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玉姨睡著後，小嫻便踱到陽臺上，從病房窗口俯瞰盡收眼底的烏城。
白天，玉姨會靠著床頭坐一坐。讓小嫻給她捶捶背或者揉捏一下腿和胳膊。毎天24小時不間斷的點滴，滴得玉姨整個人像發麵似的腫脹起來。毎隔一兩個小時，小嫻就幫她翻翻身子。握著玉姨的手，小嫻感覺像握著一把棉花，而在鬆開後，小嫻看到自己的指印深深地嵌在了玉姨浮腫的手背上。
夜晚的烏城是熱鬧的，霓虹燈在街頭閃閃爍爍，那光澤曖昧而迷離。陣陣黏稠的歌聲飄蕩在夜空，讓人聽了渾身乏力。小嫻努力朝城南望去，武平原說過，玻璃廠在烏城的南面，出了城，大約十幾裡的路程。小嫻想，武平原晚上收工後幹些什麼？有沒有想她？
武平原上次回來，是幫福林追一筆欠款的。人是找到了，但那人說，要錢沒有，要命一條，讓武平原放他一馬。那人還說，今年房地產生意不好做，他的上級早跑了，丟下他當靶子使，他就是個打工的，除了這身皮囊，就剩下老婆和一雙兒女了，小嫻不清楚武平原是怎麼回去交差的。那晚武平原有心事，在她身上也不像往常那樣上心，草草收兵後，便一根接一根地抽菸。小嫻撫摸著男人被陽光暴曬後脫了皮白一片、紅一片的背脊，喃喃地敘述著她在玉石珏家所受的委屈。一開始，武平原還接應著，不大一會兒，武平原的鼾聲就此起彼伏了。
小嫻一下回憶起他們在老家時的情形，武平原哪一天不是拿她當寶貝？而在烏城，在如今的武平原眼裡，她就是一件衣服，他想起來就穿一次，想不起來的時候，她連一塊抹布都不是。
黎明，武平原下地解手，回到床上發現小嫻目光炯炯地盯著天花板，推了她一把：“咋了還不睡？”小嫻本來不想理他，可眼睛不爭氣，話沒出口，眼淚便撲啦啦灑了一枕頭。武平原攬過她，說：“福林今年不順。前幾天，他把我的工錢結了，按當時說好的數目給的。但跟他幹活的人都走光了，沒人幹活怎麼行？我估摸著得回去幫他找找人。咱村的人實在厚道，興許能救救他的急……”
小嫻抬頭看天的時候，競看不到一顆星星。烏城的星星都躲到哪兒去了？如果在老家，毎當夜幕降臨的時候，星星們眨呀眨 ，像跟誰眉來眼去似的。那時，小嫻坐在星空下，想著在城市打拼的男人，多次託星星帶去她的想念。現在她到他身邊了，卻再也找不到過去他倆那黏乎勁了。武平原忙，她也忙，他們想在一起團聚，還需左右考慮最後才能定下時間。這，還能叫倆口子嗎？今夜，武平原在哪裡呢？
“小嫻，小嫻……”玉姨氣若游絲的聲音在靜夜如此清晰真切。小嫻趕緊擦擦眼淚回到玉姨床前。燈光下，玉姨的臉像牆皮一樣慘白，小嫻有些害怕。她握住玉姨的手連忙問：“玉姨，你哪裡不舒服？”玉姨張張嘴，示意想喝水。小嫻取過乾淨的毛巾用開水洇溼，放到玉姨唇邊替她潤潤乾裂的嘴唇，告訴她：護士安頓過了，不能多喝水。玉姨不聽，一伸手拽住了小嫻的頭髮，大有小嫻不給她喝水，她就一把扯下小嫻頭髮的可能。
小嫻摁響了提示鈴。
簡介：
劉巧芝，內蒙古作協首屆簽約作家，內蒙古大學2009級文研班學員，內蒙古大學2015級高研班學員。出版有散文集《伴你到天涯》、《家與故園》、長篇小說《貓眼》等，其他散文、中短篇小說發表於《內蒙古日報》、《草原》、《福地》、《作品》、《東方散文》等省級上報刊。
散文《古鎮新韻說張皋》獲2016年度全國黨報黨刊好新聞二等獎；中篇小說《鴛鴦鞋墊》獲內蒙古職工文聯第五屆創作大獎賽小說二等獎；小品《脫貧路上》獲全區小戲小品優秀獎；長篇小說《貓眼》獲烏蘭察布市第六屆五個一工程獎。2017年，劉巧芝獲第二十七屆圖書博覽會“十大讀書人物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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