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間故事:拜年

我們王家村有個習俗,每年春節都要請十五歲以下的孩子到各家各戶去拜年,孩子們代表著新生與希望,寓意把一年的吉祥與盼頭帶給村子裡的每家每戶。

那一年,我十一歲,加入拜年隊伍剛一年。這年春節,天剛矇矇亮,我就急著起床,媽媽要我再睡一會兒,我一邊翻身下床穿衣服,一邊說:“媽,昨天和冬寶約好了的,我們天亮在村西頭集合。”

媽媽當然知道冬寶是村子裡的孩子王,這幾年春節都是他帶著孩子們給各家各戶去拜年。小孩們永遠都是嘴饞,說是拜年,其實也不外乎從各家各戶討點彩頭,讓平日裡癟癟的口袋鼓脹一回。

我們村裡的人家是一字形住著的,一戶挨一戶,唯有最東邊的一戶,像掉隊似的孤零零地窩在一頭,那便是我的家。去年孩子們拜年拜到只剩我家時,冬寶突然停下腳問我:“小文,你媽準備好花生糖果了嗎?”我知道家裡窮,買不起那些東西,一時羞愧得說不出話,沒想到冬寶“哼”了一聲,手一揮,對圍在他身邊的孩子們說:“就小文家小氣,我們都散了吧!”沒有得到孩子們的新年祝福,我們一家人都很難過,尤其是媽媽,覺得一年的頭沒有開好,還傷心得流了淚,我看在眼裡,拉過媽媽的手,不停地安慰她說:“媽,明年我一定讓冬寶他們來我家拜年……”

但是,剛剛過去的一年,生產隊收成又不好,家裡依然買不起花生糖果,但我顧不了這些,決計要讓冬寶他們來我家拜年,否則又要影響我們家一年的運氣。媽媽眼看我就要出門了,趕緊拉住我的手說:“小文,別去了,家裡沒有買花生糖果你不是不知道……”“

媽,我知道,可是,我不去,冬寶他們肯定不會來我家拜年的。”

“我不要他們給我拜年,小文,你要是得了別人家的打發,讓媽拿什麼去還禮?”媽媽顯得左右為難。

我之前確實沒有想過這個問題,聽媽媽一說,不由得低下頭來,思考著怎麼辦。媽媽見我不說話,以為我同意了,安慰我說:“小文,今年分田到戶了,我們拼命幹一年,日子也會好起來,等明年過年,媽媽一定買好多好多的花生糖果,你再邀冬寶他們來家裡拜年,好嗎?”

那時我上四年級,懂得急中生智的意思,不承想關鍵時刻我還真的急中生智了。我抬起頭,自信地對媽媽說:“看我的,你就在家裡等著吧……”說完,也不顧媽媽在身後喊,一溜煙跑了。我一路小跑趕到集合地點加入拜年隊伍,冬寶點了點人數,便帶領我們從西往東,開始給一家一戶的大人們拜年。新年的早晨,稚嫩、響亮的祝福聲,成了我們王家村最動聽的聲音。

各家各戶的主婦也都熱情大方,笑吟吟地端出早就準備好的花生糖果,一把把地塞進我們敞開的口袋裡。我總是擠在孩子堆的前頭,接受打發,很快,我的上衣口袋就鼓脹了。好在我褲子兩側的口袋很深,趁著從這戶人家到那戶人家的間隙,就把上衣袋裡的花生糖果,一把一把往褲子口袋裡“轉運”。


民間故事:拜年

我的小動作終於讓人發現了,孩子堆裡有人喊:“小文,你媽今年肯定又沒有買花生糖果吧?”

“誰說的?”我立即反駁,“我媽前天去集上買了。”

“買了?這麼說,今年我們也要去你家拜年?”冬寶問。

“冬寶哥,我媽一早就盼著你們去呢!”我有些討好地望著我的“頂頭上司”,還第一次在他的名字後面加了個“哥”字。甜甜的一聲“哥”,打動了冬寶,他果斷地點了點頭。一時間,讓我耿耿於懷了一年的冬寶頓時變得可親起來。

在給剩下的幾戶人家拜年時,我的聲音越發洪亮了,同時,我也趁機把口袋的容量利用到了極致。眼看就要拜到村東頭時,我對冬寶說:“冬寶哥,我先去給我媽送個信,就說你們快到了。”

我興致勃勃地跑回家時,見媽媽正焦急地等著我,便告訴她冬寶就要帶著孩子們來我家拜年了,媽媽一聽,搓著雙手,自語道:“這大過年的,要是虧欠了別人家的孩子,可怎麼好呢?”

我拍了拍鼓脹的幾個口袋,說:“媽,你看,快拿瓜瓢來,這些花生糖果夠你打發冬寶他們了。”媽媽轉憂為喜,尋來瓜瓢,我一把接一把掏出口袋裡的花生糖果,居然快一瓜瓢了!

很快,孩子們都到了我家,拜完年後,由於是最後一家,都沒有急於離開,等著討我家的彩頭。媽媽手不緊,每人一把,打發著這群來送新年祝福的夥伴們……

新年的第一輪朝陽不覺間躍上樹梢,映紅了媽媽的臉,她閃著淚花,不禁一把將我擁在胸前,激動地說:“我的小文長大了……”過了一會兒,媽媽又說,“俗話說‘過得年好,灣得船好’,小文,今年我家的日子肯定有盼頭了……”

這一年春節,我依然沒有吃上一粒半顆的花生糖果,但我覺得我比村子裡任何一個孩子都快樂。

也就在這一年裡,媽媽和爸爸為了經營好我們家的責任田,真的拼命地勞動著。秋收時,我們家獲得了大豐收,糧食堆在禾場上,像一個小山包。一轉眼又到了年關時節,媽媽去鎮上買回了豐厚的年關物資,其中不僅有花生糖果,還有冬寶他們家都沒有的蘭花根。我看在眼裡,私下裡去找冬寶,向他透露了這一重要信息,他居然不知道蘭花根是什麼,饞得就想吃。我一見達到效果了,乘勢鼓動說:“冬寶哥,今年要是從我家先拜年,我讓我媽單獨給你一大把蘭花根。”冬寶一拍胸脯,當即說:“那是一句話的事兒,就這麼定了!”

冬寶真的只說了一句話,那年拜年就掉了個頭。不過,媽媽特大方,她把用荷葉包著的那包蘭花根打開,全抖進瓜瓢裡,一視同仁地分給了冬寶他們。

時至今日,我們王家村每年拜年的陣容都有變化,但從東往西拜年的順序再也沒有變過。(文/王生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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