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窘迫过,为什么没有去杀人?

我也窘迫过,为什么没有去杀人?

我不是冉·阿让,所以我不能理直气壮地偷面包。

我没有被谁迫害,我的生活如果是“悲惨世界”的话,也是自己营造的。

我更不能去伤害别人,因为那丝毫也不能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好。

我也犯不着去报复社会,最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别人看不起我,但是我觉得自己有可能变得更好。

所以,无论我过得多么悲惨,只要我的心里还有梦想,我就不会去犯罪,去伤害他人。

我要告诉自己:我不是一条烂命,我不能作贱自己。

25日下午,童书妈妈的夏令营结营,我的心情很好。在结营仪式上,看到孩子们自己写的“挤地铁”的诗歌,还有集体吐槽“老妖精”(老师)的表演,真实、活力、幽默、充满着旺盛的生命力。

晚上,和晓华沈汀Emma一家吃饭,回忆起非洲的种种趣事。出来的时候,沈汀忽然说,又有一个年轻的女孩儿,搭乘滴滴顺风车的时候,被司机杀害了。

我的心头一紧。想起在广州的时候,我们住在郊区,每次三川自己搭乘出租车回家,都会给我打一个电话,“我已经坐上出租车了,车牌号是XXXXX,大概半小时后你到小区门口接我。司机车开得很稳,你放心”。其实,这是故意讲给出租车司机听的。

沈汀说,这个司机之前就已经有过类似的举动,还遭到了其他女乘客的举报。但是,这依然没有阻止他继续犯罪的意图,最终导致了血案的发生。

晓华也说,她实在想不明白,这种犯罪明明是无法逃脱法律制裁的,为什么他会一而再、再而三地走上绝路。

看着小丸子和Emma蹦蹦跳跳地在前面,聊着天,欢笑着。我和沈汀、晓华,陷入了一种无可名状的沉默之中。

回到家后,我心情并没有平复。因为这种事情,不是第一次发生,也肯定不是最后一次发生。

作为经常乘坐出租车、网约车的我们,不可能因为这种事情的发生,而不去或减少乘坐的次数。但是,我们谁也不能确定,下一次我们的乘坐,就是安全的。

尤其,这种事情大多是发生在最需要保护的女性身上的时候,我们作为丈夫和父亲的那种心痛和愤怒,更加撕心裂肺。

说实话,这种“不确定的危险性”,会让我们产生巨大的不安全感、不适应感、不幸福感。但是,似乎我们对此又无能为力。

平时,我是不想去看这些“明知看了也解决不了问题”的恶性事件的新闻的。看了之后,只能添堵。

但是,今天我却有些睡不着,晓华提出的那个问题,一直萦绕在我脑海里,“为什么明知会被抓,还要去做”,这不明摆着是自己去送死,之前再故意去拉一个垫背的吗?

我点开了一个关于讲述嫌凶钟某生活的报道(来自《都市快报》),大致的情况是这样的:

我也窘迫过,为什么没有去杀人?

钟某一家租住在乐清虹桥镇瑶南村,一栋2层的破旧民房。钟某和父母、女友4个人原先挤在10来平米的一个房间里,房间十分逼仄。半个月前,因为口角,钟某和女友搬到另一个房间。

3年前,钟某父母租到这里住,钟某是今年过完年以后才来的,在附近一家电子厂上班。钟某是独生子,小时候爸妈在广州打工,他是爷爷带大的。老乡说,“现在回忆起来,只知道他跟父母关系不好,不听父母的话。”

钟某以前在老家开过奶茶店亏了十几万元。钟某的母亲曾对邻居说,钟某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花掉了40多万元。不久前,钟某也不听家里人的意见,厂里辞了职,然后回老家买了一辆车,开起了顺风车。

钟某经常跟父母要钱,说自己哪里哪里钱又不够用了。老乡说,虽然父母最后还是会接济一些,但给钱的时候免不了大声骂几句。

经证实,事发前钟某曾在多个贷款平台借贷。仅一周内就曾向1家互联网金融门户、4家小额贷款公司以及8家P2P网贷公司借款;一个月内向多家金融门户、消费分期平台、小额贷款公司以及P2P网贷公司等22家公司贷款,有不良信息记录。也就是说,最近这一个月,钟某几乎每天都在借钱。

看到这里,我的眼前出现了一张“年轻、孤僻、任性、绝望”的脸庞。这个时候,我走到窗前,看到三里屯方向闪耀的射灯,还有大楼上变幻的色彩,我忽然想起了18年前的自己,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那个时候,我混迹在武汉。没有固定的收入,不知道怎样养活我自己,刚挣一点儿钱,就马上拿去花掉了。

就这样一步步地,把自己给逼到了绝境。

那一天,房租到期了,没有钱支付,行李被房东堆到了门外。我和另外两个小同伴,身无分文,晚上还不知道要住在哪里。我们像烂仔一样在街上闲逛,越逛越饿,看到菜市场仍在地上的菜叶子和烂茄子都会流口水。

下午的时候,我们三个已经饿得有些扛不住了,就决定去附近的村子里弄点儿吃的。我们拿了两个枕头套,练习了一下徒手抓鸡的方法,如何用手拧断鸡的脖子,然后反套在枕套里。

顶着烈日,三个人怀着罪恶的想法,在村子里寻找猎物。哪里有鸡鸭,哪里有菜园,哪里有值钱的东西……我们甚至蹲在一辆汽车附近,仔细研究哪些部件可以拆下来偷走,拿去卖钱。

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去实施一个“犯罪”的行为,心跳加速、面红耳赤,一种从来没有过的紧张,让我的喉咙一阵阵有干呕的感觉。

中午的村庄,几乎看不到人,但是,我却觉得随时会有人突然冲出来抓住我们。

我们在如此复杂的心情和身体状态下,从村子的一头走到另一头,从居住区走到农田里……等到又走出了村子,我们才惊觉地发现,三个自以为要去“犯罪”的年轻人,最后连田里的西红柿和黄瓜都不敢去摘,更不用说从鸡圈里偷鸡,去拆汽车的零件了。

就在我们既无力去偷东西,又饥饿疲惫的时候,遇到了一位年长我们几岁的老兄。这位老兄把我们带到他的住处,给我们下了一大锅面条。

在我们吃面的时候,他给我们讲了一个他同学的故事:

那个时候,大学刚毕业,大家经常会去某一个同学那里聚会,一去就是十几二十个,热闹得很。当主人的那个同学,要招待大家的吃喝,吃得好了,会觉得很有面子,让大家觉得自己混得不错。

有一次,快到约好去A同学那里聚会的时间了,可是大家谁也联系不上他,打CALL机也不回。大家都觉得,这个小子肯定不想请客,装作忘记了约定逃单了。同学们为此还嘲笑了他一番。

后来,有同学打电话到A同学供职的单位,说是好多天没有来上班了,也没有请假。同学们这个时候才觉得不太对劲儿,就报了警,带警察一起来到A同学的住处。

A同学就在自己的住处,已经亡故了,是饿死的。是的,经过检查,他是由于长时间没有进食,虚弱晕倒,或者又引发了一些疾病,最后死去的。

更令人惊奇的,是在A同学的身上,发现了有一百多元钱。也就是说,他并非是因为没有钱买东西吃而饿死的,而是因为想要把同学的聚会办得更好一些,硬扛着自己不吃而失去了生命。

这位老兄讲完这个故事,没有说什么。我们听完了这个故事,也没有说什么。今天晚上,我想起了这个故事,也不想说什么。

那是我第一次有了犯罪的想法,而且去真正地想实现它。这次“犯罪未遂”,让我实实在在必须回答自己一个问题:我活在这个世界上有什么价值?

我想当记者,虽然我尝试了一年多,没有任何一家媒体愿意要我,那么,我要不要继续去尝试,这是不是我人生中最重要的梦想?如果我去偷了东西,犯了罪,是不是再也没有当记者的可能性了呢?为了满足暂时的一些需要,如果失去了最重要的梦想实现的机会,真的值得吗?

我和那两个小伙伴,最终没有去偷一只鸡、一个西红柿、一个黄瓜。可能正是因为,在我们的心里,觉得就算要饿晕了,也有一些东西,是不值得失去的。

而且,我的心里很清楚,当时的那种窘迫的生活状态,完全是自找的,我怨不了别人。刚挣一点儿钱,就去大吃大喝,买烟买酒,整天躲在出租房里看世界杯。有挣钱的活儿,不屑于去做,只要还有一顿晚饭的钱,就可以在台球厅里混上一整天。

我不是冉·阿让,所以我不能理直气壮地偷面包。我没有被谁迫害,我的生活如果是“悲惨世界”的话,也是自己营造的。我更不能去伤害别人,因为那丝毫也不能让我的人生变得更好。我也犯不着去报复社会,最终失去了自己的生命——虽然别人看不起我,但是我觉得自己有可能变得更好。

所以,无论我过得多么悲惨,只要我的心里还有梦想,我就不会去犯罪,去伤害他人。

我要告诉自己:我不是一条烂命,我不能作贱自己!

这个社会是残酷的,有的人家境贫寒,有的人天生残疾,有的人从小失学,有的人父母离异,有的人长年与家人分离,有的人屡遭厄运……但是,这是不是就可以觉得自己的命不值钱了呢?

换句话说,就算一个人不幸拥有了以上所有的遭遇,但是,只要他有一个对人生的梦想,是不是就不会去做让自己的生命“越走越低”“自暴自弃”的道路了呢?

我并不知道确切的答案,只是有一个模糊的感觉。

我现在也会经常问自己,为什么我当时没有下定决心去偷东西?

关于这个问题的答案,我其实可以用一辈子去慢慢思考,慢慢回答。

白滔滔

写于2018年8月26日凌晨


白滔滔:童书妈妈联合创始人。学机械、转经济,自学写作进入媒体,历经新周刊、南方报业,后创业从事数字出版。著及编著有《我手机》《十三亿》《西方教育三千年》《西方童诗300首》等。喜欢钻研教育思想,开发写作课程,和读书会家长孩子交流。同时,担任北京中致儿童关爱基金会副理事长,致力乡村幼师等项目。他还是每天穿得很酷去接送女儿的爸爸,是女儿小丸子眼中永不断电的故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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