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縣農民呂俊喜長篇小說《祭奠青春(第十一章)》

环县农民吕俊喜长篇小说《祭奠青春(第十一章)》

呂俊喜,環縣洪德鎮人,1991年生,喜好閱讀與寫作。作品大多發表在《一隅文學站》《天涯》《美文亭網》《墨舞紅塵中文網》《短文學網》。

《第十一章:打井》

李宏哲所說的“她”是誰呢?聽班上女生都喊她叫“尚雨婷。”尚雨婷剛轉來二中不長時間。她屬於那種樸素得不能再樸素的女生了,個頭大概在1.64米到1.67米之間,她每天都穿著一身藍白相間的校服,這身校服雖然陳舊了一點,不過卻很乾淨、整潔,平時也看不到有什麼汙垢;而她本人留著一頭齊耳根的短髮,長著一張極為標緻的瓜子臉,兩條淡淡的,彎彎的眉毛,一雙亮晶晶的眼睛,微微上翹的鼻子,兩隻耳朵白裡透紅,耳輪分明,外圈和裡圈都十分勻稱,乍一看去,就像是刀刻的工藝品一樣,秀氣動人的很;她那兩片薄薄的嘴唇,像是淡紅的,正在開放的花瓣,十分小巧可人。她一般不說話,一旦說起話來,總能夠妙語連珠。或許是她家境窘迫,而使她營養跟不上去,又或許是她見不得肥胖的緣故,總之她的身體很瘦弱,彷彿迎面吹來一股風,就能夠把她吹倒似的。當然,擁有這種身材和長相的她在全校女生中並不算出眾,但如果以整個高一年級組來做比較的話,那就絕對稱得上是佼佼者了。

在校的女生大約都在十七、八、九歲之間,這個年齡段正是她們愛美的時候。一些女生平時總愛打扮自己。譬如,她們一天能洗三次臉啦;每當洗完臉後,都愛往臉上抹擦臉油啦;喜歡將頭髮梳成馬尾辮啦……或許這樣,就能夠吸引更多人的眼球。但尚雨婷卻從來不花時間打扮自己,她一直都是以一張素顏的面孔出現人眾場合,好像她從來都不在乎別人的看法,也從不介意他人的言語。而她的性格也是極其爾雅溫文的,她一般不會主動地去跟同學們交流,但如果有人找她聊天,或者問她問題的時候,她準會態度溫和,舉止文雅地去和他們說話,探討問題……當然,這裡的他們指的大多都是女生。這段時間以來,她基本上沒有跟班上的任何一個男生說過話。可以直言不諱地說,在校的學生,都到了青春懵懂時期,他們對於男女之事,多多少少也都有所瞭解了。而像尚雨婷這麼與眾不同的女生,自然而然就成了班上某些男生注目的對象了。

還記得前段時間,周濤、陳楓、趙小康、李宏哲幾人在一起閒聊的時候,無意中聊到了正在低頭看書的尚雨婷。當時,陳楓還信誓旦旦地對其他三人說:“我如果過去,她肯定會與我說話的,你們信不信?”未及三人言傳,他就大步走到了第一組第二排:“嗨,下午放學後有時間嗎?咱倆出去一塊吃個飯,怎麼樣?”

“吃飯學校不是有食堂嗎?你一天是不是很無聊啊?有時間不能多看看書嗎?”說話中間尚雨婷就立起身子,雙手捧著書走出了教室。

哎喲!一連三句問話,問的陳楓當時那個面紅耳赤啊,最讓他難堪的是她竟然連給他反駁的機會都沒有留。自那以後,陳楓再也不敢輕易去招惹她了。

“叮鈴鈴……”幾聲上課鈴響過之後,同學們就陸陸續續地進了教室。為時不久,從高一(8)班門口走進一個年紀大約四十出頭的男人,他上身穿白顏色的毛衣,下身著黑顏色的褲子,腳上蹬著一雙黑皮鞋;梳著大北頭,飽滿的額頭下面戴著一副近視眼鏡,透過那雙深邃的目光,我們可以看得出他的學識淵博和平易近人;他白淨的臉頰上鑲嵌著挺直的鼻樑和稜角分明的嘴巴。可能是因為上了年齡的緣故,他的身體略微有些發福。

只見他不緊不慢地走上講臺,用右手撫了撫眼鏡,之後說:“同學們,現在是第九周星期五下午的最後一節課,距離中考還剩下不到兩天半時間,是吧?我不知道這段時間同學們都複習的怎麼樣?只希望在下週的考試中,你們都能夠拿出看家本領來,考個好成績,去回報生你、養你的父母,去回報辛勤培育你們的各位老師,是吧?”

他是誰呢?他正是高一(8)班的班主任陸浩明,陸老師有個特點,剛開始,同學們並沒有發現什麼新奇,可是日子一長,一些學生就發現,但凡他講課時,每當說完一句話,後面總要帶上“是吧”兩個字眼。同學們覺得好笑,於是便紛紛在背地裡給他起綽號“死吧老師,”你也死吧老師,他也死吧老師,叫的大家那個不亦樂乎呀……

“同學們有沒有信心?”聽到路浩明鏗鏘有力的問話後,同學們異口同聲地回答道:“有。”這一個“有”字裡麵包含了兩種意境,一種是信心十足,另一種則是灰心喪氣,而周濤就屬於後者。

下午放學後,周濤乘坐著班車回了周家河村。九月如血的黃昏,行走在鄉間的小路上的周濤,看到大地咧開了嘴,彷彿在大聲吶喊著:“我們渴呀,渴呀!”路旁乾燥的塵土似乎也在訴說著:“我們好需要雨水的澆洗呀!”那條從前是緩緩流淌的小河,如今也斷斷續續地變成了一坨、一坨的淺灘,出山吃草的牛、羊經過河道,想喝水,可都無水可喝了,它們無助地望著天邊的夕陽,好像在說:“蒼天啊,快點下雨吧!”滿地枯黃的小草,鋪伏在滾燙的土地之上,它們似乎也都在軟弱無力地呻吟著。

是的!自從今年三、四月份這裡下過幾場雨之後,就再也沒有見過一星半點兒的雨滋潤過這片土地;這對這些以土地為生的老百姓們來說:是多麼大的災難啊!地裡的莊稼不僅沒有收成,而且人們現在吃水都成了困難。其實沒收成不要緊,老百姓每家還有那麼點兒餘糧,勉強能夠支撐到年底,但重要的是人的吃喝,如果沒有了水源,那麼這些老百姓該如何存活?

周濤帶著這些憂慮,走回了家,臨近院牆時,他看到灶房頂上的煙囪中,正冒著炊煙:“這肯定是我媽正在做飯著哩。”周濤這樣想著。

“媽,你今晚做啥飯,我爸跟我哥哥哪裡去咧?”周濤走進灶房,把書包放到炕上問賈慧敏。

賈慧敏聽是周濤回來了,她於是算和麵算說:“我正和麵著哩,你爸和你哥哥他們上廟求雨去了。”

聽到媽媽的話後,周濤“哦”了一聲,又問賈慧敏:“媽你做飯要我幫忙不?不要的話,我也想去廟上轉一回……”

周濤所說的“廟”,是什麼地方呢?它正是向陽山上的向陽廟,向陽廟面積大概有兩千多平米,四周打的土牆,最右面的是戲樓,說是戲樓,不過就是三間房大小的敞口子房,這裡就是戲子匠唱戲的所在。他們白天唱的是木偶戲,而晚上唱的是皮影戲。最左面的是三孔窯洞,每一孔窯洞裡都供奉著一位神仙;從左往右數,依次是九天聖母娘娘、玉皇大帝、三宵娘娘。據說九天聖母娘娘最靈驗,所以人們一般求神打卦的對象都是她。

“你去湊啥熱鬧?好好在家待著……前些日子已經在廟上求過三回雨咧,可老天爺連一滴雨都沒給咱們下,估計今天也求不來雨……”賈慧敏憂心忡忡地說道。

唉!在這窮鄉僻壤,生活艱苦,文化生活又極具匱乏的歲月裡,廟會文化便成了這些可憐的老百姓們的一件盛事了。周家河村社事小,請不起大戲(秦腔),就只好請木偶戲和皮影戲,以此來給神仙過會祝興。鄉村迎神賽會唱戲,從表面看,是祈告神靈,求平安慶豐收的,但實質上這正是人民借神過會的一種娛樂方式罷了。至於說求神打卦,除病問災,祈求神靈下雨、……這種虛無縹緲的事情,我只好用“荒誕無稽”來形容了。但不可否認,人們正是為了過上幸福美滿的生活,才會這麼做的。

周濤站在地上正思考著去不去向陽廟。哥哥突然從門口進來了,只見他口乾舌燥地對媽媽說:“今天又求不來雨了,會長接連搖了三回卦,可回回都顯示的是沒雨。”(什麼是做會長呢!會長、會長,顧名思義,就是一會之長,這裡指的是管理向陽廟會的治安的人,他不是別人,正是二爺周邦儒。)

賈慧敏接過兒子的話說:“唉!那可怎麼辦呀?”

此刻,夜色凝重,烏雲黑壓壓地遮住了整個天際,父親周玉成誤以為這是大雨來臨前的徵兆,只見他連忙撇掉手中的菸頭,高興地說:“哎呀!今晚恐怕能下一場大雨哩!”

可是不久,從西邊的山坳裡又吹來一股狂風,霎時間天上的烏雲被席捲殆盡。周玉成面對此情此景,失望地說道:“唉!看來今年是不會有雨了,咱們要吃到水,得另想些辦法哩!”他說著話就從院子中央站起身子,緩步走進了窯洞裡。坐在大窯門圪嶗的周波轉過頭問母親:“我爸說想辦法,有啥辦法可想呢?”

未及賈慧敏發話,周濤就收回了仰望的雙眼,對哥哥說:“除了打井,還能有啥辦法哩?”

“咱們村東頭不是有一口井嗎,哦!那區區的一井之水,哪能夠全村人用呢,恐怕這一向早就乾枯了吧?”周波自言自語地說。

這時賈慧敏才說了話:“也只有打井咧,不然我們到哪裡吃水哩?”

第二天早晨,太陽公公剛跳上東邊的山頭,村裡幾個德高望重的人就來到了周玉成家。他們分別是太爺輩的老十一週文景,二爺周邦儒,四大周玉華,李家姑父李仲安。周濤瞅著他們進了院牆,就急忙上前問候了幾聲,又把他們引到了大窯裡面。當時周玉成坐在彈簧沙發上正吃著黑麵饃饃,喝著開水;他看到門口進來了四個人,就急忙站起身子:“喲,今天吹的這是哪一股子風啥?把你們四個稀客給吹到了我們家裡來咧!”他一邊笑著說,一邊用手指著對面的紅木椅子和炕頭:“快坐,快坐……”

他們中間輩分最大,年齡最老的是周文景,只見他率先坐到炕頭上,聲音洪亮地說:“今年這鬼天旱了大半年,原本指望著九天娘娘能降一場甘霖,可是她偏偏沒給咱們下雨,這樣一來,村裡人不僅莊稼沒有收成,眼看人吃的水都沒有了,如果再找不到解決辦法,那咱們就只能等死咧!”他說著話就瞅了瞅周邦儒,李仲安和周玉華,又說:“我們幾個來,是想讓你想想辦法哩……”

周玉成茫然失措地說:“好爺們家哩,您真會說笑,我一不是大羅神仙,二不是政府人員,你叫我想辦法,我有啥辦法可想?”

“你是咱們村裡數一數二的精明人哩!辦法點子肯定多,這可是關乎咱們全村人生死存亡的關鍵時刻,你就不要推辭咧,二哥,有啥想法就說出來吧!”李仲安坐在小木凳子上對周玉成說。

周玉成思慮良久,才說:“其實這並不難辦,剛才你也說到了,這是關乎全村人的事情,我的意思,要想解決吃水問題,還得找張支書哩!”

“唉!他那人你還不瞭解嗎?自私自利的很,只顧自己家裡有水吃,全然不管其他人的死活,找他我覺得根本無濟於事……”周邦儒吸了一口旱菸又說:“我前幾天親自去了一回他們家,也不曉得他是從哪裡拉的水,滿滿地盛著一窖。我當時問他全村人吃水問題應該怎麼解決?沒想到他只淡淡地回覆了一句:這是天間大事,他也無能為力……”

話音未落,周玉成就插言說道:“那天去的只是你一個人,對不對二大?”

周邦儒低著頭“嗯”了一聲。

“那不就成了,你一個人去問,他肯定不會給你出主意的,可古話不是說的好嗎?‘眾人拾柴火焰高’,今天你們一起去問他,他必然會想辦法的……”

“孫子說的是,他身為大隊支書,怎能不顧百姓的死活呢?”周文景說著話就跳下了炕,對窯裡的幾個人說:“走,咱們一起去找他……”

周玉成卻說:“唉!前一段時間,因為我們家波波和他家婷婷的事情,整個周家河村都給鬧得甚囂塵上,我如果去的話,怪傷面子的,我想我還是不去了吧!”

“孫子啊,你這話就說錯了,兩個娃娃的事,我也聽說了,可那屬於娃娃們年少無知,與你們大人有何關聯?況且在這種時候,個人面子能值幾個錢?”周文景拍了拍周玉成的肩膀:“快走,快走……”

五個人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張俊才家院畔, 他家那條大花狗,在西北角“旺旺旺”地咬個沒完沒了。稍時楊子瑩出來了,她看到院外走來了周文景、周邦儒、周玉成、周玉華和李仲安,於是就上前拉了幾句話,之後又熱情地把他們迎接到北面的窯洞裡面,當時張俊才正盤盤腿坐在炕上抽著紙菸,他看到門口進來了這五個人,就涼涼地問道:“你們怎麼會一起來呢?”好像他已經知道他們是為啥事來似的。

“支書啊,我們今天來找你,不為別的,全是因為村裡家家戶戶都斷了水源,這才來找你的,你若不為大家想想辦法,那叫村裡的人怎麼存活哩!”周文景語重心長地說道。

張俊才依舊冷冰冰地說:“怎麼能把全村人的死活強加在我一個人的頭上呢?天不下雨,我能咋辦,你們想讓我咋辦?我一個人能夠泛得出足夠全村人吃的水嗎?”

“張支書,話不能這樣說啊!你既然當上了支書這職位,就應該時刻肩負起支書的責任,你若不管,難道真的要看著全村人餓死,渴死嗎?”周邦儒坐在窯掌子的沙發上說。

“問題是我真的想不出辦法呀!你們算算,咱們周家河村大大小小、老老少少,人口少說都在五、六百以上哩!這麼多的人口,得需用多少水啊?我能有啥辦法?”張俊才撇掉菸頭,皺著眉頭說。

“辦法總是有的,就看支書你肯不肯帶領大家幹咧?”周玉成低著頭說。

支書聽到周玉成的話後,就紅著臉問:“噢!你有啥好的辦法嗎?有的話不妨說出來,供大家參考,參考……”

周玉成抬頭瞅了一眼支書,之後又低下頭說:“針對當下這種情況,只有動員全村人打井吃水咧……”

話音未落,支書就插言說:“那不成,咱們這個地方井水全是苦的,別說打井,即便是打好了井,估計人們也不會去吃喝苦水的……”

話音未落,周玉華就放大聲腔說:“支書你咋能睜著眼睛說瞎話呢?咱們這個地方土質不算差,井水怎麼會苦呢?”

周玉成緊接著說:“”除了打井之外,你難道還有其他什麼好的辦法麼?”玉成捲了一棒子旱菸,一邊點火一邊又說:“咱們都是從那個艱難的年代裡走過來的人,當年都能吃得井水,現在咋就吃不成了呢?”

張俊才正在猶豫著,李仲安發言道:“我覺得二哥的話有道理,只有打井,才能解決農民吃水的問題。”

周玉華緊接著說:“我的想法也是這,如果不打井,那人們就只能被渴死、餓死咧,打了井人們才能有的吃,有的喝。!”

“那如果到別的地方拉水呢?”張俊才問道。

“別的地方?你指的是啥地方?整個子丹縣都乾旱著哩,咱們這個地方沒水,難道別的地方會有水嗎?”周文景抽著旱菸又說:“你說的是縣外嗎?那未免太遠了,咱們村裡僅有著七、八輛三輪車,如果全部出動去百餘里之外的地方拉水,那得消耗多少柴油?這柴油的費用又該誰來出?”

“那你們都覺得打井是唯一的辦法?”張俊才又一次問道。

地上的五人都沒有言傳。“要打井,你們自己打不就成了嗎,幹嘛來找我?我又不會打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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