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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屆清宮劇我一部都不想看
vol.057
世道變了。
同樣是演乾隆，十六年前，聶遠每日怒目圓睜關注的是民生疾苦、天下百姓。
如今，他卻只是日夜盤旋在女人堆裡，滿心男歡女愛，兒女情長。
聶遠沒有變，是觀眾變了。
古人說，飽暖思淫慾。
這話說得不對。這現在的人，不在乎什麼飽暖，無論什麼時候都思淫慾——
看看觀眾們對現在清宮劇的需求就知道了：服化道即正義，顏即正義。當下最受歡迎的清宮劇，無疑是《延禧攻略》了。
一個魏瓔珞，上天入地，升級打怪，比哪吒還厲害。人們說這是電視劇版的“YY爽文”，並不是全無道理的。
往前看，我們可以說是《甄嬛傳》穩穩當當地開啟了這波清宮戲徹底“宮鬥化”的潮流。
《甄嬛傳》是鄭曉龍2011年拍的，現在每年都還在重播，本來我國就熱衷於製作大女主戲，《甄嬛傳》後，“精良製作”的清宮大女主，幾乎可以作為一個獨立的電視劇類型了。
這劇在群眾中的影響是深遠的，許多小孩子如今見到孫儷打的廣告，仍會大喊，“娘娘，娘娘。”
《延禧攻略》是於正今年拍的，它意外地火爆了一整個夏天。其討論的熱度和參與討論的人數，不亞於四年一次的世界盃。
而且這劇也不像以前的清宮劇那樣，全是女性觀眾，從我看到的討論來看，還多了很多男性觀眾，可見這種眾多美女圍繞著一個男人團團轉的夢想，也一定程度上滿足了男人。
同時在熱播的劇集，還有飽受爭議、坎坷上線的《如懿傳》。
在肉眼可見的未來，我們中年女演員的頂樑柱們還在參與制作大量的女人戲，如：
章子怡的《帝王業》
湯唯的《大明皇妃·孫若微傳》等等。
來去，這些戲不過是女人對自己慾望的追逐：私慾，情慾，權欲。
或許還有幾分位處深宮的身不由己。
總之，主角不論做什麼，都有她的道理和苦衷。幾番撕逼下來，一準兒輸不了，同時又讓觀眾過足了乾癮。
這一套很管用。
不論房租上抬或者是物價飛漲，人們現在在電視上熱衷汲取的精神食糧，若能都保證是男歡女愛，兒女情長，那麼就誰也不在乎還有一句話叫做“倉廩實而知禮節，衣食足而知榮辱”了。
禮節是什麼？鍵盤俠不知道。
榮辱是什麼？這屆觀眾，不知道。
許多觀眾為了抵制《愛情公寓》
前去給《逐夢演藝圈》打五星
我們對《甄嬛傳》中後宮女人的手段心計佩服得俯首帖耳，暗暗地思考昨天那個女同事看我的眼神是什麼含義。
我們也習慣了在朋友圈大喊一聲“爾晴必須死”來證明我們緊跟著潮流。
但越來越少的人知道《大明王朝1566》講了什麼，越來越多的人從沒看過《大清鹽商》、《李衛當官》甚至《鐵齒銅牙紀曉嵐》，都覺得是早就過時的東西。
這究竟是電視劇發展的歷史潮流？
還是觀眾不經意間走的一點彎路呢？
我不知道。
既然聶遠十六年前，就演過一次乾隆，那我們就來看看他當年演的那部戲——
《天下糧倉》
與我們現在看到的清宮戲不同，《天下糧倉》是一群當官的大老爺們的故事，它不華麗，不溫柔。
相同的是，這些當官的，也跟後宮妃子一樣，“爭來鬥去，以命相搏，稍有閃失，就命喪黃泉。”
不過，他們做的一切，底色多少有一點文人的清高。
他們不為私慾、不為情慾、更不單單是為了權欲，而是極大程度地，為了一個人在那個年代單純而崇高的理想，為了自己數十年寒窗苦讀的堅持、永不泯滅的良知、以及這華夏悠悠土地上，無數人民飢餓受辱的憤怒與委屈。
這部戲，一開篇，就講了一個殘忍的故事。
乾隆元年，官員劉統勳去粥場視察，發現粥場給人民發放的米粥，稀如清水，災民完全無法飽腹，許多人因體力不支，活活餓死。
劉統勳勃然大怒。
他叫來粥場負責煮粥、發粥的官員沈石，質問他知不知道朝廷要求發放粥水的標準必須是“插得住筷子”？質問他這樣做怎麼算得上人們的“父母官”？
即刻，他以“失職”之名，下令將沈石即粥場官員就地斬首。
沈石辯解說之所以粥稀如水，是因為上頭髮放的糧食本就不夠。劉統勳不信，遍地死屍的景象大大地刺激了他，他決心絕不放過這樣的“惡吏”，執意殺他。
沈石確實違紀了，他認罪，但他委屈。死前，他提出再見一見自己的老母親。
劉統勳不想給他拖延的時間，不準，誰知沈石說，自己的母親，就在這粥場之內。
就在這時，一個頭發散亂、衣衫襤褸的老人拄著一根柺杖，踉踉蹌蹌地走了過來。
沈石八尺男兒，一見到母親，便連滾帶爬地向她而去，他嚎啕大哭道，“娘，孩兒不孝，孩兒不孝。”
“兒對不起親孃，兒讓娘喝的是清水粥啊。”
他自知死期將至，而又無可奈何。話裡，是無盡的委屈、酸楚。
面對白髮蒼蒼的老母，沈石慚愧不已，心一橫便抬起了自己的胳膊，用牙齒生生地咬下了一塊自己手臂上的筋肉，吐到了母親手中的碗裡，求母親果腹，求母親原諒兒子的怠慢。
日日活在這死人堆裡，母親心裡，什麼都明白，兒子失職，是沒有辦法
自己活著本就是苟延殘喘，兒子又即將行刑，她恨啊。這黑暗的世界究竟要折磨人到什麼時候呢？沈石的母親淚眼渾濁，生無可戀，她抱著兒子的頭，不願目睹兒的冤死，於是用筷子插進了自己的喉嚨，一命嗚呼。
對她來說，這個世界，是一個沒有光的世界。
她不是不想活，而是真的活不下去了。所有的一切，都把人往死角里頭逼。
活了一輩子，忍了一輩子，求了一輩子，跪了一輩子。
該離開了。
她的離開，讓劉統勳也落淚了。他抱起老人的屍體，一時竟也有些不知身在何方。抱著老人家，他也多想問一問這世道，問這一生清白、一生孤伶的生命，緣何落得如此下場？
軍令如山，沈石還是被斬首了。
劉統勳打開糧倉，準備一探究竟，結果使他震驚：倉內為何一無所有？
賑糧去哪兒了？有人在運輸途中做了手腳？那又是誰偷走了這些貧苦人民的性命呢？
劉統勳開始尋找事情的真相。由此，賑糧被侵吞的貪汙故事，拉開了帷幕。
此後，這故事裡有縣令寒窗苦讀，冒死進諫。被革除紅頂之後，還在日日寫著奏摺，為萬民哭訴天下貪官的無恥、百姓的艱苦，他整日揹著一杆秤、一個官府的秤砣，被天下人笑作是瘋子、傻子，卻直至自殺前夕也沒有鬆開手裡被做了手腳的秤砣。
也有官員備好棺材，拿著無名之輩跋山涉水送來的《千里餓殍圖》，提頭進諫。
甚至當年剛剛登基的乾隆皇帝，年紀雖幼，卻也意氣風發、一腔熱血，滿心滿肚是江山和萬民，誓要開創一個新的盛世。
這是十六年前的清宮劇。
如今，皇上身邊最重要的道具，不再是奏章了，也不是大臣，不是百姓，而是鶯鶯燕燕的美女、有強烈控制慾的太后和有望繼承皇位的皇子。
換句話說，就是老婆、老媽、孩子。
皇帝事，不再是國事。
說起來，宮裡的女人，也不容易。
各色的美貌，各色的本事，都得圍著一個男人打轉，他的歡心就是你的令牌，他的震怒，就是你的冷宮。
這樣的東西，到底為什麼會這麼受歡迎呢？
很簡單，因為談戀愛，是我們所有人都有發言權的主題，你看著，有參與感。
注意一下，這句話的關鍵是，不是所有事情你都有發言權。
於是事情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只有談戀愛的事，才富有全民性。即使是生孩子的事，後宮裡的女人個個都想算計出些什麼，可這還得看命了，不算在這個可以隨意暢想的範疇內。
雖然充滿禁錮，但觀眾對這樣做出來的東西，卻也都忍不住拍手叫好，讚不絕口。
製片人們鬆了一口氣。
清宮劇變成了赤裸裸的瓊瑤劇，沒什麼不好的。
只是瓊瑤可能是不服氣的。因為她的故事裡總是愛情與自由，不是陰謀與陽謀。相比起來，你們的清宮劇，勾心鬥角的，不美好。
不過小說家們最喜歡把宮鬥比喻為職場，然後咂摸其中的“智慧”。
但是真正的大智慧，又哪裡是後宮之中錦衣玉食的太太小姐們看得明白的？如果是這樣的話，慈禧又怎麼至於落荒而逃呢？論宮鬥，難道外國人還能勝過她不成？
唉。
知乎上沃金說，“以前的清宮戲，開場三板斧：科場舞弊、黃河決堤、旱災流民，然後開始殺大臣。現在的清宮戲，開場三板斧：選秀女、選秀女、選秀女，然後開始撕逼。
這一代觀眾，真是好啊。”
是啊。這一代觀眾，最喜歡討論，誰好看，誰好醜，誰的額頭長了痘，誰臉上的玻尿酸呼之欲出了，可沒什麼站出來說——
宮鬥歸根結底使人失去生活的信心。
因為這鬥爭，永遠也沒有盡頭，沒有自我，沒有活性，甚至沒有良心。
朝堂之上已有黑暗紛爭，那些老夫子或許都已經頭髮灰白，但是他們是年輕的。支撐他們的是錚錚鐵骨和滿腹詩書，不論是非，總歸還有一個東西，叫做“理想”，屹立不倒。
而如今，沒有人再關心這廣袤黃土上的哭聲啦。
大家都在日夜瘋狂地為了心中的妃子刷屏，可我真的已經看膩了這樣的清宮劇——
我多想看一看歷史上，我這樣的草芥，如何生活。
我多想看一看，真正有勇有謀的人，是如何兼濟天下、造福人民的。
因為我看的不光是他人的奮鬥，更是我們這個民族的生存。
比起蒼生而言，宮鬥，太廉價了。廉價得讓我們每一個人瞥一眼當年的劇照，都一陣心寒發冷——
我們為什麼要這樣麻痺自己？我們到底在怎樣蠅營狗苟地活著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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