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上，顾梵希把车开得飞快，我有点不舒服，问他，“你能开慢点吗？”
顾梵希眉头都没动一下，用力将油门踩到底。
我捂住嘴，倚在车门上，说，“我头晕。”
顾梵希依旧没说话，可是车速却慢慢的降了下来。
他将车子停在路边，转过头恶狠狠的看着我。他的目光冰冷，压抑着疯狂的怒气，黑眸里翻江倒海，这一刻，我毫不怀疑他想要掐死我的决心。
“怀孕了为什么不告诉我？”良久，顾梵希咬牙切齿的问，“李青离，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挺有本事的？杀了我的全家，如今还要杀掉我的孩子？”
身体如坠冰窟，我颤抖的看着顾梵希，嘴唇不住的哆嗦。
往事就像是一本黑色的笔记，每每翻开，必定鲜血淋漓。这些年，我以为顾梵希只是无法面对我，我以为他明白我心中的痛其实也很深重，可我没想到，他竟然会拿这件事伤我。
“你怎么会这么想……顾梵希，我爱你，我爱你你明不明白！”我望着他冷漠的侧脸，心痛如刀绞，“你以为我不想要这个孩子吗？我比谁都想要留下他！可是留下他之后呢？顾梵希，你告诉我，把他生下来之后呢？！”
一瞬间，像是所有的委屈尽数倾泻，我控制不住泪流满面。
这是重逢以后我第一次这么卑微，这么明白的告诉他我的心意，但我知道他不会在乎的。
“生下来之后？”顾梵希像是听到了极好笑的笑话，哈哈大笑，半晌他停下来，嘲讽的看着我，“李青离，这是我的孩子，你以为孩子生下来之后跟你有多大关系？”
果然。
心里撕心裂肺的疼，我却擦干了眼泪，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哽咽，“我不接受。”
顾梵希笑的无情，“接不接受不是你说了算，李青离，你给我听好了，十个月之内，你肚子里的孩子要是有一点闪失，我拿你的命来偿！”
我使劲的摇头，大口大口的喘气，“那你至少告诉我，生完孩子，你拿我怎么办。”
“留下孩子，”顾梵希发动车子，侧脸冷如刀削，“我们一笔勾销。”
一笔勾销……我垂着头沉默，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到底还是要面对这样的选择了。我的心一抽一抽的疼，可我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去质疑顾梵希的话。
车内安静的可怕，顾梵希也没有再说话，只是神色暴戾的开车，我几度望向他的侧脸，想要开口，可是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来。
就像是一场博弈，我和顾梵希都拼命的想要赢，可是等到最后才发现，其实这场博弈里，谁输谁赢并没有那么重要。
那重要的是什么呢？我低下头，轻轻抚摸着小腹。
“孩子生下来，”最终，我看着顾梵希的侧脸，轻声开口，“我也留下来，好吗？”
顾梵希没有回答，甚至连头都没有偏一下，我的心渐渐沉下去。
我坐在华丽的客厅里，身下是厚实的羊毛地毯，王妈端来一杯牛奶放在我旁边，叹了口气，“你这是何苦呢？这样对肚子里的孩子也不好……”
我摇摇头，没有说话，一行清泪却如雨落下。
昨顾梵希把我送到这个大房子里，吩咐王妈看着我，不让我出门，也不让我接触任何人，相当于软禁。
我已经三顿没吃东西了。
如果孩子生下来，就要我承受离开孩子和离开顾梵希的双重痛苦，那还不如，让我和孩子一起死去。
我知道王妈会给顾梵希打电话，把我绝食的消息告诉他，可或许是走到了绝路，我反而没那么害怕了。
当顾梵希站在我眼前的时候，我甚至还冲他笑了笑。
“李青离！”顾梵希从牙缝里挤出来声音，恶狠狠地看着我，“你以为，你不吃东西，我就能让你痛痛快快的死吗！”
他端起旁边早已凉掉的牛奶，掰开我的下巴往我嘴里灌，我扒着他的手挣扎，带着腥味的奶液从我嘴里流出来，弄得满脸都是。
我被呛得剧烈咳嗽，顾梵希却还不肯放过我，直到把一杯牛奶全部灌完才罢手。
我的身上，脸上，头发上，全沾上了牛奶，刺鼻的腥味扑面直来，顾梵希将杯子扔在地上，站起身来，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看样子我的警告，你并没有放在心里。”
我望着他，泪眼模糊，半晌我说，“顾梵希，你到底有多恨我？”
恨到让我给他生孩子的地步。
顾梵希咧着嘴冷笑，“多恨？大概就是，想毁灭跟你有关的一切吧。”
我的心里一抽一抽的疼，眼泪止不住往下掉，我问，“那孩子呢？孩子生下来，你会怎么对他？”
顾梵希皮笑肉不笑的看着我，“李青离，你有什么资格问我这个问题？”
我低下头去，痛苦的啜泣，良久，我低声的，哽咽的对他说，“我同意你的条件，可你至少要答应我，等我走了，你好好抚养孩子长大，至少，不要打骂他。”
气氛一瞬间降到冰点，顾梵希靠近我，一手掐住我的脖子，他的声音冰冷，“李青离，你觉得你还有资格跟我讲条件？我告诉你，你的命是我的，这个孩子的命也是我的！你要是再敢绝食，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剥开你的肚子，把孩子拿出来让你看看他长什么样子？！”
我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的神色嚣张，眼中冰冷绝情，似乎他说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东西，根本不是和他血脉相连的生命。
我终于浑身发抖，害怕起来。
“不要再有下一次，”顾梵希拎着我的衣领，冷声警告，“如果你再挑战我的耐心，我会让你知道什么叫说到做到！”
我慌忙摇头，“不敢了，”我轻声说，“再也不敢了。”
顾梵希走后，我站在浴室里，看着镜子里狼狈的自己，终于忍不住捂住嘴，痛哭出声。
刚刚那一刻，我终于明白了什么叫现实。
顾梵希再也不是当年那个，只要我闹闹脾气就能妥协的，爱我的人。
他真的恨不得我去死啊。
心像是被撕裂般的疼，我站了许久，终于打开花洒，调到合适的水温，将自己清洗干净。
再也无法依靠那个男人，至少，要对自己好一点。
再从浴室里出来的时候，我的心里轻松了许多，甚至还跟王妈要了一碗馄饨。王妈被吓得不轻，迟疑了好一会才去做。
陈素打电话过来的时候，我正在修剪指甲，听到电话里她哽咽的声音，“青离姐，最近梵希哥哥有没有找你，我已经好多天没见到他了，我心里真的很慌……”
我将指甲刀放下，握着电话，轻声笑了。
“他天天来看我，陈素，”我真的不忍心再看陈素在顾梵希身上耗费时间，“自从我回到香城，他便每天都在我这里，他不爱你，你死心吧。”
电话那头传来抽气声，良久陈素才说，“青离姐，你是青离姐吗？”
我扯了扯嘴角，“陈素，你叫我一声姐，我便想拉你一把。我和顾梵希之间的孽债，这辈子都纠缠不净，他的心里满是仇恨，不管你怎么努力，他都不会爱上你的。我不希望我跟他之间的纠葛，再伤害到任何人，陈素，你放弃他吧。”
电话那头许久没有声音，半晌，传来诡异的笑声。
“放弃？哈哈哈哈哈！”陈素的声音有些陌生，“青离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我放弃顾梵希？我告诉你，永远不可能！我付出了那么多，我为什么要放弃！”
我顿了一下。陈素的情绪似乎有些不对劲，我正想解释，她却已经挂断了电话。
苦笑了一下，没想到劝告不成，反而将事情弄到这个局面。陈素现在一定恨透了我。
肚子突然疼了一下，我没有在意，手在小腹上抚了两下，思绪却依旧放的很远。可是那股疼痛非但没有消失，反而更加汹涌起来，刀绞似的，一阵接一阵。
我连忙叫王妈，却没有人应答，我终于慌起来，想抓着沙发背站起来去拿电话，可是身上一点力气也没有，动一下就是叫人晕厥的疼。
我只能跌在沙发上，痛苦的呻吟。冷汗不住的往外冒，很快我的眼前就模糊起来，我死死地咬着牙，不敢让自己晕过去。
孩子……不能出事。
王妈赶过来的时候我已经快撑不住了，看着王妈手忙脚乱的打电话，我用力抓住她的手。
“一定要保住孩子……”我喃喃的说，意识已经很模糊，可我还是强撑着看到王妈点头，才放心的昏死过去。
再醒来的时候，我躺在卧室里，身上酸软无力，顾梵希站在窗边抽烟，烟味从大开的窗户散出去，卧室里倒没什么味道。
我挣扎的动了一下，才发现手上挂着水，顾梵希听到动静回过头来，看到我愣了一下，随即将烟用力摁在窗台上，“你醒了，要不要吃点东西？”
他的脸上没有表情，我却听出来他语气里的一丝颤抖。
心头猛地颤了一下，我望着顾梵希，哑声问，“孩子怎么样？”伸手抚向小腹处，那里一片平坦，没有什么异常。
顾梵希摇摇头，“先兆性流产，幸好发现的及时，孩子保住了。”
我松了口气，瘫在床上，顾梵希走过来，说，“你睡了一夜，肚子饿不饿？”
想到昨天出事的时候是在下午，算算已经至少两顿饭没吃了，我生怕肚子再出什么问题，即使胃里一点食欲都没有，我还是冲着顾梵希点了点头。
顾梵希“嗯”了一声就出去了，再回来的时候，手上端了一个陶瓷小碗，在床边坐下来。
“李姐早上熬的莲花粥，你尝尝，”他轻轻的将我扶起来，舀了一勺递到我嘴边，“不烫。”
这样的顾梵希让我感到陌生，我呆呆的望着他，直到他微皱了下眉，我才反应过来，连忙就着他的手喝了一口，清香的莲花气息扑面而来，令人心旷神怡，我咽下去，胃里却突然翻江倒海的绞了起来。
“呕……”我抓着顾梵希的胳膊，将身体探出床外，控制不住的呕吐起来。
刺鼻的酸臭味随即蔓延，即便我刻意避开了顾梵希的身体，可还是有一些呕吐物沾到了顾梵希的身上。
我下意识的去看顾梵希的表情，他却没有想象中的厌恶和愤怒，反而抽了张纸巾给我擦擦嘴角，然后将我的身体放平，轻声说，“你先休息，我去换身衣服。”
顾梵希离开卧室之后，王妈走进来打扫，还没打扫完顾梵希就进来了，拿着一瓶输液水给我换上，又拉了张椅子坐下。
“是厌食症，”顾梵希说，“我让明远来看过了，他说这种病没得治，只能等你自己把心结打开。”
“厌食症？”我轻声重复，“我怎么会得厌食症？”
吃不下东西，那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他会死吗？
顾梵希看着我，“所以每天都要输至少三瓶水，保证营养的供给。但这也只是权宜之计，你不吃东西的话，孩子活不到出生的时候。”
我的心脏狠狠揪紧，看着顾梵希，半晌低声问，“吃不下东西的话，我和孩子都会死，对吗？”
顾梵希点了点头，黑眸像是被雾蒙住了一般，什么都看不清楚。
怪不得，醒来之后，顾梵希就像变了一个人一样，怪不得孩子会莫名其妙出问题。
原来是我生了病。
“我想试试，”我突然伸手，抓住顾梵希的衣袖，看着他，“让我试试，我相信我可以的。”
顾梵希深深的看着我，半晌点了点头。
接下来的几个小时里，我尝了无数种食物，王妈现做出来的，江婷跑出去买的，没有例外，每样食物我都是吃一口就吐了出来。
折腾到后来，我终于没有力气了，也绝望了。我不懂，为什么自己明明也很想吃，却怎么也无法下咽。
顾梵希难得的抓着我的手安慰我，“没关系，慢慢来。”
我躺在床上，看着顾梵希的表情，仿佛做梦一般。
接下来的日子就像走马观花，每天吃很多种东西，可是毫无例外吃一口就会吐。顾梵希开始带着我参加各式各样的酒会，去大大小小的饭店吃各种招牌菜，却始终没见好转。
输液补充的营养终究无法代替食物，我的身体还是一天一天的消瘦下来。顾梵希始终没有放弃希望，不管什么样的局都会带着我去。
我不知道他哪里来的那么多时间和精力。
这天，顾梵希说晚上有个宴会，请来的厨师擅长做糕点，要带我去看看。其实听到这样的消息我已经没什么感觉了，可架不住顾梵希坚持，我就跟他去了。
到了酒店，我随着顾梵希走进去，迎来了不少探究的目光。为了避免麻烦，我没有换衣服，也没有化妆，就是一幅普通家居的打扮。如果不是顾梵希站在我旁边，恐怕我现在已经被赶了出去。
顾梵希就像是没有看到那些异样的目光，直接带着我朝摆放点心的架子处走去，走到一半，一个人影挡住了我们的路。
“顾总，好久不见啊。”
我抬头看去，是一个身形纤细的女人，一头波浪的栗色卷发，红唇黑眸，很是动人。她端了一杯酒朝顾梵希递过来,“老朋友见面，不喝一杯？”
顾梵希一把推开她，毫不在意美人面色惊慌差点摔倒，而她手中的酒液全洒在了自己的脸上，有些狼狈。
我知道这女人大概是顾梵希的老相好，心里疼了一下，松开顾梵希的胳膊，笑了笑轻声说，“你在这陪陪朋友，我自己过去看看就行了。”
说罢我就打算离开，可是顾梵希却拽住了我的手。
“我跟你一起去。”
我挣脱，“真不用，就几步路的功夫，你这几天为我耽误了不少事，还是处理一下吧。”
顾梵希看了看那个女人，眼中闪过厌恶，又看向我，说，“那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等我。”
我点点头，转身的时候，我看到那女人眼中的忌恨。
对这样的目光，我倒是已经习惯了。
没几步就走到了点心的架子旁，我看着摆放整齐，样子精致的小点心，却一点食欲都没有，尝试着拿起一块，还没放到嘴边我就放下了。
根本吃不下去。
转头再去找顾梵希的身影，却看不见了。
我心里一慌，四处张望，突然，一只手拍了拍我的肩膀，我顿了一下，转过身去，看到陈素浓妆艳抹的一张脸。
很美。
“青离姐，你怎么在这？”她惊讶的问，上次在电话里向我咆哮的那个人仿佛不是她一样，“你一个人来的？”
我笑了笑，“跟顾梵希一起来的。”
话一说完，我就看到陈素眼中一闪而过的失落。
“那……梵希哥哥呢？”她朝我背后看了看，“他去哪了？”
“他有事情要处理，”我轻声说，“估计到结束的时候才能过来吧。”
陈素点点头，眼睛里有什么东西一闪而过，然后她递给我一杯果汁，“青离姐，喝点东西吧，吃点心太干了。”
閱讀更多 青青讀書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