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1976年7月28日凌晨3時42分,唐山地區發生強烈地震。這是我國有史以來人員傷亡和財產損失最為慘重的一次特大災難。唐山大地震波及到北京、天津、山海關的大片地區。據災後公佈,唐山市的107萬人口中,傷亡人員竟超過半數,僅死亡人員就達24萬餘人。地震造成交通中斷、通訊中斷、停電斷水……這讓經過十年文革的國家又雪上加霜,增加了新的災難。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全國高校統一在7月28日放暑假,大學生們普遍已預訂好當日返鄉的車船票,然而災難就這一刻發生了。

那時在校的大學生,還是實行推薦制的工農兵學員,他們把不得不參與抗震救災的活動,當做一次鍛鍊和考驗。

《工農兵大學生》一書中整章介紹了這段歷史,這個時代的大學生,在這一突發災難事件面前表現出的成熟,吃苦耐勞和捨身救人的精神。他們不僅僅是大學生,更是來自一線的工人,農民和解放軍戰士。

28日凌晨,華北大學哲學系學生王建國在學生宿舍的睡夢中被驚醒。地震波及到整個華北地區,尤其北京、天津震感明顯。一種如同列車從遠處駛來的轟鳴聲,伴隨著大地的劇烈顫抖和搖晃,立即讓整個城市一片陷入恐懼與驚慌。

師生們紛紛逃出樓外,整個校園內人聲鼎沸,一片慌亂,住在高層的同學們一時下不來,竟造成樓梯和過道擁擠,個別學生還砸碎玻璃,由窗戶往樓下跳……

天亮以後,灰濛濛的天連續下起了瓢潑大雨,不時有餘震發生,不斷引起人們的陣陣騷動。學校及時作出部署,所有人員不準再住高層,部分轉入地道和城防工事內,僅有留學生們給予以臨時用塑料薄膜讓他們在室外搭起了遮雨棚。

好在北方地區夏季的大雨下得不算久,到了29日雨停了,但毒辣的太陽又炙烤著大地,北京和整個華北地區的人們紛紛就地取材,在戶外搭建起簡易的防震棚,就連北京的東西長安街兩側人行道上也隨處搭建了防震棚,整個社會生活秩序都被打亂了。

人們陸續知道了震中唐山地區的受災情況,解放軍急赴唐山搶救受災群眾,黨中央緊急抽調各地醫務人員奔赴唐山抗震救災,各省市醫院接納震災區受傷的人員,舉國上下全力以赴地投入到抗震救災之中。

​正是在這種情況下,華北大學停止了放暑假,還未離校的師生們組成了抗震救災的隊伍,放假回家離京較近的學生,立即返回學校,在震後一個星期內也奔赴唐山。這些從工廠、農村、部隊,帶著工人階級的囑咐,帶著貧下中農的期望,帶著革命部隊的傳統,登上大學聖堂的工農兵大學生們,此時像軍人一樣,打起揹包,奔赴災區,投入到了抗震救災的戰場。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王建國他們早晨從北京出發,車隊一路上還算順利,也走了五六個小時才到了一片廢墟的唐山。華大救災指揮部通知華大赴唐山救災的各路大軍在唐山煤炭醫學院集合,可哪裡知道這個學院己夷為平地(廢墟),各路車誰都無法找到集合地點。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火熱的太陽把大地曬得滾燙,遍地都是倒塌的建築,許多在地震中遇難的同胞還被埋在廢墟中,腐爛的屍體散發出刺鼻的惡臭,成為廢墟的唐山市狼藉一片。華大各路車在圍著唐山醫學院廢墟轉悠時聚集在了一起。一到目的地,他們就在已經倒塌的水泥磚塊上平整場地,搭建起臨時帳篷和廁所。王建國竟然從磚塊堆中挖出了高度腐爛的斷胳膊……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華大數學系的呂志兵在唐山醫學院的廢墟上注足良久,他想著上唐山醫學院的中學馮姓同學。1975年招生時,呂志兵父親患癌症去世不久,他特別想學醫,並雄心勃勃地想攻克癌症難關。縣裡只一個唐山煤炭醫學院名額,馮姓同學回鄉三年表現不錯,還是村幹部,醫學院的名額就給了馮姓同學。在縣城考場上,馮姓同學告訴呂志兵,這幾年還比較順利,當了兩年村黨支部書記,使村莊改變了面貌。本來由公社書記推薦,縣委組織部也已考察完,讓他出任公社副書記,可以脫離農業戶口轉成幹部。他認為上大學機會難得,上大學比轉成幹部更重要,沒讓任命。他說服了父母和領導選擇了上大學。不幸,馮姓同學遇難了。

住的是帳篷,餘震使得鐵桶裡盛放的碗筷不時地發出碰撞的響聲,熟睡中有時也會被晃醒,但人們很快就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這時的唐山,已由全力搶救傷亡人員逐步轉向搶救傷亡人員和重建家園的工作中。

華大哲學系75級全年級分成兩隊,一部分師生到陶瓷廠,一部分到水泥廠,後又改到唐鋼第一鍊鐵廠幫助“恢復生產、重建家園”。華大師生們吃的飯、喝的水是學校車隊從北京送來的。他們和水泥廠發電車間、唐鋼第一鍊鐵廠的工人們一起值班,向爐膛裡不斷地添煤加料,和群眾一起和泥、砌牆,抱葦杆,鋪瀝青氈。他們心熱手勤,幫了不少的忙。更多地是在與工人們相處當中確實學到了許多東西,學到了唐山人民面對災難堅韌頑強的精神和重建家園的決心。

很多在地震災中失去親人的家庭,並沒有沉浸於悲切之中,他們掩埋了親人的屍體,立即就投入到震後恢復生產和重建家園之中。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四十年之後新唐山)


華大哲學系進入唐山市,在找華大集合點唐山煤炭醫學院路途,王建國猛然看到,在橫七八豎的水泥預製板下還壓著個正在呻吟的人,王建國鑽了進去,不顧餘震的危險,陪在被壓住下身的人身旁,說“我是解放軍,我來陪你,有我在你就死不了!”同時,他以軍人的口氣,命令式的讓同學們趕快去找解放軍來救援。一個排戰士加上吊機,花了兩個小時才將人救出。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唐鋼的一位劉師傅,是位鍋爐工,50 歲上下。地震時,他正在上夜班,地動山搖過後,整個廠區斷電停水,牆倒屋塌,這時他摸索著朝職工宿舍區跑去,過去整齊的一排平房和院牆全沒了,眼前的一切橫七豎八,到處是呻吟聲和呼救聲。他的家在平房的最西端,他並沒有先去救自己的親人,而是從跟前的鄰居家扒起,扒到自家屋子時,他的老伴和三個兒子都已死亡,其中一個兒子的胸口還是熱的,剛剛窒息而死。倘若他先救自己的親人,至少親人不會全部遇難。劉師傅以常人難以想象的毅力,將親人的遺體擺放好,立即趕回到上班的鍋爐間。這時他發現到處斷電斷水,就果斷地將鍋爐中的儲水看護起來,為廠裡的人們保護了一點生存水、救命水。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四十年後作者瞻仰唐山人民為24萬遇難同胞修建的紀念碑 追思故難同學)


華大師生看到這位純樸憨厚、不善言辭善良的老工人時,無不肅然起敬的。

有一位工人,凌晨四點下班後,騎自行車走在返家的路上,突然而來的地震使得他騎不穩,一頭撞到路邊的一顆大樹上,他誤以為是身後有人騎車車速過快,以至追尾撞倒了他。他還一邊埋怨地說,你怎麼不騎慢一點?同時又關心地問別人摔得怎麼樣?見無人回答,他以為別人摔重了,還想著趕緊去救別人……也是一位工人,那天輪著他休息,天不亮就騎車到了陡河水庫去垂釣,剛到水庫邊就發現遠處地光閃耀,接著大地震動併發出轟鳴,陡河水庫的水竟然竄起數米高的水柱。他立即意識到“他媽的,蘇修向我國扔原子彈了,”他一邊高喊一邊往水庫邊的村莊跑。他的高叫聲讓村民們急忙跑出了屋外,救了全村很多人。否則,那村子的傷亡會更大。

華大師生將要撤離唐山時,他們看到有生以來唯一的一次特殊的演出:一位失去愛妻的工人文化館的職工,領著三個從9歲到14歲的孩子為大學生們表演了長達40多分鐘的節目。父親拉著二胡或打著快板,三個失去母親的兒童以稚嫩的聲音,或唱或說或表演著他們的父親自編的節目,內容全部是反映大地震及軍民抗震救災的優秀事蹟,令每個在場的人,無不為之激動落淚。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王建國在抗震救災現場日記中寫到,“我們不論走到哪裡,神情凝重的唐山人沒有一個哭泣、悲傷的,大家齊心協力在廢墟上重建自己的家園,全都按部就班地堅守著自己的工作崗位,使我們切身體會到大災面前的唐山人的精神面貌,體會到中華兒女不畏艱難的的民族精神。”

開學了,學校一片哭聲,華大在唐山地震中共死去43名同學,大多是畢業班提前回家或路過唐山的同學。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呂志兵所在的數學系死了一對畢業生,女同學是唐山人,男同學是張家口人。女同學還是數學系的團總支副書記,因呂志兵是宣傳委員,他們較熟悉。呂志兵組織系裡團員為死難同學做了祭奠活動。

王思哲牽頭組織75級歷史系學員為死去的唐山女同學(王思哲女友)做祭奠活動。活動之後,天津的那位女同學(曾追過王思哲)竟然開起了音樂會(其實也是悼念)。王思哲誤會了,想著如何報復這位天津的女同學。一天,王思哲去市裡商場買鞋,商場裡沒有他穿的特大號鞋,女售貨員說,等有了我給你送去。她要了王思哲的地址。還真的,第二天女售貨員將鞋送到了王思哲宿舍。又過了兩天,王思哲又去了那家商場找那位女售貨員,第二天,那位售貨員又提著東西找王思哲……有一天,王思哲拉著女售貨員在全班同學面前宣佈,女售貨員是他的女朋友。

暑期開學後,學校開展了抗震救災演講。

9月9日這天下午,華大以係為單位讓參加抗震救災的同學做抗震救災講演。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參加抗震救災的同學王建國,在哲學系講他們的抗震救災和在抗震現場的所見所聞。下午四時許,王建國正講到,從廢墟中扒出一位還活著的老大媽。老大媽開口第一句就問,“毛主席他老人家活著出來了嗎?”時,高音喇叭突然中斷了,片刻之後高音喇叭響起“學校緊急通知,有重要廣播,請各系組織教職員工、學生注意收聽。”4時正,突然放起了哀樂,廣播員聲音異常,中共中央、人大常委會、國務院、中央軍委《告全黨全軍全國各族人民書》。毛主席逝世了。

頓時,在中國遼闊的國土上,從城市到農村,從萬里邊疆到南海諸島,行人肅立,火車鳴笛,飄揚在祖國上空的千萬面五星紅旗,下半旗誌哀……

唐山大地震和那個時代的大學生
工農兵大學生 50後一代的青春記憶 王蒙鼎力推薦 王金昌 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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