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母氏雷,乃新站雷姓大族名门之女也。于二十岁归先父,侍奉祖母,照理家务,各尽其道。生我兄弟四人,姊妹二人,共六人。大大兄乃钊,于十二岁洗澡淹没,先母悲哀过甚,越数生仲兄崇道公。先母性情和平。适从堂叔作颂生性暴戾,蛮不讲理,族人呼为五阎王,屡欺压先母,先母辄忍而不校稍有所犯,即持刀拿枪,寻骂至门,先母即闭门忍受,遂拉我兄弟,越墙至后院四堂祖含章处,请其营解。
虽屡为忍辱,而每遇此时,即气得周身战果,面目黄白。卒因气成疾,染患乳痈,缠绵数年,竞至不起,于四十八岁仙逝,呜呼痛哉!余时年十二岁秉国兄年十九,崇道兄年十四,旋秉国兄亦患痘天没,家运之坎坷亦达极点矣!
先父处此境遇,悲亡扶存,心力俱瘁。此时家姐已归樊门,家中只余我兄妹三人,零丁孤苦,莫此为甚。先父卒以此忧郁操劳,身体渐失健康,竟于五十一岁弃我兄妹而长逝矣,呜呼痛哉!苍天之厄我兄妹,何其甚哉!此所谓苦霜单打无根草莫苦于是,悲莫悲于是矣!
是时兄妹孤幼,家境冷落,主治衣食无人。不得已,仲兄崇道从权夺礼,于是年六月娶张氏嫂过门,扶持家务。仲兄乃谓余曰:“家道中衰,赖我兄弟,若我二人全然为学,恐家用无资,衣食难济。”于是仲兄下学理家,仍命余愤读。仲兄治家有道,废者俱兴,家道能以中兴,实仲兄之力足多。
余除读书外别无所事。自先父没后,堂叔作颂颇以主人翁自居,对于财产,时思染指,诸般威胁,无所不至。以余意,仍忍不与校,仲兄乃愤然日“先母被他欺凌而没,先父亦受他气不少,我兄弟再受其欺,将无以为生活。我弟莫管,他既不以叔自居,我即不以叔待之。他以暴来,我即以暴应;文即与之兴讼,武即与之对殴。”如是者数次,他竟惧而心服,再不敢以非礼相加,数年之欺辱而一旦雪之,非我兄之毅力,曷克至此?
余读书数年,稍有进益,应童子试辄列前茅,课咀华书院课亦屡取第一。仲兄乃欣然谓余曰:“我弟学能有成,得取青紫,振我家声,继我先业,既不负兄期望之股,亦可慰父母在天之灵,并先兄乘国公亦可为不死。弟其勉之,兄目望之。”仲兄实为喜慰之至。
余十九娶朱氏过门,二十岁生猷儿。猷儿生一岁余,夏患泻肚病,缠延月余,形骸枯瘦,药丹无灵,几至危殆,气息已无,余觉毫无生理。忽至夜半,又为苏醒,即为调治,竟获痊可,俗云“是儿不死,是财不散”,殆谓此也。
余读史至班定远云“大文夫当挂印封侯,岂能区区笔砚间哉之句,不觉跃然起舞曰:“大丈夫不当如是耶?”既心慕之,时取笔书之。仲兄好书,以为诮己,乃面资之曰:“汝生性狂放志大言大,恐难实践,以后当自收敛,免为人笑。”余谨凛然受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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