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記者/姚遠

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宣判無罪後,廖海軍在法院門口祭拜父母

“這一天終於來了,我們一家是清白的。”廖海軍把父母的遺像擺在唐山市中院的門口,雙膝跪地,重重磕了三個頭。8月9日上午,唐山市中級人民法院對原審被告人廖海軍故意殺人,廖友、黃玉秀包庇再審發回重審一案進行了公開審理,當庭宣判廖海軍無罪,廖友、黃玉秀無罪。這一天廖海軍等了19年。而他的父母沒有等到,在遭遇牢獄之災後,兩人已先後病逝。廖海軍案發生在1999年,他被指控殺害同村的兩名女童,2003年,唐山中院以故意殺人罪判處其無期徒刑,其父母廖友、黃玉秀犯包庇罪分別判處有期徒刑五年。2009年,最高法院指令河北高院再審,河北高院將此案發回唐山中院重審。重審歷時九年,直到現在才宣判。宣判後,唐山中院發佈答記者文稱,唐山中院將汲取此案深刻教訓,嚴格貫徹以事實為依據,以法律為準繩的法治原則,嚴格貫徹證據裁判、疑罪從無原則,定罪證據不足的要堅決依法宣告無罪,並就是否存在違法審判問題及時展開調查。根據調查結果,將對相關責任人員依據有關規定進行處理。宣判前後,北青深一度記者對話廖海軍。廖海軍表示,這起案件導致他家破人亡,現在他站在新生的起點上。等判決生效後,他將提出國家賠償申請,並要求對違法的辦案人員進行追責。

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談新生:“終於自由了,真正自由了”

深一度:聽到宣判結果的那一刻是什麼感受?

廖海軍:特別激動,感覺就像走出監獄那天一樣,不知道腦子裡在想什麼,就快落淚了,感覺心臟有點針扎似的,終於自由了,真正自由了。

深一度:感到開心嗎?

廖海軍:開心這個詞很難出現在我身上,心情很複雜,難以表達。

深一度:現在最想做的是什麼?

廖海軍:最想回家,回遷西縣一趟,(去上墳)告訴我父母,我們一家人是清白的。

深一度:重審開過庭兩年之後又再開庭,你理解嗎?

廖海軍:法院說,之前的審判長退休了,要重新開庭。

深一度:法院按照“疑罪從無”改判你無罪,對這個結果滿意嗎?

廖海軍:不算滿意,但是沒辦法了。之前一直覺得就該判我無罪,但不到最後一刻,不知道是什麼結果。

深一度:這起案件改寫了你們一家人的人生。

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家破人亡。

深一度:那“無罪判決”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廖海軍:是一個“新生”,現在就站在新生的起點上。

深一度:未來你有什麼打算?

廖海軍:下一步就是等判決生效後申請國家賠償,還有追責,當時派出所把我爸打重傷的事情一定要追責。

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廖母於7月16日病逝,北青深一度曾在廖母病逝前兩天採訪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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談案件:“越是反抗不認就越是打我”

深一度:1999年警方第一次來找你時是什麼情景?

廖海軍:第一次來我家找我,要求配合,我就跟著去了派出所,到那之後一進去就咣給我一巴掌,叫我好好想想案發當天下午幹啥去了,不想清楚不許走,我記不清那天下午是去打遊戲了還是打麻將了,一賭氣,就說我去玩遊戲了吧,反正大部分時間都在那,沒想到正趕上那天遊戲廳關門了。

深一度:在派出所裡發生了什麼?

廖海軍:有六七個人,輪著班的打我,讓我跪在地上。打了差不多二十四個小時,還一邊打一邊問我問題,跟我說,你認了吧,你承認了我們沒有證據也判不了你,你不承認我們有證據一樣判得了你。

深一度:當時你怎麼想的?

廖海軍:我當時覺得,又不是我殺的,他能上哪兒找證據啊?我捱了快一天揍了,越是反抗不認就越是打我。他們問我砍死的小女孩穿什麼衣服,我不知道啊,我就瞎說黃的,被揍一頓,說紅的,又不對揍一頓。我說白的,對了,給寫上。供詞這樣一點點編湊出來的。

深一度:當時知道父母什麼情況嗎?

廖海軍:不知道。我被抓起來四年之後才看見父母,一審開庭時在被告席上見過一面,互相看了一眼,不讓交流。

深一度:父親被帶入派出所後創傷性休克中毒,什麼原因?

廖海軍:當時把我爸打到腎挪位,尿血。在醫院也逼著我爸承認,拿著針頭說,你認了我給你打,你不認我給你拔出來。

深一度:後來你父親怎樣了?

廖海軍:被打後落下炎症,我爸本來身體特別好的一個人,但我出獄半年後,我爸就沒了。

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宣判無罪後廖海軍接受採訪

重審9年改判一家三口無罪,廖海軍:“家破人亡,一點也不誇張”

談申訴:“基本上每週都要寄一次信”

深一度:2003年一審判決下來後為什麼沒有上訴?

廖海軍:本來是百分之百想上訴,但後來知道,如果上訴改判,可能會加刑。我爸媽身體不好,我就想他們再過五個月趕緊回家了,剩下的罪可我一個人遭吧,我去獄裡再慢慢上訴。

深一度:入獄後母親來探視過嗎?會聊什麼?

廖海軍:每週四是探視日,我媽有空就來看我。記得有一次,我媽怕我吃不飽,就在衣服裡藏了一個羊肝,兩個雞腿,探視的時候拿出來給我吃。

深一度:在監獄裡也在堅持申訴嗎?

廖海軍:我從無期減刑為有期之後,基本上每週都要寄一次信,給不同地方不同部門寫。

深一度:父母出獄回家後在做什麼?

廖海軍:我爸身體不好,就在家裡。我媽去北京、石家莊、河北各地打工,照顧我爸,還要照顧我,晚上給病人排號,在電影院打掃衛生,白天去法院上訴。要不是我媽,我這個案子也不會這麼快被最高院發回重審。

深一度:還記得走出監獄那一天的場景嗎?

廖海軍:我這一輩子都忘不了。幹警讓我收拾東西,到了門口,他跟我說我可以回家了,你媽在外面等你。我當時就懵了,大腦一片空白,和傻子似的。出門見到我媽,她給了我一個撿來的手機,一張手機卡,說了什麼忘記了,當時感覺什麼都不會。之前從來沒敢想過自己可以出來,可以回家。

深一度:出獄之後還適應這個社會嗎?

廖海軍:我1999年被抓,進之前連BB機長什麼樣都不知道。2009年我一出來,手機、電腦滿天飛,我媽給了我一個,還是她教我怎麼打電話的。

深一度:2009年最高法院下的再審通知,你怎麼知道的?

廖海軍:河北省高院的人給我送到監獄裡的。當時抱著特別大希望,畢竟是最權威的法院下的文書,沒想到後來,到2016年才開庭。

深一度:這9年中你都去過哪些地方?

廖海軍:人大、最高院、政法委,我都去過,唐山中院也不知道跑多少次了。但主審法官一直見不到,打電話也不接。

深一度:與妻子相識時她介意你遭遇的案子嗎?當時案子也沒了結。

廖海軍:她沒在乎過,從沒去在乎過。有時候我想起來難過,她還會勸我。怎麼說呢,她對我心靈上的幫助很大,沒有她我不會像現在這樣開朗。

深一度:現在的生活是什麼樣子的?

廖海軍:現在住在秦皇島,在一家洗衣廠開車,管管車間之類的。

深一度:女兒取名叫明希,有什麼寓意嗎?對她未來的期望?

廖海軍:小名叫明希,明亮的明,希望的希。起這個名字的意義很大,希望她少一點煩惱,平安快樂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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