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技創新促高質量發展
——專訪山大陳代榮教授
陳代榮
山東大學化學與化工學院教授
博士生導師
山東省人大代表
中國繞月探測工程科學應用
專家委員會專家
國家膠體材料工程技術研究中心主任
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獲得者
享受國務院政府津貼
趙偉：首先非常感謝您能接受我們的採訪，您十六歲以您家鄉高考狀元的身份考入山大，之後一直在化學領域孜孜不倦，特別是您的科研團隊和我們東營的國瓷公司共同研發的“鈦酸鋇”技術獲得了國家科技進步二等獎，而且該技術產品竟然能牢牢佔據國內市場百分之八十五強的市場份額，是怎麼做到的？
陳代榮：我和東營還是挺有緣分的，之前與國瓷的合作非常愉快，現在和東營的一家企業投資的東珩膠體公司合作進展也很順利。當然，我們和國瓷合作鈦酸鋇的時候也經歷了很多的挫折和困難，但是我們始終沒有退縮，總是千方百計的去解決問題，我們的科研團隊和國瓷公司的工程師們始終堅持求新、求變，最重要的我們有一股精氣神！因為在當時國內市場被國外公司壟斷，我們國內的下游企業要發展必須依賴進口，經常被國外供貨企業卡脖子，我們就憋著一股勁：為什麼國外能做到的我們做不到呢？我們一定能做到！而且一定能做好！超越他們！我們和國瓷團結起來，立足創新、堅持創新，經過不懈努力和無數次的實驗、試錯終於讓我們的產品在質量上能與國外產品看齊，而且在某些方面能超越國外同類產品。以至於我們的產品投放到市場後國外競爭對手都不相信，覺得中國不可能研發生產出這樣的產品，不可能。但事實讓我們做到了！
趙偉：有這樣一個數字對比，我們東營在全省民營企業百強中佔到了22家，相對於濟南、青島、煙臺、淄博等這些傳統經濟強市我們這個成績是相當漂亮的，但另一個數字卻是非常慚愧：就是在高新技術企業創新能力百強中僅有您之前合作的國瓷公司一家，怎麼看待這個數字對比？對於提高創新能力您有什麼好的意見建議？
陳代榮：我最近比較關注東營的信息，特別是我注意到“解放思想大討論務虛會”李書記的講話。我覺得之所以造成這種數字的懸殊主要原因還是思想上我們落後了，創新的意識、科學的思維落後了。再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歷史造成的，因為我們東營是勝利油田的發祥地，有資源優勢，圍繞石油資源優勢發展石化產業得天獨厚，而石化產業的特點是規模比較大，附加值相對比較低。工藝包可以買，工廠設計建設可以委託專業機構。只要建成投產，市場好的話大出大進，很快就能實現可觀的經濟效益，對創新的依賴度低。改變這種局面我覺得需要從兩個層面考慮，一個是我們各級政府，要解放思想轉變觀念，特別是要摒棄根深蒂固的“官本位”的思想觀念、做“太平官”的思想觀念，要真正樹立科學精神、科學思想，有“功成不必在我”的信念。為什麼這麼說呢？因為從短視的政績觀而言支持上馬傳統的石化項目風險低、見效快，對於GDP的拉動立竿見影。而高科技項目風險大、不確定因素多、週期長、對統計數字貢獻可能短期內作用有限。所以我說解放思想必須先從官員做起，領導幹部思想不改變其他一切工作都很難取得效果。當然，創新的主體是企業，這就要求我們的企業家要有創新的思維，更要有創新的勇氣，因為創新的路上從來不是一帆風順的，有很多的風險，我們的企業家必須有科學的冒險精神。如果固守傳統、循規蹈矩，一定會慢慢的被市場所淘汰。僅有創新的思想、勇氣還不行，必須把握科學技術的發展規律，新舊動能轉換新在哪裡？騰籠換鳥鳥是什麼？我覺得現階段我們最現實的做法就是跟蹤世界先進水平，對標世界先進水平，先力爭跟上先進水平，從跟跑到領跑，在跟跑的過程中發展自己具有自主知識產權的核心技術和產品。我們的企業家應該經常去反思，你的企業、你的產品靠什麼取勝？是質量還是其他？如何提高質量？如何實現儘可能的少佔用資源、不破壞環境、不影響環境？這本身也是創新！
趙偉：您是化學領域的科學家，也為很多大型的化工企業提供過技術諮詢，對於傳統化工產業，包括石化延伸產業比如橡膠輪胎、石油裝備，這些產業如何轉型升級為高端石化產業？您有什麼樣的思考？
陳代榮：我覺得首先有必要理清“高端”的含義，我個人覺得最形象、最直白的解釋就是在國內、國際同行業中的地位處在高端，從競爭的角度能夠引領行業發展。當然“高端”的含義是多維度的，技術水平高、產品質量高、經濟附加值、企業管理水平高等等。山東是化工大省，東營又是化工大市，石油煉製在整個化工產業鏈條中是初級的、低端的，要實現高端化工轉型就不能僅僅停留在煉化粗加工，而是要拉長產業鏈，考慮對煉化產品如何進行深加工，生產出技術附加值高、經濟附加值高的化學新材料。我們剛才說對標世界先進水平，實現轉型就必須向同行業中世界第一集團看齊，要找準本領域的高端對標在哪裡。
趙偉：在經濟領域有人開玩笑說“不轉型等死，轉型找死”，如何避免跌入“等死”和“找死”的窠臼？
陳代榮：如何實現高端轉型？必須堅持科技創新！很重要的就是利用好一些科技成果的轉化，使科技成果轉化為生產力。如何實現科技成果的轉化呢？這裡存在一個問題，就是很多科研院所和高等院校的科研成果碎片化，就像一個研究腦袋研究的很厲害，一個研究胳膊很厲害，但兩個研究單位老死不相往來，更不能互通有無。面對這種情況我們的企業家在集成科研成果方面要多下功夫、發揮作用。需要我們企業家主動作為，需要我們的企業合縱連橫的能力，成為碎片化科研成果的集成者、組織者，真正讓科研成果轉化為生產力。對待這個問題我們的企業、企業家必須杜絕急功近利、急於求成。新成果、新工藝的轉化成功它不像蓋房子，有圖紙有建築材料就能實現，它是需要一個比較漫長的探索、實驗、磨合過程。我們的企業家要有胸懷，因為往往科技人員和企業家思維方式和思考重點不在同一個頻道，這就要求在高端轉型的道路上我們的企業家需要科學的眼光、包容的胸懷，真正成為科學技術成果轉化的集大成者，我想唯有如此才能避免高端轉型找死的窘境。
趙偉：現在有很多人“談化色變”一提到化工就與汙染隱患、安全隱患掛鉤，回到我的家鄉東營，如何實現高端化工與充滿活動的現代溼地城市和諧發展？
陳代榮：化工是什麼？化工是利用一定的裝備和工藝，通過化學反應達到我們想要的產物。化工、化工產業本身是中性的，之所以造成某些人心目中“談化色變”主要有幾個原因，第一、發生了個別化工企業安全事故，造成生命財產損失，產生了惡劣影響，讓人們談化色變；第二、有個別的化工企業為追求經濟利益最大化，在環保設備的投入上有欠賬，造成環境汙染，讓人們談化色變；第三、化工企業沒有很好的佈局，這裡一家、那裡一家，造成“散”“亂”使治理成本、管理成本提高，讓人們談化色變。反觀發達國家的高端化工企業，他們已經把環保和安全意識浸入到骨髓中，更有嚴格的法律法規制約，通過對環保技術的不斷提升、環保設備的不斷改進投入實現零排放，通過嚴格的科學管理將安全風險完全控制。我們一直說對標高端實現從跟跑到領跑，我覺得發達國家、高端化工企業的這些做法是值得我們參考和學習的，也是實現高端轉型的必由之路。另外我覺得我們的新聞宣傳部門也要加大宣傳力度，做好解疑釋惑，因為我們的吃穿住用行都離不開化工，只要通過科技創新、設備的投入、管理的提高是完全能夠實現綠色、安全、可持續的高端化工轉型的。也就是能夠實現你所說的化工產業轉型升級與現代化溼地城市融合發展。
趙偉：無論科技創新還是實現高端化工轉型都離不開人才，特別是年輕人，這麼多年您一直帶研究生，通過您的接觸和了解，現在的年輕人他們最需要、最關心、最擔心的是什麼？
陳代榮：首先是發展空間和平臺，其次是好的生活環境，包括硬環境、軟環境。硬環境是工資的高低、房價高低、生活成本的高低等，軟環境包括城市的人文環境，將來孩子的教育質量等等，我想年輕人最怕的就是“尊重知識，尊重人才”停留在口號中。一個企業、一個單位裡企業家、單位負責人一言堂，不給年輕人創新空間、發展平臺、試錯機會，久而久之人才也成了庸才。要相信年輕人，因為我們都是從年輕過來的，真正的成果和成績大多都是在年輕時創造，要尊重年輕人的活力、創新、幹勁，更要包容他們試錯甚至是失敗，唯有這樣才能吸引年輕人、留住年輕人、發揮年輕人的作用。
趙偉：您本人是中國繞月探測工程科學應用專家委員會專家，航空和航天產業緊密相關，而我們東營是國家大飛機試飛基地，從你的專業角度來看，東營在航空產業領域有哪些機會？
陳代榮：航空航天事業是國家綜合國力的體現，更是國家綜合科技實力的體現，國家大飛機試飛基地落戶東營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對於發展當地的航空新材料產業和其他關聯產業是很好的機會。大飛機從結構到部件需要很多相關產業、很多科學技術支撐配套，特別是為化學新材料的研發、生產、應用提供了更多可能，我想我們當地各級領導和企業家首先通過試飛基地對航空產業有一個感性的、直觀的認識和了解，從而有利於促進新科技、新材料、新產業的發展。希望東營能抓住機會，有所作為。
趙偉：節目一開始您提到現在正和我們東營的另外一家企業進行合作，能介紹一下相關的情況嗎？
陳代榮：我們和東營一家企業投資的山東東珩膠體公司進行合作，研發生產國家急需的高端氧化鋁碳陶瓷纖維，這種產品是國家戰略性物資，對機械工業發展舉足輕重，決定著我國整體機械裝備產業的發展水平。目前我們已經攻克了關鍵性技術，實現了工業化生產，希望能夠為我們國家新材料的發展貢獻自己的力量。當然這個過程非常艱難，因為從工藝到設備我們沒有任何可參考的對象，都是自主研發，不斷摸索。目前我們的產品已經投放市場，市場反應非常好，希望以技術的不斷研發提高為基礎，在管理和營銷方面進一步發力，能夠打破國際壟斷，為我國裝備製造業水平的提升貢獻我們的力量。
趙偉：今天非常感謝陳教授在百忙之中接受我們的採訪，也非常感謝一直以來您對東營的關注關心，祝福您身體健康工作順利，希望多到東營走走看看，為東營的發展多提寶貴意見建議，謝謝！
陳代榮：也謝謝你，祝福東營在打造山東高質量發展增長極，黃河入海文化旅遊目的地，建設富有活力的現代化溼地城市的道路上一帆風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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