紅裝待嫁,等一人歸來!

大將軍戰死沙場,這個消息在城中瘋傳之時,洛娘正在閨中繡制嫁衣。

眼見著還有幾日便要完工,洛娘喜上眉梢,他曾許諾她,待他戰勝還朝之時,便是他們大婚之日。

春竹見了洛娘縫製嫁衣一幕,在窗外止了步,腳步沉重,捂著臉流淚,不敢發出絲毫聲響。

洛娘似有察覺,放下嫁衣出門,見著春竹的模樣大吃一驚。

“春竹,你這是怎麼了,別哭,跟我說說,受欺負了我給你做主”

春竹自小與洛娘一同長大,感情不比一般,洛娘平日裡就很是護短,瞧她哭了也很是著急。

見著洛娘這般,春竹又怎麼忍心告訴她真相,只好勉強撐起嘴角笑道:

“小姐放心,春竹無礙的,只是想著,小姐就要嫁人了,頓時有些傷感”

洛娘輕笑,拉過她的手“傻丫頭,我就是嫁人了,也要你陪嫁,不會放了你離開我身邊的,我可捨不得”

洛娘溫婉一笑,覺得這丫頭對她似是有了秘密,只是她既不願意說,她便裝作不知道罷。

又過了幾日,洛娘終是繡完了嫁衣,雖比不上那繡孃的手藝,卻是世間獨一無二的,洛娘還留了心思,將二人名字繡在了衣領內側,越看越是滿意。

一襲紅衣如火,在燈光下耀耀生輝,她迫不及待地畫了精緻的妝,試穿在身。

望著鏡中的自己,這嫁衣的紅更是襯得她肌膚如玉,白皙透徹,櫻唇飽滿,一雙桃花眼中滿是止不住的暖意,熠熠生輝。

美人如斯,低眉淺笑,眉眼如黛,如畫如夢。

他一向不喜她過分妝容,因不願別人盯著她看,現下這般樣子,不知叫那人見了,會不會驚豔。

這紅衣在身,燒的她心底滾燙。

當即便取了信紙,想讓那人也知曉,提了筆,滿腔愛戀又不知該如何訴說。

思慮良久,終是下了筆。

終日思君不得見,一襲紅裝待君還。

祁正,我想你了。

仔細封存好信件,雙手捂著放於心間,有些迫不及待想讓他知道自己的心情。

洛娘看看門外,想著春竹去了膳房一時半會兒回不來,便準備自己出門去找管家送信。

花園裡有小廝竊竊私語。

“聽說前方戰事很是吃緊,自祁將軍戰死,我軍節節敗退,失了數座城池,祁老將軍請求復職,連夜去了前線才堪堪穩住戰局”

“那是,祁老將軍年紀雖大了些,到底是久經沙場,氣勢無可匹敵,況且,聽聞那祁將軍是被細作出賣所害,祁老夫人難過欲絕,臥床至今,祁老將軍哪會放過那些人,定要親自去接祁將軍回家”

“到底如何也不是咱們能議論的,還是安分做好自己的事吧”

“哎,咱們小姐也是可憐見的,與將軍青梅竹馬兩小無猜,眼見著要修成正果,卻遭遇這般突變”

暗處假山後的人捂著手中信封,腦中一片空白,只覺得這夜晚,月色照得人格外的冷。

次日一早陳家便鬧開了鍋,大小姐丟了,與她新繡制好的嫁衣一起,不知所蹤。

從下人嘴裡得來的消息,洛娘一個字也不信,她覺得祁正定是在哪兒傷了,只是旁人沒找到他,才被壞心之人傳出不好的言語惑亂人心。

她要去找他,然後嫁給他,一年,已是她最後的極限,她再也不想等了。

祁正,等我。

一路換了三匹馬,這個平日裡人人都覺得柔弱的女子,有著超乎尋常的毅力。

只是她從未出過樊城,只認準了方向,也不知到了何處。

馬兒尚且需要休息,她卻始終不覺疲憊,她與祁正自小相識,祁正一身錚錚鐵骨忠於國家,洛娘也遠不似讓旁人看著那般懦弱。

為了心中所愛,就算叫她披了鎧甲奔赴那戰場又有何妨?

洛娘日夜趕路,直到一夜子時,她停在一林中稍作休息,席地而坐,假寐片刻。

忽然覺得四周動靜異常,赫然睜眼,一道熟悉的身影立在她上方,盯著她,也不言語,也不動作。

這幾日裡來,洛娘一直沒有甚表情,聽聞噩耗也未流一滴淚,此時眼淚卻是怎麼也止不住,憔悴不堪的面容就一雙眼亮得發光。

洛娘終於流下了淚,卻是笑著哭的,她扶著樹幹撐起自己有些麻木的身子,緩緩朝那黑影靠了過去,伸手輕輕環住那人脖頸,彷彿一場夢,用力觸碰都會破碎。

沙啞著嗓子輕言到:“祁正,我就知道,就知道你沒事,他們都是騙我的,你怎麼會,怎麼會捨得丟下我一人”

祁正站得筆直,卻沒有任何回應。

洛娘終於找著了那人,只是他變得有些奇怪,不說話,也沒有任何反應,隻眼睛盯著洛娘,片刻也不移開。

洛娘緊了緊手臂,心中酸澀,感覺自己抱著的身子寒冷刺骨,她甚至聞到,他身上有股異味,像是,屍體腐爛的異味,洛娘不敢再細想,更不敢胡亂猜測。

她溫柔地拉著那人坐下,忽略祁正一切的不正常,流著淚與他說自己對他的思戀,說自己如何累,如何辛苦才找到他,說以後,再也不放他離開一步了……

祁正盯著她,依舊沒有回應,洛娘吸吸鼻子,忍住眼淚,捧出自己自他離開就開始繡的嫁衣給他看。

“祁正,你瞧,洛兒繡好了嫁衣,來嫁你了”

周圍一片寂靜,還是無人應答,彷彿連呼吸聲,都只剩她一人。

“你,你就看看,跟洛兒說說話吧,你不說話,洛兒會害怕”,洛娘語氣哽咽,軟言細語,將那嫁衣捧著往前送了送,期待地對上心上人的眼。

僵直了很久的人終於有了動靜,緩緩張手,捏住了垂落在他手間的布料,目光也終於自她臉上移開,望向她手中的紅裝。

“原來如此,不肯離去,竟是存著這般深沉的執念”

暗處一道聲音傳來。

“誰在那裡”洛娘警惕地看向四周,擦了眼淚,一手牽著祁正,護在他身前。

樹後走來一黑影,一身黑色斗篷,看不清模樣。

“姑娘不必這般防備,在下並無惡意”

洛娘顯然不信他,正臉都不敢露還躲在暗處之人,實在難以讓人卸下防備。

“我是一名縫屍人,有人慘死,家人不捨不忍的,便會來讓我為死者補個全屍,前半月有小將偷偷帶了他過來,死狀慘烈,聽說是生前被人五馬分屍,那小將好不容易將屍體送了過來,請我補全”

洛娘依舊看著那黑衣人,雙眼迷茫,似是沒反應過來,他說了什麼。

“我補全了這具屍體,可是他似乎執念太深,不肯離世,竟醒了過來,我便一路跟著,也嘗試阻止過他行動,他卻是寧願把自己弄得四分五裂,也要堅持前行,無奈,我只得又給他補全了身子,直到今日,他停在這片林子”

“住口,別說了,求你別再說了”,細小微弱的聲音,似一頭受傷的小獸,彷徨又無助。

那黑衣人頓了片刻,繼續道,“娶你,便是他的執念,一日未達成,他便一日停留在世間”

人痛苦到了極致,原來是哭不出來的,洛娘抱住祁正,心疼到直不起腰,只得緊緊地靠在他身上,輕輕撫摸著他的後背,生怕弄疼了他,細細地感受那些那些凹凸不平的傷口。

有他在戰場上受過的傷,也有縫屍人修補過的痕跡,一道一道,似是刻在她心上,疼痛到難以呼吸。

自己那般愛到心尖上的人,竟也是這般,愛她也愛到遍體鱗傷。

“是人是鬼又如何,如今讓我找到他了,便再也不會離開半步”

——

最終祁正還是離開了人世,洛娘與他一起。

縫屍人再次路過此處時尋到兩人蹤跡,還是在那片林子,林中一處山洞裡,兩具屍體相互依偎著,兩人均一身紅裝,在一起沉沉地睡去。

女子才剛去不久,面帶微笑,看著只讓人覺得,她似是已經魔怔了,男子身上則已泛出陣陣屍臭,隱約可見白骨,森森駭人。

紅裝待嫁,等一人歸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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