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亮:鍛造山水間的心鏡

薛亮:鍛造山水間的心鏡

薛亮

1956年出生於江蘇靖江。1982年畢業於南京藝術學院。畢業後至1997年任新華日報美術編輯,1997年至今工作於江蘇省國畫院。

江蘇省國畫院原副院長,傅抱石紀念館館長,中國藝術研究院研究員、中國藝術研究院博士生導師,江蘇省美術家協會副主席,江蘇省文聯委員,第九屆江蘇省政協委員,第十屆江蘇省政協常委,第十二屆全國政協委員,江蘇省文史館館員,民盟中央美術院副院長,江蘇中國畫學會副會長,江蘇少兒基金會副會長,江蘇省藝術類高級職稱專業評審委員會學科組長。國家一級美術師,享受國務院專家特殊津貼。

2013年,獲得由江蘇省委省政府頒發的首屆“紫金文化獎章”;2014年,獲“江蘇省藝術成就獎”。

作品多次參加國家級、省級展覽,曾獲國家級金獎一次,國家級銀獎三次,省級銀獎三次,省級銅獎一次,省級學術成就獎四次。多次在國內外舉辦個人畫展。出版個人畫集六部,近十件巨幅作品被國內各大美術館、博物院、中南海、毛主席紀念堂等政府機構張掛收藏。

“我把映照自然的鏡子打碎,然後重新拼貼,把適合畫面的景色組合成內心的影像,建造一面新的鏡子。”那些令人迷醉的圖示與色彩,純澈、深邃,充滿變幻莫測的多義性,構成了薛亮的意象山水。畫面裡靜穆的張力形成強大磁場,觀者跨入薛亮悉心過濾的藝術淨土中,邂逅一場難以想象的靈魂共鳴。

薛亮:鍛造山水間的心鏡

《薄暮月初升》

有感而發的夢幻時空

香港中環核心地段,離開地面22層,維港全景踩在腳下。懸空的錯覺,配合薛亮作品裡超現實般的夢幻氛圍剛剛好。時空被筆墨凝結,讓人一不小心就會陷入亦真亦幻的世界,成為組成畫面的微小分子。愈是發問,答案顯得就在眼前,卻愈發觸不可及。

2015年9月末,薛亮參與的雙人展在佳士得藝廊落下帷幕,個性顯著的畫風再度引起關注。他用意象山水來界定自己的繪畫空間,在古人基礎上“跨出了半步”,讓房舍樹木從傳統山水的固有模式中獲得解脫,不再亦步亦趨地追隨舊時代的趣味,而是著重表達現代人的審美感受。“我的創作往往是先有情緒和感覺,在頭腦中把抽象的感覺加工,尋找適當的景物作為表達載體,等到訴諸筆端時需要運用法度,所謂一情一景,一景一法,而後一法產生一畫。”

薛亮:鍛造山水間的心鏡

《碧色家園》

因情造境的過程中,薛亮揮灑著豐盛的心緒,夢幻的氣質氤氳筆間,對他來說卻不是刻意製造。回頭審視,他從圖景的編排和鋪陳上尋出線索,創作與自然規律拉開距離,形成某種真實的悖逆。“藝術的真實不必合理,只要合情即可,合情合理的藝術充其量是平庸的藝術。畫家需要充分調動想象力,創造出可以跟自然媲美的世界,這就是我們耳熟能詳的‘江山如畫’,中間滲入了厚實的主觀精神和人文含量。”有了對“外師造化,中得心源”的透徹領悟,薛亮只畫所想而非所見,常常通宵達旦地創作。有時候枯坐著苦思良久,便能徹底打開思維神遊八方,順其自然地昇華出令人驚奇的造夢感。紙上的山水多變,具有強烈的符號意味,無論是西部系列還是雨中江南,早年行走過的名山大川經他獨特的解構與重組,令觀者很難辨認出它們的具體歸屬,想象的宇宙拓展,也打破了時空的界限。

體量龐大、物化堅實的雲,神來一筆的奇石險峰,線條開放的樹木,構成了他那些極其耐得住端詳的畫作。每一處細節生髮,如同地心引力將視線的腳步牢牢牽住。在薛亮看來,細節如同寫作的修辭關係,如果不講究,文章自然不會精彩。“有些畫作空空如也,缺乏可讀性,同細節處理得馬虎不無關聯,這樣的作品也不符合當下人的審美要求,更難與國際繪畫接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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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嶺橫雲》

“盡精微”之時,亦不阻礙情懷和視野“致廣大”。借用擬人化的情態語言,他把自然物象視為獨立的生命個體,兩棵樹相互依傍低語,群鳥活躍地吟唱,孕育成一幅溫馨和諧、互為交融的繪畫存在。“難道我們古老的哲學和宗教裡不是一直認為萬物有靈嗎?難道今天不是始終強調環保理念,強調各物種平衡共存嗎?”在他眼中,人類只是這個生物鏈中的一個存在,因此以平等之心描繪萬物,使畫面充滿生機,潛藏著闡釋的無限可能。

博採眾長 以書造型

“我的畫跟當代水墨沒有關係。”採訪伊始,薛亮就坦白相陳。儘管作品帶來頗為新鮮的視覺衝擊,但他卻是紮紮實實受學院美術訓練一路走來。上世紀50年代出生的薛亮,經歷時代變革,讀書階段被打斷,於是將更多注意力轉移到鍾情的藝術方面。14歲,薛亮爬上腳手架繪製一面牆大的巨幅宣傳畫,在當地逐漸小有名氣,受到鼓勵的他更加動力充足,“一發不可收拾”。偶然的機會下,他在親戚家發現了一箱十分寶貴的繪畫教材。沒有老師,他就自己抱著書本啃,反覆研讀臨摹,為日後考學鋪平了道路。

高考恢復時,十年“文革”積累下大批人才,競爭顯得異常激烈,“3600個考生錄取一個,比今天考公務員難多了。”薛亮憑藉過硬的才華順利考取南京藝術學院,開始邁入傳統藝術的大門。宋代山水對他的影響頗深,氣象恢弘造型嚴謹,不管細節還是結構把握都經得起推敲,凝滯的時空觀念由此初具雛形。痴迷藝術和珍惜學業鞭策著自己,一執筆就畫到凌晨三四點鐘,習慣保留至今,於是作品裡灑下一片月光的清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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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巖懸泉》

“傳統對我來說是一個永遠學習的範本,我會不停在其中發現適合自己的優良基因,不露痕跡地在畫面裡演繹,最終表達為我的特色。”他同樣不排斥其他藝術,有意識地擴充自己的知識體系。“古今中外,包括民間藝術,凡是好的我都會留心學習,存入大腦,當自己的悟性達到一定程度,它們就會互相融匯,形成新的繪畫面貌。”薛亮說自己就像個雜食主義者,靈感的觸角儘可能伸展,只要是優秀的就吸收反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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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意迷濛》

面對“以書入畫”的傳統命題,他不僅獲得筆法與線條上的借鑑,更發現了漢字的構成美。“中國的文字從象形開始,濃縮了東方人對自然世界的高度凝練和概化,也反映出最樸素的審美觀。書法的知白守黑、陰陽互補,根據每個漢字的字形變化,體現出的曲直和鬆緊關係給了我很多啟發。”上世紀80年代,伴隨著領悟的欣喜,他大膽地將漢字結構融入到山水畫的構圖之中,開始了長達十年的探索。從起初的生硬過渡向日臻成熟,薛亮不停完善著筆下的世界,尋找到極富辨識度的藝術語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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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碧黔山》

“中國畫是一筆筆寫出來的。在書寫的過程中,毛筆留在宣紙上的痕跡,是創作者的生命軌跡,是喜怒哀樂的身心高度吻合時產生的一種感覺。”字形變化衍生出幾何形的造型符號,演繹著現代人的詩意,精神卻始終圍繞著中國畫的寫意核心,升騰出大音希聲的虛靜韻味。薛亮說這靜氣與自己喜歡安靜的天性有關,創作時心地澄明,同時是對喧囂浮躁的工業化社會的逆反,“我想畫出心中的一片淨土,這片淨土應該是每個看畫的人所向往和追求的。”可居可遊的空靈世界裡,每顆疲憊的心都能得到撫慰。

披上裝飾性的華麗外衣

自1984年佳士得進駐香港已逾30年,但為內地畫家主辦展覽實屬罕見,一定程度上,是來自國際視角對薛亮的認可。

初識他的畫作,奇譎瑰麗的色彩瞬間打到心坎,任你是誰都難以忽略。薛亮在繪畫的歷史長河打撈出顏色的生長線,“隋代展子虔的《遊春圖》就已經非常重視色彩,青綠色用到濃重。到了唐代,繪畫富麗堂皇,今天看來即使絹本已經變色,但色彩的鮮豔奪目依然清晰。這種對色彩的講究延續到宋畫,卻於元代因士大夫的介入逐漸式微。”由於條件的限制,許多文人並沒有掌握製造顏色的技術,再加上顏色容易影響逸筆草草的感覺,水墨就佔據了創作主導。然而薛亮堅定地認為,色彩是全面應用繪畫語言表達感受的必要元素,也是目前中國畫走向現代的一個瓶頸。更何況隨著時代變遷,傳統顏料的自然屬性早已盡失,改良與拓展勢在必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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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潮圖》

“現在科技發達,顏色種類繁多,世界各地的都能買到。顏色本身沒有精神含量,為什麼不能拿來為我所用呢?”他不拘泥於特定種類,中國的礦物色、日本畫顏料、歐洲的水彩,甚至會親自動手製作。可貴的是,薛亮的改良仍然守護著中華文化的文脈,所以豔而不俗,把顏色用得濃厚沉穩,撬動了自我風格的支點。

有人質疑這樣的畫面過於重視裝飾性,不過薛亮卻淡然一笑,把此類理解稱作“不知者不為過”。“凡是程式化的藝術形態都具有裝飾性。特別是對於中國畫,裝飾性是一件華麗的外衣,一旦脫離,中國畫也就失去了本體的根基。”實際上,從唐寅、仇英的山水到八大山人對鳥的變形,從潘天壽的花鳥佈局到林風眠的仕女蘆雁,歷代名家都從不同層面闡釋著裝飾性的況味。“我們的京劇和詩歌、西方的立體主義、日本浮世繪,以及楊柳青年畫和桃花塢木版畫這樣的民間藝術,不都有很強的裝飾性嗎?但裝飾性不等於裝飾畫,它以中國的道德哲學作為精神內涵,與傳統審美一脈相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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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圖》

“一幅好的山水應該有它自身的磁場。李可染批評學生的時候經常會說,這張畫我要幫你招魂。沒有靈魂的作品,充其量算手藝人的創作,是無法打動人的。”性情不喜歡爭論的薛亮,對不同聲音選擇持有保留意見,只想以作品代言,鍛造寫情畫意間最初的感動,其他解釋均是多餘。然而在他沉靜的外表下,揣著一顆推進古老藝術向現代轉型的滾燙之心,為了讓非漢語民族讀懂中國畫的魅力,持續地反思與求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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