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雞年的悲喜:從黃家駒之死到超女時代

那些雞年的悲喜:從黃家駒之死到超女時代

每一個雞年,都有相似的輪迴。

1993年,四川保姆小張身體不適,加之心情不爽,北京青年賈志新,用輪椅推著她,繞天安門溜了三圈。

一路上暑氣蒸騰,滿街都是天南海北的來客,人人都像城市的主人。

回家路上,小張教育賈志新,不要再叫她小保姆,要叫家庭服務員,都是勞動人民,哪有什麼高低貴賤。

賈志新憨笑點頭,回家套上西服,搖身就變為宇宙公司賈總。

當夜,他約銀河公司胡總,收酒瓶趙總,還有撿破爛李總,相聚香港美食城。

席間幾個人窮得叮噹亂響,但並不妨礙包廂內,飄散和烏鎮相似的氣息。

誰誰搞到幾車盤條,轉手就成大款;誰誰搞到地皮批文,半年就坐鎮金山;

還有誰誰,終於熬過了音樂學院地下室那悠長髮黴的歲月,一個機緣,風頭就碾壓阿敏阿玉阿英。

包廂外,王府井人聲鼎沸,燈影流衣,時代故事分分鐘在上演,空氣裡滿是躁動。

躁動從來都是雞年的主題。

在那個躁動的雞年,糧食關係取消,城鎮化浪潮開啟,整個中國都在遷徙。

小城人湧向省會,省會人湧向首都,首都人眺望南邊的深圳,更南的海口,以及大洋另一端的異國。

人人都想在浪潮中改變自己的命運,繁華未來彷彿觸手可及。

然而亢奮的聲浪,在9月23日戛然而止。

在法國摩納哥,薩馬蘭奇迴避著臺下中國代表的目光,中國第一次申奧失敗。

負責中國申奧的何振梁,此生再不提失敗二字,而用“失去機會”代替。

那一夜,他冷靜地回到旅館,安慰了所有人。直到女兒帶著哭腔打來越洋電話,訴說國內看直播的失落。放下電話,他終於放聲大哭。

整個國度驟然失聲,寒秋接踵而至。

在躁動中激進,在激進後失落,幾乎是雞年固定的宿命。

那一年,經濟形式其實並不好,35個大中城市生活費用價格指數一季度上漲15.7%,洗衣機等家電相比前年瘋漲了30%。

那些暴富的神話和手中快速貶值的錢,如同冰火兩個極端。

和財富夢一起迷失的,還有心靈。

那個雞年,最火的小說是賈平凹的《廢都》。

《陝西日報》頭版報道,筆會上,有漂亮女性效法小說,公然要做賈平凹情婦。

有人只看到了刪減的格子,有人則看到,《廢都》說得是誤入城市的異鄉人。

他們與都市格格不入,大城市不過是一片廢都。

一切故事都在循環往復,有些故事在雞年模糊開頭,有些故事在雞年倉促結尾。

4月1日,在美國,電影《烏鴉》現場,道具槍射出真子彈,李國豪應聲倒地。

他的死因如此蹊蹺,一如二十年前父親李小龍的死亡。

鮮血從他腹部流淌到地面,在高處俯視,就像江湖乾涸後,殘餘的最後水痕。

同一日,在香港,金庸辭去明報董事局主席,徹底作別江湖。

無論是紙面的江湖,還是鏡中的江湖,都在那個雞年結束,功利時代正式到來。

李國豪死亡60天后,在日本,黃家駒從3米高的舞臺上跌落,跌入無盡的黑暗。

他眼中最後所見,是凌亂的棚頂,誇張的戲服,和一張張脂粉堆砌的滑稽的臉。

墜落過程很快又很慢,他彷彿在時光中一直下墜,最後墜入1993年的煙塵。

黑暗裡,泛起一聲悠長嘆息。

Beyond一直堅持到下一個雞年,2005年,他們舉行告別演唱會,終究星流雲散。

演唱會散場,悵然的歌迷在夜風中乘車回家,打開電視,觀看湖南衛視重播。

電視上,一身白衣的柯以敏,摘下鑽石耳環,激動得彷彿要翻過評審桌,高喊著:給你,都給你!

她要把結婚紀念耳環,送給PK失敗的歌手林爽。林爽悲喜不得,同站PK臺的葉一茜尷尬難言。

青澀的汪涵,還遠不如日後般擅長控場。葉一茜呆笑,心中希望自己能像風一樣飛快逃離。

那一夜,她無處可逃。幾年後,她嫁給了田亮,生了一個像風一樣奔跑的女兒Cindy。

電視前的人們看得津津有味。他們以為秀場中的一切,都是真實。

那個雞年,《超級女聲》火到失控。第一次接觸到全民票選的國人,爆發出前所未有的痴狂。

這種狂熱彌散朝野,橫掃階層,驕傲如黃健翔,儒雅如易中天,皆成草根歌手的粉絲。

在那個躁動的盛夏,多少文員無心工作,拉票祈福,又有少女偷錢出走,遠赴長沙。

總決賽日,長沙最貴的酒店別墅都已定光,滿街都是眼神痴迷的拉票粉絲。當夜,湖南衛視廣告價格已超央視,李宇春一個人就收到短信投票352萬張。

午夜,第一位全民票選出的偶像,茫然捧起花束。

她不知道,迎接她的將是怎樣一個時代。

因缺少直播經驗,決賽夜在混亂中倉促結束。

從狂歡中疲憊抽身的人們,慢慢發現,所有的熱情,換來的不過是一地雞毛。在娛樂至死的時代,千萬別較真。

有許多名詞,在那個雞年誕生,並決定此後12年的基調。比如PK、比如王道CP、比如水軍、炒作以及黑幕。

那一年的小雪夜,有個記者到《新京報》報到,名叫卓偉。

許多事情在那個雞年就已註定,無人能預知其後的結局。

那一年的7月,李亞鵬和王菲悄悄去了趟烏魯木齊,登記結婚,這一世姻緣漫長無期。

11月,李亞鵬宣佈王菲懷孕,一個月後,在長城上,謝霆鋒拉起了張柏芝的手。

長城風大,張柏芝在風中撩動髮絲。兩人剛剛拍完電影《無極》。

電影裡,有人對張柏芝說:你永遠都得不到真愛,就算得到也會馬上失去。

雞年的相聚和雞年的離別,總是充滿命運的弔詭。

那年春晚,趙本山拒絕搭檔高秀敏。趙本山以為,他只是小施懲戒,高秀敏終究會回到身邊。

然而,他沒想到是,高秀敏會在夏天驟然離世,更沒想到的是,範偉會從此告別春晚。鐵三角煙消雲散。

趙本山和範偉留下的最後一個春晚作品,賣的是擔架,沒有諷刺,只餘荒誕。

荒誕的氣息,是那一個雞年,彌散最多的氣息。

當然,荒誕中也有自信和真誠。

那個雞年,中國足協說,中國男足要在奧運會上拿到獎牌,一定。

2017年1月,臺灣南鯤鯓代天府,例行抽“國運籤”。

籤中說:一重江水一重山,誰知此去路又難,任他改求終不過,是非到底未得安。

兩年前,這裡抽出的“國運籤”,籤頭是武則天坐天,蔡英文如願上臺。

兩年後,籤頭已變成聞太師敗逃,而且去路難,未得安。

兩岸間的滄海已怒濤翻滾,事實上,每一個雞年,都是海峽演進的節點。

24年前的雞年,汪道涵和辜振甫相聚新加波,開啟汪辜會談,兩岸破冰;12年前的雞年,汪辜相繼辭世,馬英九上任,兩岸趨緩。

而今,無人敢斷言未來走向。這世界紛擾且躁動,黑天鵝的羽毛就像冥冥中的喝斥。

1月20日,特朗普就職,兩個月後,朴槿惠被囚。

薩德陰影覆蓋了整個雞年,而在金剛山側,核試驗的震顫,正抖動歷史的書頁。

雞年每一次細微的任性,都在改變世界的進程。在偶然和任性之下,灰犀牛粗重的呼吸,更是世界的心頭大患。

人們努力在沉重之中,尋找超脫的解決之道。

一如24年前寄望下海改寫財富,一如12年前追崇娛樂,愉悅心靈。

這一次,解決之道是人工智能。

今年5月,阿爾法狗退隱江湖前,與人類少年最後一戰。

柯潔兩戰皆負,第三盤棋至中局,他起身離席,躲在宣傳板後,痛哭失聲。

他說,機器下得太過完美,徒留絕望。

這是人類的哭泣,亦是人類的掌聲,人們翹腳盼望未來,人工智能成為解決所有問題的終極隱喻。

然而,未來終究還有一線之隔。

在落筆這個十二月,寒風依然肆虐於窗外,窗外依舊是冰冷人間。這一年,許多事已被摺疊,不堪回憶。

這個雞年的1月26日,在美國芝加哥,15位諾貝爾獎得主,研究後決定,將人類的“末日時鐘”撥快半分鐘。

距離象徵人類毀滅的午夜,只剩兩分半。

末日時鐘已設立了72年,用以提醒人類可能面臨的末日。迄今調整過19次。

這一次調整理由是“全球安全面貌日益黑暗”。

該組織執行長布朗森,在華盛頓舉行記者會說:“這是20年來最接近午夜的時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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