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曉不曉得喲，聽說鐵牛偷磚被包工頭逮住了，就在山頭上。”
“啊？真的假的？去看看咋回事。”
“快走，快走，吃啥子飯嘛，先去看熱鬧。”
正是吃中午飯的時候，大樹灣卻一陣喧譁，男女老少紛紛走出自家屋門，朝灣後的拱背山走去。
“鐵牛老漢，一個孤老頭子，八竿子都打不出一個響屁的老實疙瘩，居然敢在青天白日去偷國家用於農村土地改造建設的專用磚，簡直是大樹灣的千古奇談，不親自去瞅瞅這一盛事睡覺都不得安生。” 村民們心裡都抱著這樣的驚奇與疑惑，三五成群的聚集到了拱背山頭。
一到現場，大家都倒抽了一口涼氣，只見施工隊的領導張頭正坐在鐵牛家的獨輪車把上打電話，車上的大竹筐裡裝著滿滿一竹筐磚頭，鐵牛老漢站在一邊，耷拉著花白頭髮的腦袋，一張老臉漲成了醬紫色。
“我的乖乖，鐵牛這下是真的栽了，人贓並獲，這一關怕不好過哦。”村民們都暗為鐵牛老漢捏了一把汗。
“對，我在巡查工程時親自抓住的，做個典型，重懲重罰。自從土改工程開展以來，施工人員每天都在報告紅磚丟失的現象，防不勝防，這次必須給全鄉百姓一個嚴重警告。通知派出所的同志來一下，再叫這個村的村幹部馬上趕到。”聽到張頭在電話裡義憤填膺的語氣，還通知了派出所，村民們議論紛紛，膽小的悄悄的退到人群后面，仗義的趕緊圍到鐵牛老漢身邊。
不大一會兒，大樹村的村支書和村主任都來了。
村支書是個幹了幾十年工作的老支書，自然清楚鐵牛的為人，此刻一副恨鐵不成鋼的激憤表情，幾步邁到鐵牛面前，指著鐵牛的鼻子道：“你是村裡的五保戶，國家給你建房住，給你養老，你平日裡也是個知恩圖報的有心人，你說你今天這做的是啥事？”
村主任剛上任不久，一出口就是官腔：“這磚頭是國家建設新農村，田土改造，用於砌田埂，土埂的材料，國家的東西你竟然敢偷？這是犯法，你懂不懂？要是人人都像你這樣，你說，這新農村還建設得起來嗎？”
說話間，派出所的民警來了三個，當下就對鐵牛老漢展開了詢問。
“這獨輪車是你的吧？車上的磚是你從這裡偷的？”
鐵牛老漢點點頭。
“偷了多少？偷來做什麼？”
“先推了一車，這是第二車，拿來修井。”
鐵牛老漢低聲回答。
“什麼？偷來做什麼？你再說一遍。”
“我不是偷，我拿來修井。”
鐵牛老漢一下子昂起頭，大聲反駁道。
“鐵牛，你修什麼井？”老支書插話道。
“就是我灣裡頭那口古井。我拿的磚都堆在井邊，不信我帶你們去看。”兔子逼急了也會跳牆，鐵牛老漢為了證明自己的“清白”，一改往日裡怯懦木訥的本性，當先下山，一大群人浩浩蕩蕩的跟在後面。
古井就在拱背山山腳，兩顆大楊樹底下，雖然井邊緊挨著一塊大田，但井水都是從拱背山上層層過濾後滲入的山泉水，清亮無比，入口甘甜。這口井水過去一直是大樹灣村民唯一的飲用水源，保護周全，只是現在灣裡大部分人家都裝了自來水，對古井便不再重視，尤其是近年來臨田的井壁老是被田裡的龍蝦和黃鱔鑽穿，讓田水流入井裡，影響了井水的純度，大家避而遠之，愈發疏忽管理，井口崩缺了也無人過問。
此刻井邊果然放有一堆磚，老支書開口道：“鐵牛，這口井的情況我知道，有一年乾旱，全村的井裡都沒有水了，獨有這口井水還是滿滿的，救了大家的急，說起來還真是一口好井。你想修井就該提出來商量，大家一起解決才是。”
“我在灣裡提了幾次要修井，個個都不支持，說我沒事找事。老支書，這口井在這兒已經有幾百年了，養活了大樹灣多少人啊。這些年一穿洞我就來補井，前前後後補了多少次，我也記不清，只是如今我老了，怕以後補不了啦。我就想把臨田的井壁外深挖後，砌一堵磚牆起來，龍蝦黃鱔能在泥巴里打洞，水泥磚頭是怎麼也打不穿的，這樣可永保井水不被田水汙染，我真希望灣裡的孩子都能吃這井水長大。大家心裡有數，自來水再好，好得過古井裡的山泉水嗎？咱灣裡自古就出長壽老人，還不全是這井的功勞。”鐵牛老漢蹲下身，小心翼翼的撫摸著井沿，就像觸摸自己心愛的寶貝。
張頭和民警見這情形，皆面面相覷，一時無語。
“你想修井是好事，但你怎麼也不該去拿國家的磚嘛。”老支書深嘆一口氣。
“我是尋思，國家在農村搞建設不都是為了老百姓能過上好日子嗎？咱這大樹灣，田也改了，土也改了，什麼都變了，保住這口井，咱是想給子孫後代留個念想。‘吃水不忘挖井人’，用國家的磚來修井，不就是想讓子孫後代銘記國家的好嗎？” 鐵牛老漢一段發自肺腑的話語就像一擊拳頭打在了大家內心深處最柔軟的的部位。
“你說的對，鐵牛，你也做得對，這件事我來處理。”老支書面向大家：“鐵牛的話你們大家都聽見了。我知道你們這裡面有些人，仗著一點小聰明，夜裡偷偷去山頭拿磚，建雞窩鴨窩，說什麼國家的磚，不拿白不拿，有沒有這回事啊？要不要我去你們家牲畜棚裡看看。”
村民一陣騷動，間中有人的臉唰的就紅了。
“你們這樣做，是丟了我們農民的臉，寒了辛辛苦苦幫我們建設家園的領導的心啦，所以才鬧出今天這麼大的陣仗。我給你們留個情面，今晚上就把拿回去的磚全部送回來，還有不自覺的，查到了就等著處罰吧。張頭，你覺得這樣處理怎麼樣？”
張頭和民警都點點頭，同意了老支書的意見。
“只是鐵牛私自拿磚的問題......”老支書話沒有說完，張頭擺擺手：“我不追究了。”又走上前附身握住了鐵牛的手：“老人家，剛才對不住。你放心，這井我來修，一定修得牢牢的，不辜負你的期望。”
事情圓滿解決，人群慢慢散去了。獨留下鐵牛老漢，一個人靜靜的坐在井邊嘮叨：“井啊井，為了你，我一輩子的名聲都毀了，我竟然被他們說成是小偷，偷磚的賊呵。”
一滴苦澀的眼淚悄無聲息的滑落到井裡。
閱讀更多 蘇蘇故事大本營 的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