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创」坤叔的晚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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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叔骑着三轮车,慢慢地往家走。他穿得很厚,上了岁数的人,特别怕冷。稍微冷一点,就觉得冷风往骨头缝里钻。

路上没什么行人,如果有,也是从头到脚,包裹的严严实实。冷风又刮起来了,树叶子被卷了起来,被裹挟着,不由自主地飘落到了路边上。地里的麦苗,黄黄的,看起来很憔悴。有的土地裸露着,没有一点生机。

到了家门口,他从口袋里拿出钥匙,颤抖着打开门。锁子随手挂在门后的铁环上,凉凉的。这时候,院子里的一群小狗围了上来。有的亲热地叫着,有的蹭他的裤腿,有的干脆往他身上扑。还有几只小猫,藏在树后面,喵喵叫着。

坤叔推着车子,一边往里走,一边和猫狗们说着话:"等会儿,你们这些张嘴物。要是没有你们,我就不吃饭了。没法,你们再等一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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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车子停在院子里,朝着屋里走去。这时候,一个三十来岁的年轻人,这是坤叔的侄子-华子,走了进来。他对着坤叔的背影说道:"大伯,到我家吃饭吧。"坤叔转过身,摆了摆手,"华子,不用了。我自己做点就行,还有些猫狗呢。"

年轻人听了,也没有说别的,说了句告别的话,就带上门走了。

天快黑了,灰色的云彩,布满了整个天空。有几只黑喜鹊,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喳喳叫了几声,忽闪着翅膀,飞往东边去了。

坤叔的屋子,看起来黑洞洞的。墙壁上的白灰膏,已经发黄。房顶上的檩条,因为岁月的侵蚀,完全变成了黑色。朝南,是一副北方传统的大炕。上面有几床被褥,已经看不出本色。

几只小猫跳上炕,蜷缩着睡了起来。坤叔搓了搓手,坐在炕上发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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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他参加了妹妹的葬礼。他的妹妹,才55岁,死于癌症。

说起这个妹妹,他的眼里泛起了泪花。那时候,娘扔下他们弟兄四个,撒手去了。那时候,村里闹饥荒,据说是三年自然灾害。仅有的一点粮食,仅着老人和孩子吃,哪里有女人的份?三十出头的娘,活活饿死了。

父亲是个吃粮不管事的人,每天三饱一个倒,其他的事,一律不管。碰到心情好了,就下地干活。

他那时也不过十四岁,妹妹才六岁。家不像个家,可怎么过呢?他领着三个弟兄,去做农活,妹妹在家,张罗着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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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六岁的孩子,知道怎么做饭?六岁的孩子,正是玩的时候。失去了母爱,妹妹很有些可怜相。头发也没人给洗,衣服破了,就那么露着棉花。

妹妹从小勤谨,张罗着干活。回到家,经常看见被烟熏得流泪的妹妹。柴火好找,就是没吃的。常常是父亲胡乱做点,大家就那么凑合着吃点。锅里面飘着几片菜叶,还有零星的小疙瘩。清汤寡水,能照见人影。

到了十来岁,妹妹学会了贴饼子。她熟练的活好玉米面,放在锅台上。放好了锅圈,她站在小凳子上,右手团起一块玉米面,弯着腰,准确地摔在锅沿上。

那天,他回到家,恰好看到这一幕。他心疼妹妹,想着以后多多照顾她点。

然而,老天爷是铁石心肠,不肯把恩泽洒到正在受苦的人身上。妹妹长大嫁为人妇,日子过得很巴结。苦扒苦做,终于给儿子娶了媳妇儿。

好日子过了没几天,儿媳妇儿误入传销组织,死活不肯回家。儿子也辖制不了她,只能随她去。可怜,这一家子,算是散了架了。

想到这里,他流下了浑浊的老泪。深秋的夜晚,北风呼呼地刮着,光秃秃的树干,随风晃动。

门被刮开了,门帘也飘荡着。坤叔走到外屋,把门掩上。冷风还是吹了进来,他打了个寒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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坤叔决定吃点饭。对,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

他刷了刷锅,添上些凉水。火苗在灶堂里忽闪着,舔着锅底。一会儿,水开了。他拿了个小盆,又舀了点面,想做些小疙瘩汤。

火苗给了他热量,他的身体,感受到了温暖。疙瘩汤做好了,他拿出铜勺,里面放了些花生油,放了一把葱花,又滴了两滴酱油。

灶堂里还有些火,他把勺子放在火上烤着。不一会儿,香味就出来了。这种方法,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

有一次,妹妹发高烧,几乎脱水。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穷人的命,就是不值钱。何况,也没有钱。他凭着一点中医知识,用冷毛巾敷在额头上,物理降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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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然退了烧,他喜出望外,问妹妹想吃点什么。妹妹说想吃疙瘩汤,他一阵忙活,把瓮底仅有的面粉扫了扫,做好了两碗。妹妹很高兴,夸他做的好吃。

然而,妹妹从此以后,再也吃不上疙瘩汤了。尘世间的一切,都和他没关系了。

坤叔端着饭碗,看着碗里冒出的热气,他一点食欲也没有。和他最亲的妹妹,也撒手去了。两个弟弟,在年轻的时候,都去了外地,当了倒插门女婿。家里,只剩下他和大弟。

这时,几只小猫蹭了过来,温顺地伏在他的腿上。地上,有三只小狗,摇着尾巴。

有时候,人还不如狗。狗虽不懂人性,却懂得知恩图报。人呢,把心肝掏给人家,人家还嫌血腥气呢。

大弟好吃懒做,东一耙子,西一笤帚,不肯好好的干活。即使到了八零年代,分田到户了,大弟也不愿多干一点。

他看在眼里,急在心上。他在家里的土地上,都种上了药材,他得拼一回。就这样,苦做了两年,家里盖上了九间房。大弟很快娶上了媳妇儿。

他自己呢,却被耽误了。长夜漫漫,暗夜孤灯,他就守着几本医书做伴。这也成了他的救命稻草。

四十岁那年,有人给他张罗了一门亲事。女人来家相看时,弟媳妇儿在一旁做陪。她板着脸,没有一点喜气。

女人临走时,她拉着那女人的手,认真地说道:"你考虑考虑。他一个老光棍儿,吃嘴不做活,脾气古怪,说翻脸就翻脸。你了得好好想想。"这事很快没了下文,他的家,又恢复了往日的清冷。

凭心而论,坤叔这些年,一直没有吃闲饭。他有中医手艺,尤其擅长女性调经止带这类妇科病。每年他都往山里去几趟,去之前,他带着大包小包的药。

家里的大事小情,他常常大包大揽。包括侄子结婚。说到底,还得指着人家养老送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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几十年的岁月汤汤流过,泛不起一点水花。或者,自己就是这样的孤独命吧。

碗的饭早就凉了,上面飘着的油花,形成了一层网。坤叔叹了口气,这饭还得吃呀。万一自己得病了,谁来伺候,自己也没有一男半女。

千万不能生病,千万不生病。想起以后的种种可能,他害怕了。他站了起来,走到了院子里。

冷风还在刮着,他咳嗽了几声。他借着月色,到西边墙根下,抱了几根玉米秸。

所幸,灶堂里的火,还没有熄灭。他又续上了几根,拉起了风箱。饭热好了,他又重新盛了一碗。他大口地喝着汤,鼻尖上冒着汗。一口气,他喝了两碗。

坤叔盛了点汤,拿了一块馒头,泡在碗里。那群猫狗,还没吃饭呢。小狗兴奋起来,高兴地叫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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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猫狗吃食时的争争抢抢,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还活着,健康的活着。手脚都还听使唤,是最让人高兴的事。

千万不能生病,千万不能生病。活一天算一天。坤叔想着,自己还不如妹妹。妹妹心里难受,起码有儿有女。

想到这里,他有些累了。他和衣躺在床上,微阖双目。黑暗里,他好像看见了死去的大弟和妹妹。他们,好像在给他招手。

他猛地睁开眼,不去想这些。还是想想明天早上吃啥,吃得身体结结实实,不给侄子造成负担。

他朝左边侧着身,觉得头硌得慌。原来,是外甥给的一盒烟。他又想起了死去的妹妹。眼泪落下来的那一刻,他赶紧擦了擦。忧思伤脾,过悲伤肺。

日子还得过下去,亲人走了,自己还得体面的活下去。起码,不能生病,饭,得好好吃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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