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6年的初夏，馬上就要畢業了，一場史無前例的文化運動卻拉開了序幕。
運動的初期，學校的紅衛兵組織查封了學校的圖書館，也造成部分藏書的損毀和遺失。據我所知，遺失中的部分書籍也隨之帶到了晉南，在部分知青中小範圍傳閱著。
我平時就很留意這方面的信息，我們知青點兒所處的位置在主路邊上。周邊各大隊的知青去公社或者去縣城，我們村都是必經之地。甚至有人會在我們這兒歇個腳兒或者討口水喝。在他們的言談話語中，我只要聽說某人有書，馬上會跑去借。當然我也會帶上一兩本書，做為交換書籍的資本。
當時知青中愛看書的人實在太多了，書只要一借出手，如同石牛入海般的沒了蹤影。換書看是我想出的辦法，既使借出的書讓別人給弄丟了，總還有一本同等價值的書押在我的手裡，這樣才不至於落得血本無歸。
正因為如此我自己的十幾本書，在幾年的時間裡換了好幾茬。數量卻始終保持著不變。
到了1970年夏天，在一年多時間裡我借到的書不下四五十本。很多是當時極難看到的禁書，比如肖洛霍夫的《靜靜的頓河》、《被開墾的處女地》，列夫-托爾斯泰的《戰爭與和平》、《復活》和《安娜-卡列尼娜》，以及果戈裡、屠格涅夫、契珂夫以及車爾尼雪夫斯基等著名作家的作品。
通過閱讀可以開闊眼界，不斷擴展自己的知識面，又可以沉湎在書中所描述的境界中，從而暫時忘掉身處的環境和諸多的不如意。
我們窯洞的四個人除了根強不愛讀書外，石建和海生也喜歡讀外國小說，只是不象我那樣痴迷。他們是閒著沒事時才看書，而我則是有時間就讀。石建曾打趣我說，你小子的眼睛不近視也算是奇蹟。
初到農村的頭一年，村裡沒給知青們修建茅廁，因為糞肥可以和生產隊換工分，所以村裡都有自家的茅廁。女生們可以去房東家的茅廁，男生們慘了些，只能跑到外面尋找山坡淺溝去解決。
直到有一天根強跑來悄秘秘的告訴我們，他在南溝的山坡上發現了幾孔廢棄多年的舊窯洞，在那裡方便可以風雨無阻。於是我們四個人才有了聯合作戰的機會。
一天我和石建去方便，見他用的紙竟然是一張張的書頁，拿來一看竟然是《大英百科全書》(又稱《不列顛百科全書》)驚得我目瞪口呆。問他為什麼把這麼好的書撕了當廢紙？石建不以為然的說，這也是沒辦法的事，他和海生已經用了兩個多月了，如果你覺得可惜咱們可以做個交易，你把書拿去看，把你自己的書給我們當廢紙，如果不想換，對不起了哥們兒，少來這套假惺惺……
我當然不會和他換書，也無法阻止他們繼續使用，因為我的紙也很有限。剛來時所帶的衛生紙早已用光了，之後還是利用在公社文藝宣傳隊演出的機會，在公社搞到好大一捆舊報紙。存放在自已的箱子裡，沒書看時就拿出來看看，一個星期才捨得用一份報紙。
不過石建這人非常慷慨，允許我每天可以享受三張書頁的待遇。《大英百科全書》的紙張質地柔和又有軔性，確實非常好用。為此，我每天都去他那裡撕上三頁，跟強也趁機加入了進來。
每天如廁時我會仔細閱讀這三頁書，精彩之處甚至要讀上好幾遍，儘量記住所看的內容，所以每次方便的時間都很長，因為這三張書頁將要損毀遺失，現在閱讀的可是真正的絕版書。
《大英百科全書》所涉及的內容包羅萬象，從天文地理到日常生活，幾乎無所不涉及。為了能看到更多的內容，有半年多時間，每天要把他們第二天要用的書頁提前看完，儘可能做到讀懂、記牢，做這套鴻篇鉅著的最後一名讀者。
由於我有極好的記憶力，在以後幾十年的生活中，我很多的生活常識，相當一部分就取自當年用過的三張書頁中……
用了不到半年時間，可憐的1914年版16開本的《大英百科全書精選》精裝本全五卷，(全書共20卷，石建只有其中的五卷)，就剩下精裝的硬質書皮了。
不過一本全新的書，由傳記名家艾爾文-斯通為美國文學巨匠傑克-傖敦所寫的傳記《馬背上的水手》，被我花五毛錢買了下來，才免於遭受沒頂之災。
讓我不解的是，對面窯洞住的四個男生從來都不看書，在插隊的四年中，從未發現他們有過一本書。我感到好奇和不解，他們究竟用什麼方式來打發無聊的時間呢？
一次根強問我，難道農民就不用手紙嗎？我說他們確實不用，他們仍在沿用古人的辦法，用揩棍兒來代替手紙，經常見到村中茅房牆縫間插著小木棍就是佐證。根強聽了有些不解，還要再問，我跟他說，趕緊打住吧，此事的歷史淵源以及便用方法說出來有些不雅，所以不便細敘。
根強聽了之後若有所思，不知是對他有所啟發，還是他對此事不屑一顧，反正他笑了，笑得有些不可思議……
沒有飯吃稱作饑荒，沒有書看我稱為書荒，沒有飯吃可以等下一頓。沒有書看的日子卻很難熬。會感讓人到心神不寧，會讓人焦慮不安，無心下地幹活，總想著到別的知青點兒去轉轉，目地是能借到幾本沒看過的小說。
石建他們三個也知道此時我的情緒不好，所以也很少招惹我，用他們的話說，我犯了書癮病，而且還病的不輕……
大 可 2016年6月初稿
閱讀更多 大可151753208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