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電影變態扭曲卻直擊人心,去世後國家爲他降半旗

文|戈弓長

今年是瑞典電影大師英格瑪·伯格曼100週年誕辰。包括伍迪·艾倫、庫布里克、拉斯·馮·提爾和李安在內,眾多名導把伯格曼奉為啟蒙之光和精神導師。在89年的人生裡,伯格曼共創作影片75部,多次斬獲戛納、威尼斯和柏林電影節獎項,四獲奧斯卡獎。還排演了174部舞臺劇,拍攝了眾多電視片。他在電影、戲劇、文學、音樂上均有很高造詣,1975年獲諾貝爾文學獎提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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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瑪·伯格曼的《野草莓》劇照

伯格曼曾說:“我的全部創作都是以童年印象為基礎的,我始終沒有脫離自己的童年,始終在和童年對話。”1982年《芬妮與亞歷山大》採用多幕劇結構,耗資巨大,出場人物眾多,時間長達三個多小時。64歲的伯格曼回到了兒時:男孩亞歷山大在大家族的蔭庇下成長,在外婆華貴的別墅中發著幻想,痴迷於煤油放映機的光影夢幻,也時常想象死亡。亞歷山大當演員的父親病逝,母親帶著他和妹妹芬妮改嫁主教。繼父虛偽冷酷,孩子們備受摧殘。結尾處,主教因火災被燒死,家人們救出了母親和孩子們。重獲團聚的家族成員登上舞臺,一起出演斯特林堡的《一出夢的戲劇》。伯格曼稱這部華麗鋪陳的童年自傳是“一曲熱愛生活的輕鬆的讚美詩,作為導演的一生的總結”。影片不再陷於個人的心靈痛苦,而是關注大家族成員的生活和命運,情節曲折動人,結局幸福圓滿。該片獲得第56屆奧斯卡金像獎最佳外語片獎,伯格曼隨即宣佈息影,定居在只有幾百戶人的法羅島上。

1934年,16歲的伯格曼曾經遊歷柏林,參加了有希特勒出席的大會,一度被納粹的狂熱所蠱惑。瑞典在二戰時和納粹德國關係曖昧,這些讓伯格曼倍感恥辱和自罪。1968年的《羞恥》是伯格曼唯一的戰爭電影,片中音樂家夫妻逃避戰爭來到小島,外部世界充滿燒殺搶掠,他們的精神家園也滿目瘡痍。1977年,伯格曼因為稅務糾紛僑居慕尼黑,當時新法西斯主義正蠢蠢欲動。伯格曼最政治性的影片《蛇蛋》問世,反映了20世紀20年代德國的社會狀況和中產階層的心理,揭示國家是如何變成法西斯的溫床,如同孕育毒蟲的蛇蛋。他從知識分子的自責,變為直接參與反法西斯的發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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英格瑪·伯格曼的《不良少女莫妮卡》

20世紀70年代末,伯格曼電影的主人公終於走出了內心荒原,回到探討人與人關係的“銀幕戲劇”。1978《秋天奏鳴曲》是他電影中色彩最為明媚飽和的,但在絢爛的秋色下是人性的悲劇。女鋼琴家為了事業拋夫棄女,晚年女兒邀請母親到鄉間寓所居住。短暫的重逢歡樂後,女兒痛哭流涕地控訴母親給她的傷害,母女經過艱難的對話,終於能夠嘗試和解。伯格曼恢復了對人能夠溝通交流,互相諒解的信心。片中母親的飾演者是好萊塢巨星英格麗·褒曼,她當時已罹患癌症,影片是她最後的作品。瑞典兩大國寶的唯一一次合作不太順利,褒曼難以適應伯格曼的冷峻沉鬱,伯格曼對褒曼的好萊塢式誇張舉止無法容忍,“我們針鋒相對,她說我是世界名導,應該懂得如何教演員演戲。我說她是國際明星,還要人教她演戲。”但結果令人欣喜,褒曼第10次獲得奧斯卡最佳女主角提名。

伯格曼晚年給電視臺做節目,寫作《魔燈》。在這部自傳中,他以令人震驚的坦誠,把靈魂赤裸裸地解剖給世人,帶讀者經歷他一生的愛與死:6歲時對年輕保姆的好感,中學時和女同學安娜在壁爐前的地毯上初嘗性愛。13歲時沉迷自瀆,身體愈發羸弱。牧師家庭古板冰冷,給他關愛的女僕未婚先孕投河自盡,唯一的哥哥企圖自殺被送回家鄉。成年後失敗的婚姻給他無盡苦惱,妻子病故後意志消沉。輾轉於戲劇和電影界忙碌焦慮,幾次站在自殺的邊緣。他以拍電影來自我抒發,“製作電影變成了一種自然的需要,就像飢渴一樣”,但拍的時候殫精竭慮,像“一條兩千五百米的絛蟲吸食我的生命,從我身體上吸出劇本”。寫完自傳後,伯格曼在一封信裡說“我離開人世的時候,沒有悲傷,只有無限的平靜和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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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年的伯格曼已經功成名就,但大多數時候的他只是個被人束之高閣,令人敬而遠之的神祇。他如此複雜又如此純淨,映射出我們每一寸怯懦、自私與缺失的靈魂。他用他的孤獨照亮了人類的永恆孤獨。他如同苦行僧,一生都在鞭笞肉體、拷打靈魂,我們卻因他的痛苦而得救。2003年,85歲的伯格曼為瑞典電視臺拍攝的《薩拉邦德》在全球公映,堪稱一個影壇事件。片中麗芙·烏爾曼飾演的老夫人去看望30年前離異的前夫。老先生獨居在林中的老屋裡,妻子去世,兒孫和他矛盾重重。晚上兩位老人裸身抱在一起,用衰老的身體彼此慰藉。影片如巴赫的樂曲一樣理性深沉,看似無情卻動人,如同幾十年來離群索居,法羅島上孤獨靈魂的自白。

2007年7月30日,伯格曼逝世。包括早已謝世的塔可夫斯基和費里尼,西方藝術電影“聖三位一體”全部與世長辭。2007年8月18日,法羅島依然靜謐,只是下了一整天的雨。伯格曼的遺體安葬在法羅大教堂墓園中,長眠於最後一任妻子英格麗的身邊。來送別的包括他曾經的情人和繆斯麗芙·烏爾曼、畢比·安德森。葬禮簡樸而莊重,瑞典官方降半旗致哀。他的去世宣告歐洲人文電影時代最終落幕,留給影壇一個難以逾越的巨大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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