現代中藥丹參多酚酸鹽,全國5000多家醫院臨床應用藥物,上市12年,累計銷售額突破200億,超過1500多萬患者受益。就在不久之前,這一心血管疾病良藥的研發者,中科院上海藥物所王逸平研究員,卻因身患克羅恩病,永遠倒在了科研工作崗位上。

離世前,他正一直在為如何將粉針劑丹參多酚酸鹽口服化這一難題不斷攻堅,而如今,他再也回不到自己最心愛的實驗室了。

挽救千萬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追記王逸平研究員

多產的新藥研發者 歷經挫敗十年磨一劍

心血管疾病是危害人體生命健康的第一大疾病,但疾病的致病機制和評價模型研究相對滯後。王逸平自1988年進入上海藥物所的第一天起,就把生命裡的每一天都獻給了心血管疾病藥物研發。既沒有留過洋,也沒有種種頭銜,憑著一股踏踏實實,勤勤懇懇的韌勁,用了13年的時間,最終把新藥做到上市。

在“做藥”這個行業裡,有“1個新藥=篩選10000個先導化合物+10-15年時間”這樣的等式,是公認的“高風險”行業。“做藥”的過程漫長又很熬人。最初就要經過幾萬個化合物的篩選,才能找到一個候選。然後進行優化,過程當中又要合成幾百個到幾千個化合物,能夠推向臨床的大概也就10%的比例,而如果同時有十個新藥進入臨床,最終也只有一個新藥能夠真正成功上市。

做出“全世界臨床醫生首選的新藥”是王逸平孜孜以求的夢想。在丹參多酚酸鹽整個研發過程中,他大膽嘗試,作為中藥注射劑,創造了“第一次用近100%的有效成分研製中藥注射劑”“第一次採用人體藥代動力學試驗”“第一次藥品上市後大規模的四期臨床試驗”等多個“國內第一”。該藥一經生產上市,即廣受臨床醫生和患者的歡迎。不僅如此,為了方便患者服用,藥物上市後,王逸平又在進一步研發口服制劑,為造福更多患者繼續努力。

合作完成者宣利江研究員說,一個新藥的研究成功,僅僅依賴執著的信念還是不夠的,同時更需要嚴謹求實的科學態度。承認失敗是痛苦的,但更多的時候我們需要的是勇於面對失敗。我們看到的是王逸平的新藥成果,但可能看不到他在這過程中自我否定的一個個案例。為了驗證新藥的藥效特徵,他可以不斷地重複試驗,直到確認無誤了才邁出下一步。當得到一個陽性結果時,並不急於下結論,直到獲得了支持這個結果的完整證據鏈後才確認。

在進行丹參多酚酸鹽研究的同時,王逸平開展了硫酸舒欣啶的藥理學研究。今年1月完成二期臨床試驗,並已獲得了多個國家的發明專利授權。原本二期臨床研究結束以後,計劃能將這一藥物用於房顫的治療,因為至今為止,治療房顫的藥物在國際上都很稀缺,但遺憾的是,這項工作他再也無法親自來完成了。

與病魔鬥爭25年 挽救千萬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王逸平曾在研究生畢業典禮上勉勵畢業生時說:碰到困難和低谷,要時刻提醒自己堅持“再戰一個回合”,能夠堅持“再戰一個回合”的人,是不會被打垮的。因為他比任何人都更深知生命和時間的寶貴。

1993年,年僅30歲的他被確診患有克羅恩病,手術切除了一米多的小腸。醫學知識豐富的王逸平非常清楚,克羅恩病是反覆發作的腸道疾病,目前尚無有效的治癒手段,只能依靠終生使用藥物來控制隨時可能爆發的病情。也是因為患克羅恩病,平時他不敢喝水,怕引起腹瀉,時間久了,又得了腎結石,兩種疾病引起的劇烈疼痛從此交替折磨著他,直到生命盡頭。

在王逸平的遺物中,有一本工作手冊,其中記錄了他多年來病程的發展。劇痛、腹瀉、便血這樣令人觸目驚心的字眼比比皆是。生前他卻很少跟人提起自己的病況,好幾次外出工作時他突然發病,腹部劇痛、便血虛脫,幾乎昏迷,每次都是被抬回家裡。然而症狀稍微緩解,他又繼續上班工作。

在藥物所工作的30年裡,他有整整25年都在與病痛做鬥爭,他帶著疾病完成了博士學位論文、帶著疾病把第一個新藥推向市場、帶著疾病完成了第二個新藥的臨床二期研究、帶著疾病培養了30餘名碩士和博士研究生、帶著疾病擔任了15年的支部書記、獲得國家科學技術發明二等獎以及中國科學院傑出成就獎。

絕大多數同事只知道他瘦,他身體不太好,卻不知道他病得那麼重,以至於他的突然離去,幾乎讓所有人都不敢相信。同事們後來回憶,他常在午飯或晚飯間把自己關在房間,原以為是不善交際、不喜歡應酬,但卻不知他那時正躲在房間忍著病痛給自己治病。此時想來,只後悔對他的關心太少太少。

隨著病情的不斷加重,王逸平的身體日益虛弱,體重不足百斤。今年3月,王逸平發現自己的病復發的間隔時間越來越短,用激素類的藥物幾乎沒有辦法控制,別人勸他改用生物製劑作為最後的治療方案,他說不行,因為一旦生物製劑產生耐藥的話,就再也沒有其它的選擇了。他倔強地開始加倍量服用激素類藥物,以便爭取更多的時間來完成他正在研發的兩個新藥。

挽救千萬病人卻救不了自己 追記王逸平研究員

餘之心之所善兮 雖九死猶未悔

在學生們的眼裡。王逸平比嚷著要畢業的博士生們還要勤奮,每天早上七點半就能在食堂看到他在排隊。每天晚上10點半,學生們準備離開,而對面辦公室依然沒有傳來那獨特的兩聲鎖門聲。對於藥物研發,王逸平說的最多的一句話就是:一個好藥首先必須是一個安全的藥,臨床試驗對藥物的安全性絲毫不能馬虎。

他曾經的學生,上海市徐彙區中心醫院中心試驗室主任李水軍回憶,曾經為了快速獲得丹參多酚酸鹽臨床藥代的數據,王逸平確定了一個人體探索試驗,在經過倫理批准之後,他擼起袖子,讓護士埋針點滴,自己以身試藥。至今我仍然清晰記得,王老師說過的一句非常樸實的話,“一個好藥,一個安全可靠的藥,你敢用到自己身上”。毫無疑問,這是一種為新藥創新不惜奉獻的精神,但這何嘗又不是對自己研發藥物質量的一種高度自信?

創新從來是九死一生的。亦餘之心之所善兮,雖九死其猶未悔。同為上海藥物所研究員的沈建華回憶起過往與王逸平共事的片段:那時我們一起出差,在靠近地中海邊的一個旅館的陽臺上,傍晚的時候,晚霞很美。那時,他對我說,“做藥本身就很困難,要做一個被患者和醫生認可的一線藥,更是難上加難。如果每一個臨床醫生,在他用藥的時候,首先能考慮到你這個藥,那才算真正的成功。”

王逸平生前,常對妻子方潔說,自己是個幸運的人。有的人一輩子一個藥都沒有搞成功,而他很幸運,不僅成功一個,還有多個已看到曙光。就在他“走”之前一個星期還念著,“我現在這個年齡段的話,正好是工作的最好的時間,至少還有十年可以好好幹,還想再做幾個新藥”。

方潔說,在美國留學的女兒今年5月畢業。夫妻倆原本已經訂好了機票,準備去參加她的畢業典禮,女兒留學四年,他們因為工作忙,一直都沒有去看望過她。這一次原本想好了一定要去的,結果還是沒有去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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