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云已将暮 真气仍横秋——记常德芷兰实验学校教师张清萍

一九八四年盛夏,临遭一中龙潭堰边的木质教学楼里,高三学子正竭尽全力备战高考。整个年级只有一个文科班,陪同学生一起奋战的六位老师均已五十开外,只有历史老师为女性。历史老师陈碧清个子不高,白白胖胖,站在讲台上,不需开场白,不需酝酿情感,更不需教案,洋洋洒洒,滔滔不绝,讲台下那齐刷刷的口光告诉陈老师,她的课堂是一个强大的磁场;但她也许永远不知道的是她的这种教师风范已恒久烙在了一个十八岁的女生的心版上,成为该生一生追求的口标。

那是一个容易感动的年代,在感动中,老师们的白汗衫幻化成她人生路上一面面引路的旗帜;在感动中,她的人生口标日渐明朗:教室是她一辈子的演练场,她要在三尺讲台上展示人生风采。薪火相传,庄严而神圣。

她叫张清萍,至今从事语文教学已整整三十周年,现就职于常德芷兰实验学校高中部。

“智慧是我的营养液,爱心是我的锄犁,我春浇秋灌,天天用幸福的泪眼,注视这青绿幼嫩的禾苗,即使高矮不一吧,也背负着我同样的希冀。”初为人师,她这样表达自己的感受。 是的,这就是一份需要用智慧和爱心去完成的工作,且需智慧不老,且需爱无死角。但慧从何来?爱又何以恒久,天资并不丰厚的她觉得除了学习、修炼,别无他法。

好学近乎智

高中语文教师,在张老师的心中,是一个很有分量的称谓,她不能辜负这个称谓,不能辜负那些年轻的心。

一本薄薄的《论语》,被她读成了一座厚重的杏坛,读成了一台长长的、没有场次、没有结局的生活剧,上演了三十年,还将继续上演,常演常新。

一部部经典名著,被她读成了春日的鸟鸣,夏日的绿荫,秋日的高地,冬日的炉火。她引导学生在经典的熏陶中活成经典,做有温度、有情趣、有胸怀的人。

柏拉图的《理想国》,夸美纽斯的《大教育论》,布鲁纳的《教育过程》……

阅读这些煌煌之作对于天生感性的她来说确有难度,但当她硬着头皮啃完并自觉将那些抽象的理论运用到教学中的时候,她有了一种重读再读的冲动,因为她由衷地感受到作者的伟大,感觉有一种力量引导她思想提升。

还有《散文》《读者》,还有《诗刊》《人民文学》……心怀经典,着眼当下,并用一双慧眼和一颗慧心去发现新的经典,长年与阅读相伴,生活变得简单纯粹,性情变得温柔敦厚,静能生慧,善能生慧,自然而然,便有了一种内敛于心、涵泳天地的底气。

她的笔记本里,摘录得最多的是学生的周记,她的文件夹里,收藏得最多的是学生的习作。不仅是因为督促学生学习,更是因为发自内心的欣赏。她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高考那些满分作文哪有你们写得好!”这话没有水分,她欣赏学生文字的灵气、纯净,没有丝毫匠气;欣赏那种积极向上、敢于担当得情怀,没有丝毫俗气。面对这些稚嫩的文字时,她甚至还有些惶恐,生怕自己稍有不慎会泯灭那些灵气,会伤害那些情怀,也正是这样的担忧敦促她永不停止学习的脚步。

力行近乎仁

有人质疑:在打字盛行的年代,练字还有用吗?在“搜索”盛行的年代,背诵还有用吗?张老师反问:没有了练字,没有了背诵,生命还有情趣还有厚度吗?汉语的美绝不能在她的学生的心中消失。即使一傅众琳,她也要为留住汉语之美而战斗。

字如其人,你若自爱,就没有理由不把字写工整。

高一新生的字迹实在让人痛心,但张老师从不灰心。

“来,让我们一起写这个字,横要写平,竖要写直,唯有如此,这个字才能平稳。”

“这一笔不能这样写,汉字的笔划里是没有抹角的,只有棱角,而且必须棱角分明。”

“你看,这是一个上下结构的字,这样的结构写的时候就必须把每一个部位拉宽,组合在一起才能构成方形,而左右结构的字必须把每个部位拉长……”

这样的“锣嗦”,难以数计。

“不行,重来,我这里有纸;”“还不行,再重来,我有的是纸,你想写多少遍就写多少遍。”

这样的重复,同样难以数计。

如果不是补充的内容太多,张老师不用幻灯片,直接展示自己的备课本或笔记本,虽然她知道她的字远远达不到书法的高度,但一笔一笔,她从不敢轻慢。

没有背诵就没有语文。

张老师走上讲台,拿着教案,但从不打开教案,带着课本,但精读篇口从不翻阅课本。三十年来,高中语文教材修订了一遍又一遍,她就一遍又一遍地背下新增篇口,且不说《逍遥游》《大学》《中庸》等传统文化经典,就是《荷塘月色》《故都的秋》《自序》等这些现代散文,她都是背诵着讲授的。至于她要补充的内容,她都是通过抄写来练背诵。结果告诉她,这样的引导,学生是理解认可的,这样的引导是行之有效的。

与人“斗”,其乐无穷

张老师常常自嘲,她的工作生涯,就是与学生“战斗”的生涯。

她把学生的行为习惯放在第一位,坚信有了好习惯,不愁没有好成绩。是的,她带班就是与学生的坏习惯作斗争。不许吃垃圾食品,不许喝饮料,不许不做晨操、课间操、眼保健操,不许在公共场合大声喧闹,不许在升旗仪式或纪律大会时带课本或作业,不许成绩好的学生不帮助基础薄弱的同学,不许干体力活时男生不帮女生,不许教室里有任何不洁之处,不许转笔,不许抖腿,甚至不许感冒,不许受伤……有时不仅和学生“斗”,还要和家长“斗”。

她就是要用这样的“短痛”去阻断学生的“长痛”,她就是要用这样的决绝去呵护学生的一生。

就这样,一天又一天,不是没受到过伤害,只是她早已找到疗治伤痛的良药:努力工作、潜心阅读,当然,还有学生们知识的增长和心灵的成长。在疗治伤痛的过程中,她也欣喜于自己的成长,感受到教学相长的快乐。那一篇连着一篇的《琢玉手记》就是她与学生共同成长的见证。早已毕业的学生潘辰这样对她说:“我每一天看见的您都是明朗的、自信的、微笑的、充满着对生活的热爱的。您让我相信,时光会将每一个努力把自己变得更好的人打磨成钻石。”是学生们让她相信,教师这种职业会将所有的苦沉淀成一种罕见的甜。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不是没有过动摇,只是当她准备迈出那道门槛的时候,她扪心自问,走出这一步,今后向谁去“卖弄”孔子、庄子?唐诗、宋词?向谁去“炫耀”在塔拉庄园她还有斯嘉丽这样的朋友?这样的自问让她明白:性格决定兴趣,兴趣决定职业,三尺讲台便是命运给她指定的位置,每天穿戴整齐,梳洗干净,给面部和心灵画上淡妆,走上这个位置,并安享这个位置,就是对自己最好的呵护。

过眼滔滔云和雾,三十载暑去寒来,三十度花开花落,教育改革一浪高过一浪,“应试教育”与“素质教育”,“主导”与“主体”,“高效”与“长效”“工具性”与“人文性”……她好像从来没有站立潮头,因为,从她走上讲台的那天起,她并没把“应试”与“素质”对立,并没把“教书”与“育人”分裂。在她的眼里,第一位的永远是人。而今,她已知晓天命,职业生涯行将终结,但恰如陆游所言:“双鬓多年作雪,寸心至死如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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