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老頭在家中排行老四。我們這一代人是不知道他本名的，只知道他姓林。
那個時候的農村落後得不行，家裡給三個哥哥娶了媳婦，家裡虧空得不行。到了四老頭這裡實在窮得娶不起親了。東拖西拖給耽誤下來。他就這樣打了一輩子光棍。
那個時候幾乎每家每戶都有好幾個娃的。孤苦伶仃的四老頭就從自己兄弟家抱了一個男娃過來養。就指望這小子給自己養老了。農村裡迷信醜名字好養活，就給這孩子取名小婆。就這樣小婆在張家坡就這麼被叫開了。
父子倆的生活過得不富足卻也平靜。四老頭一個人既當爹又當媽把小崽子拉扯大，靠打理一畝三分供小崽子唸書。實則也是艱辛。小崽子在距離家稍微近點的嚴家浜學校倒閉之後不得不到了張家坡的學校唸書。整個學校就是一排4樓的教室，兩面紅磚圍成的空地就算是操場了。遇到下雨的天氣，泥濘和腳印像是烙在那塊空地似的。一邊的教學樓包括了小學初中所有年級。杵在山溝溝裡顯得格外礙眼，卻又像極了稍微好點的民房。全校的老師和學生數都數得過來。最近一次看到那所張家坡唯一的校舍已經佈滿了雜草，經受過風吹日曬早已苟延殘喘。小崽子學習差初中畢業就和同鄉去外面打工了。
沒有兒子在身邊的四老頭變得更加沉默了。卻把自家的田地打理地格外好，比張家坡的婦女們拾掇地還好。淨重好幾斤一個的玉米棒子也沒把四老頭的背壓垮。四老頭不僅種了菸葉，還在老屋旁開闢了魚塘。張家坡為數不多的魚塘就數四老頭魚塘裡的魚最肥美。有一年春節四老頭的魚塘裡打撈上了一條大魚。具體多重我們是不曉得，只知道大魚的身子彎曲在尼龍麻袋裡還擺露著漂亮的尾巴。那是我小時候見過的最大的魚……算是驚豔整個時光裡我對魚認知。
每當撒魚苗的時候，四老頭一個人在魚塘裡忙活，水被放得不剩多少的魚塘佈滿了四老頭深深淺淺的腳印。像極了歸途。四老頭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四老頭總是一個人進進出出那間老屋。淡淡的炊煙裊裊升起的時候，四老頭開始結束一天的忙碌，夏天的時候，四老頭會坐在石板砌成的張家坡幾乎每家都會有的壩子裡，搖著已經手柄光滑顏色棕黃的蒲扇望著對面寂靜地只剩蟲鳴的山坡和田地。孤單到只有葬在屋旁邊的兄弟作伴。時不時四老頭養得哪隻大黃狗的犬吠聲。才讓人覺得有點人氣。
在熱鬧的新年裡，四老頭顯得更落寞了些，那個時候張家坡外出務工的人不少，但每年回來的人也不少，可唯獨不見四老頭家的小崽子回來過。一個人的新年一年頭一年，終於有一年，小崽子回來了。
四老頭黝黑臉上的皺紋像乾涸的大地終於得到滋潤一樣，平日看不出表情甚至苦悶的老臉突然也有了淺淺的笑意，沉默的四老頭，還有那間死氣沉沉的土牆屋終於再次有了生氣。四老頭到張家坡的家家戶戶去搜集雞蛋，說是給小崽子補身體，還跟老張家換了雞個鴨。兩父子的對話聲偶爾也時不時傳來。
老友所依是中國老人最平凡的幸福。小崽子這次回來也沒有打算再出去了。靈巖街道和張家坡隔著一座大山，山上盤延的公路剛新修了水泥路。路上時不時還有熱情的枝丫出來張望。小崽子用這些年的積蓄買了輛東風並進行了稍微的改動，載加了些座位和護欄之後就用來拉載往返於靈巖街道和張家坡之間的村民們。遇到趕集的日子生意還不錯。忙的時候四老頭還會給小崽子押押車，招攬生意。就這樣在並不寬敞的鄉村公路上，許多人都知道一輛東風和一老一少。小崽子這樣的舉動確實也造福了不少村民。
到四老頭這樣的年紀最大的心願也是看著小崽子成家。小崽子也打算跑幾年車存點錢就考慮娶親的事。可老天爺就是這麼任性，給小崽子來了一次傾家蕩產的大考驗。小崽子娶媳婦兒的美夢葬送在一個趕集的日子裡，那天還搭進了四老頭的一條腿和兩條人命。
那天也是普通的趕集日子，小崽子那輛小東風像往常一樣行駛在山路上，可不知道怎麼就翻了下去。聽人們說咱不是下面的樹擋著小東風，還不曉得後面有多慘烈。
小崽子渾身的傷還沒好就在局裡待著了。鉅額的賠償費用，小崽子是賠不起的，小崽子在牢裡呆了幾年，前些年聽張家坡的人說，小崽子出來後只回過一次家，後來一直在外面打工，剩下需要理賠的鉅款不得不把他逼得背井離鄉。
這些年去外婆家的時候，四老頭杵著發亮的木頭柺杖。看著空空的打著結的褲腿，和另外一隻健全的腿，明顯地對比，分明刺得人生疼。在遠處偷偷觀察四老頭的一舉一動，他像以前一樣熟練的種莊稼，養牲畜。會莫名地辛酸一陣兒。天曉得他究竟吃了多少苦，流了多少汗。四老頭很少走出過張家坡，以前沒有，現在更不會了。遇到需要添置生活用品的時候，四老頭會向經常外出的老張家的男人吆喝一聲。
四老頭是高位截肢！他並沒有放棄生活帶給自己的不公。如果沒有翻車的事故，小崽子會不會老早就老婆孩子熱炕頭了？而四老頭也過上了一個普通老人的生活？
結束語
這是一個發生在張家坡的真實故事。四老頭住在離我外婆家不遠的地方，文中的老張家就是我外婆家，老張家的男人就是我外公。
我知道四老頭沒了一條腿也是在那年暑假四老頭在他土屋旁么喝要趕集的外公給他帶一袋洗衣粉看到的。轉身回屋向外婆打聽來龍去脈，才知道了這樣的故事。
跟小崽子比較近距離的接觸是在小崽子買了小東風的那年，那個時候小崽子不過20出頭。待人接物，為人處事是相當不錯的。去外婆的旅途是遙遠的，所以幾乎我們會選在趕集的日子前往，遇上了小崽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的看到了一本天使與惡魔的言情小說，儘管並不喜歡這類狗血並且不實際的書籍。可還是在一週的時間裡啃完了。然後在小崽子經過外婆家門口準備迎接又一個趕集日子裡物歸原主。後來再也沒見過他了。只是聽說了他的遭遇。
早些的時候四老頭有一身捉蛇的本領。有一年在外婆家的土牆裡有隻蛇，後來叫來了四老頭，四老頭一會兒就把蛇給制服了。
四老頭永遠都是不溫不火，不問世事的性格。很少說話也很少笑。這些年，也很少見到他了，每次去外婆家的時候都會忍不住朝住著四老頭，那似乎永遠都發不出聲響的的小屋望去。
也不知道自己在張望著什麼？就好像是看到遠處是怎麼翻也翻不完的山，卻固執地認為會出現大海的心情一樣！
我們總是抱怨這樣那樣，被生活欺騙得這麼慘的四老頭。高位截肢的四老頭這麼糟糕的生活他都有勇氣面對，四肢健全的你還好意思抱怨嗎？突然想到了普希金的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假如生活欺騙了你，
不要悲傷，不要心急！
憂鬱的日子裡須要鎮靜：
相信吧，快樂的日子將會來臨！
心兒永遠嚮往著未來；
現在卻常是憂鬱。
一切都是瞬息，一切都將會過去；
而那過去了的，就會成為親切的懷戀。
來源：簡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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