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是審美疲勞還是審美觀念的變遷，在現代影視作品中見慣了俊男靚女的組合，我們卻再也尋不到《野火春風斗古城》中老一代藝術家王心剛、王曉棠帶給幾代人的心動。在眾多反映抗日戰爭敵後戰場的老電影中，《野火春風斗古城》是為數不多的將故事背景設置在城市裡的一部，王心剛、王曉棠的亮眼組合更是引領了一代風潮。在這部影片中，最大的亮點無疑是金環、銀環，關於選角當時還有這樣一段故事。
1962年，導演嚴寄洲聽說有一本暢銷書《野火春風斗古城》，經歷過書中生活的他讀來倍感親切，沒想到，沒過幾天，八一電影製片廠廠長陳播找到嚴寄洲決定由他來拍攝這部小說的電影版。這部作品中的金環與銀環，一個是農村大姐，潑辣、爽利，一個是在城裡讀書工作的小姐，優雅、溫柔，二人反差極大。嚴寄洲之前在電影《哥倆好》中曾採用一人分飾兩角的方式，取得了不錯的效果，他決定在這部作品中沿用這一手法。
緊接著，選角工作緊鑼密鼓地開始了。包括崔嵬、謝晉在內的不少導演紛紛向嚴寄洲推薦演員，嚴導選來選去，還是定不下來。正巧一次坐車，嚴寄洲偶遇了王曉棠。此前，二人就曾合作過《英雄虎膽》《一日千里》和《海鷹》。
回憶起當年的場景，王曉棠曾在採訪中提到，“當時我有猶豫，說實話內心很想演，但因為這部小說太火了，每個人心中都有一個金環和銀環，我怕演不好。”嚴寄洲見王曉棠不語，並未催促，“不用急，晚上好好想想，你明天再回答我。”
“這本小說打動了我。”第二天，她答覆嚴寄洲，欣然接下了這兩個角色。
▲剛入伍時的王曉棠
由王曉棠接演金環、銀環後，整個八一製片廠議論紛紛，排隊打飯都是這個話題。在此前的電影作品中，王曉棠一直以純潔、嫻雅或嬌媚、柔軟的形象示人，因此在絕大多數人心目中，王曉棠只能演銀環，斷然不能演金環。他們認為，金環由內而外散發出的鄉土氣息是王曉棠駕馭不了的。當時，認為王曉棠也能演好金環的只有兩個人，一個是導演嚴寄洲，另一個就是王曉棠自己。
在現代影視劇中，一人分飾二角往往需要藉助技術手段製造極具反差的造型以示區分。在上世紀六十年代初期，則並不具備這一條件，金環、銀環形象的塑造，完全要依靠演員自身對角色的塑造和把握。
▲《野火春風斗古城》劇照（右一為王曉棠）
王曉棠認為，姐妹倆最大的區別是眼神。“銀環的眼神天真無邪，對著銀環撒謊，你覺得是罪過；對著金環的眼睛撒謊，你會感到要倒黴！”當然，姐妹倆的差異不僅僅在於眼神。在聲音的塑造上，王曉棠也下足了功夫。她特意買了一個小提琴定音器，待她把金環和銀環的音高定下來後，用音笛兒一測，兩個人的音高相差五度，然後敲定二人的音色、語速、語流，運用呼吸深淺、口腔發音部位和軟硬的不同，使姐姐和妹妹在音質、音色上形成區分。
開拍前，為了打消大家的疑慮，導演從劇本中選出了13場戲進行帶裝彩排，邀請八一電影製片廠所有重量級導演和演員觀看。王曉棠先後表演了銀環、金環的9場戲。看罷，大家顧慮全消，“這兩人差別太大了！銀環像香港來的，金環土得掉渣兒。”
▲《野火春風斗古城》中王曉棠飾演的金環與銀環同框
熬過了最初的考驗，在藝術上精益求精的王曉棠開始給劇本“挑刺”。在最初改編的劇本中，金環和銀環的第一次接頭，姐妹二人有大量的對話，王曉棠把這兩頁反覆看了半個上午，一聲長嘆，“這麼囉嗦誰看啊！”於是，她提起筆來，在仔細斟酌後，將姐妹倆的臺詞一句句地劃掉，劃到最後，只剩下了金環的接頭暗號“老地方”。
姐妹倆的第二次接頭，臺詞也是王曉棠在徵得導演同意後親自重寫的。王曉棠甚至還大膽向編劇李英儒建言，“您小說中缺一場最重要的戲”，“小說和電影劇本如出一轍，你們把以銀環成長為主線的最點睛之處，白白漏掉了。”一向善納群言的嚴寄洲給了王曉棠很大發揮空間，“你覺得缺戲，那你寫一段把它補上。”王曉棠冥思苦索，和飾演燕來的演員探討，寫了一遍又一遍，還是不滿意。終於有一天，她忽地湧出靈感，一下子就寫出了“燕來夜責銀環”的經典場面。
影片上映後，很多觀眾來信都在追問同一個問題：金環和銀環到底是不是同一個人演的？拍完《野火春風斗古城》，王曉棠寫了近兩萬字的筆記，大半篇幅都在查漏補缺，反思不足。在筆記裡，她玩笑似地寫道：剃成光頭金環也不是銀環。去掉一切裝飾、一切化裝，兩個人都會是不一樣的。
▲《野火春風斗古城》劇照
果然，在1964年大眾電影“百花獎”評委投票中，王曉棠以全票當選最佳女演員，在部隊觀眾投出的10萬張有效選票中，填寫的竟全是王曉棠一個人的名字，這在百花獎歷史上尚屬首次。
然而，在王曉棠看來，《野火春風斗古城》並不是她最為津津樂道的電影作品。她曾說，她希望自己的人生是一個永遠向上的箭頭，最好的作品永遠是下一部。但《野火春風斗古城》留給她的寶貴精神財富，卻在後來近半個世紀的時間裡熠熠生輝，那是擔大任而無畏的從容，是歷艱險而不懼的大氣，這抹亮色指引她沿著自己設定的方向一直向前。
整理自胡芳《王曉棠追憶電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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