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给母亲打电话,她告诉我再过几天就是六舅三周年的日子了。听到这话我心里一紧。时间过得真快,一晃,六舅离开已经三年了。

六舅是我母亲的弟弟,他们姐弟八个,他有两个姐姐五个哥哥,比我母亲小9岁,在男孩子里他排老六。我们当地一般都是以男孩子的大小排行,所以他就成了我六舅。

六舅个子不高,圆脸圆脑袋,大眼高鼻梁。在我印象中,六舅一辈子都是平头,年轻时还很精干,年纪大了患了哮喘和肺气肿,身子有点胖,甚至整个人看起来也显得有点肿。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六个舅舅里面,我最喜欢六舅,和他在一起的时间也最多。

六舅家在乡镇上,我家在乡下,相距三四公里。小时候,我们家里穷,虽不至于缺衣少穿,但常年吃的是掺杂着玉米面或者高粱面的杂面,想吃一顿全是小麦面做的馍,只有等到过年。

而每次去六舅家,他总是带我去街上买好吃的,一个烧饼,两根油条,或者几个麻花。

那时候六舅家也不富裕,养的孩子虽然赶不上我们家兄妹七个多,但也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而且我大表姐还是个傻子。

六舅靠着修自行车的“洋车铺”维持家用,每天天一亮就去忙,一直到傍晚不再有生意,就那样一整天一整天不停地忙。夏天常常是一身汗,有时干脆就光着膀子,到了冬天,两只手都冻得裂开很多口子。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可能就是因为在六舅家有好的吃,也可能因为我想到乡镇去上学。小学三年级的时候,我自作主张从我们村的学校转到舅家所在的乡镇去上学。

那是三年级刚开学的一天,我找到班主任王老师,对她说我要转学,转到乡镇去上学。王老师问我家里人知道不知道,我说知道。王老师还摸着我的头夸我上进,乡镇总比村里教学质量好。

其实,我家里没有一个人知道。当我拿着退来的学费,骑着家里唯一的那辆自行车,大撒把往学校外面骑时,不小心还从车上摔了下来。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需要说一下的是,我母亲当时体弱多病,是乡卫生院的“常客”。父亲除了干农活和当好大队会计,其他时间就是陪母亲看病。

印象中母亲总是头晕头疼,一到生病,父亲就全村找人帮忙,他们用门板或者软床子抬着母亲去医院。后来,父亲生病了,母亲身体却一天天见好。也许,那时候她是更年期吧。但是,我敢肯定,把父亲折腾得不轻。

我自作主张的转学,就是在父亲带母亲去看病的其中一天。

到了乡镇,我直接跑到六舅的洋车铺,跟他说我要到乡里上学。六舅放下手里的活,拉着我的手就去了学校。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从那天开始,我就吃住在六舅家,直到小学毕业。 记不清那时候都吃什么了,可以肯定的是比表姐表哥吃得都要好,起码不会比他们差。

而且,我那时候很馋嘴,隔三差五的早上就跑到六舅的洋车铺,他的洋车铺在乡镇主街的正中间,也是那条街最繁华的地方,对面就是一家卖豆沫和胡辣汤的摊位,还有烧饼和麻花、包子等“美食”。

知道我馋,六舅每次都用正在修车的油手从口袋里掏出两毛或者三毛钱,够我美美吃一顿。而表哥表姐他们是不去的,他们都在家里吃,都没有我的“特权”,尽管,最小的表姐只比我大两个月。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当然,六舅自己也不吃。那时候,六舅吭哧吭哧修一辆车可能只挣两毛钱。

六舅家当时三间房子,墙是砖泥混的,顶是蓝色的瓦,在当时算是不错的,我想那应该是六舅一天天苦出来的。

我和两个表姐住在西边的房间,晚上做完作业,六舅和六妗子都会到我们房间,给我们讲故事。

六舅没啥学问,常给我们说不管做什么都要先学做人,只有做人好,生意才能长久。所以,那时候他的修车铺生意总是很好。

后来,因为临街的房子“统一规划”要拆掉,因为摩托车汽车越来越多而自行车越来越少,六舅的洋车铺就关张了。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在六舅家还有一件事是记得特别深的,那就是六舅和六妗子经常用竹篦子帮我捉虱子,有时候一篦子能从头发里刮出来十几只。然后还跟表姐比,看谁头上的虱子多。

那个时候,只要我跟表姐发生矛盾,六舅六妗子肯定骂表姐而护着我,甚至从来都没有骂过我。

再次到乡镇上学是读高中,那时候我已经不算是个好学生了,六舅对我有点失望。记得六舅唯一一次对我生气发火是和别人打架,他当时很生气,我能感觉到他的恨铁不成钢。

但对我还是一样的好,我跟他要吃的,要零花钱,他从没拒绝过。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再后来,我当兵,上学,分配工作,六舅和六妗子每次见到我都掩饰不住高兴甚至骄傲。

六舅从不当面夸我,只是叮嘱我,当了国家的人,要好好干,当了国家干部,更要好好干。可我知道,他在背后说我是个好孩子,为他争气,没让他失望。

在我上军校前后,六舅的身体开始出现问题,哮喘和肺气肿,夏天还好,一到冬天就喘的厉害,甚至只能在床上坐着,躺下去就会感觉喘不上气。

尽管这样,每次我寒假回家,他都会骑着自行车或三轮车到我家来看我。后来我再回家时,就会先到六舅家去看他,省得他大冬天跑几里地受累受寒而喘起来受罪。

我那善良而苦命的六舅

每年大年初二去舅家拜年,我基本上都是在六舅家吃饭。其他舅舅家也去,但吃饭基本在他家。这一点六舅特别自信,他从来不对我说让我在他家吃饭的话,但每次我都在他家吃,他和六妗子都特别开心。

我们每次见面,也没有更多的话,无非是我问问他的身体,他问问我的工作,但我能感受到他对我,对我的工作和生活的关切。

他不止一次地说,每年过年,其实就是等初二这一天,我们这些外甥去给他拜年,而我,我们兄弟几个,还有我的两个表哥,能在他家吃顿饭,喝杯酒,说说话。他不能喝酒,但看着我们在那喝酒或者划拳,他发自内心的幸福。

后来,他的病越来越重,我让他来上海看。他说老毛病了,上海也不一定看得好。我也没有再勉强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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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现在想想,他肯定是怕给我找麻烦。如果真的来了上海,也许他现在还能活着,也许我就不会有这么大的遗憾了。

由于吃药打针住院都要花很多钱,六舅家的生活越来越艰难,好在表哥表姐都很孝顺,也从来没有耽误过他的治疗。

我每次回去到他家,总想给他点钱,表达一下我的孝心。可他每次都不要,我总是硬塞给他和六妗子,或者搁在哪个地方,等我离开后电话告诉他。

后来,我结婚成家有了孩子,六舅每次都会把平时舍不得吃而积攒下来的鸭蛋鸡蛋带到我家,让我带回上海或者让别人捎带给我。就在前不久,六妗子还让别人给我捎来几十个鸭蛋。

六舅去世的时候我曾想,他终于可以不再受疾病的折磨了,但现在想想,世上最疼我的那个舅舅再也见不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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