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姨娘與尤二姐:愚妾與苦尤,妾之悲!

趙姨娘與尤二姐:愚妾與苦尤,妾之悲!


在曹雪芹筆下,趙姨娘是作者“打入冷宮”的女子,他將趙姨娘塑造為面目可憎、讓人生厭的“壞女人”典型。受其影響,歷來讀評者對趙姨娘都絕少抱有好感,特別是封建正統觀念極強的清代人。如塗瀛就罵她“直狗糞而已”,姚燮則認為:“天下之最呆、最惡、最無能、最不懂者,無過趙氏。”近來的研究者雖然對這一形象仍表現出鮮明的貶斥傾向,但已有很多人以更全面和客觀的態度來考察趙姨娘的性格與行為的成因及意義,指出趙姨娘雖然“糊塗昏聵”、不成樣子,但她不是“與生俱來的壞人”。

趙姨娘與尤二姐:愚妾與苦尤,妾之悲!


作為《紅樓夢》諸多妾婦中唯一意識到自我權力並努力爭取、不斷反抗的女性,她種種“不堪”的言行是一個被壓迫者對封建禮教抗爭不成反而被逐步扭曲的惡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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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趙姨娘書內書外飽受詬病的遭遇有所不同,尤二姐得到了作者和讀評者普遍的憐憫和同情,特別是她被王熙鳳“施小巧”、用毒計,百般磨折之後“吞金自逝”的悽慘結局令人唏噓不已。研究者普遍認為軟弱善良、又無識見的尤二姐是封建家族妻妾之間爭鬥傾軋的犧牲品,她是“一個帶著沉重的封建枷鎖而又過分善良不知抗爭的柔弱女性的悲劇,一個被封建大家族森嚴的宗法制度吞噬了的婢妾的悲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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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雪芹善用一字評語給筆下的人物定性,五十五回回目中徑直將趙姨娘稱為“愚妾”,二十七回中更借探春之口斥責趙姨娘“忒昏聵的不象了”,“不過是那陰微卑賤的見識”,《紅樓夢》的第一個讀者脂硯齋也斥其為“愚惡”。而對於尤二姐,曹雪芹稱之為“苦尤娘”,並借尤三姐之口嘆其“一生為人心痴意軟,終吃了這虧”。(六十九回)關於尤二姐的性格與行事,歷來的評論者認為可用“愚弱”二字加以概括,特別是與剛烈不俗的尤三姐相較,她貪慕虛榮、愚昧麻木,始則對賈璉心存幻想,輕薄急就;繼而對王熙鳳盲目輕信,隱忍妥協,最終成為別人砧板上任意宰割的魚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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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姨娘作為賈府“家生子”,一出孃胎就被打上永世為奴的烙印,雖然被挑選為妾,並生下一兒一女,但這並未改變其卑賤低微的身份。她不僅與王夫人之間有嚴格的主奴之分,與其所生子女之間也是不能僭越的主僕關係。但趙姨娘卻從不肯安分做奴,她認為自己在“盡人倫”、“廣繼嗣”方面對賈家是有功可表的,所以她“必要過兩三個月尋出由頭來,徹底來翻騰一陣,生怕人不知道,故意的表白表白”。(五十五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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應該說,“母憑子貴”並非完全是趙姨娘的一廂情願,因為按照清朝的宗法制度,庶子與嫡子在宗法上地位雖然不同,但卻有相同的財產繼承權,而且一樣可以參加科舉考試。這就更讓趙姨娘自認為擁有與人一爭高下的資本和有朝一日揚眉吐氣的可能,她迫切希望能夠獲得和王夫人“並肩”的待遇,得到從不曾享有的體面和尊貴,而這也是支撐她“熬油似的熬了這麼大年紀”的唯一指望和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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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樣在賈府為妾,尤二姐的出身和地位無疑要比趙姨娘高出許多。她是寧府賈珍之妻尤氏異父異母的妹妹,雖家計艱難常靠賈珍接濟度日,在寧府的實情如同寄食,但畢竟是賈家的親戚。所以被賈璉偷娶為二房後與王熙鳳始終以姐妹相稱。但與趙姨娘相同的是,尤二姐同樣幻想自己能夠將正妻取而代之。她從賈蓉口中得知王熙鳳身體多病且無男丁,所以輕信了只等鳳姐一死,便接進去做正室的允諾,婚後賈璉“竟將鳳姐一筆勾倒”的種種表現,更使尤二姐確信自己離“璉二奶奶”的寶座已不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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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當賈璉的親信小廝興兒好意提醒尤二姐千萬不要去見王熙鳳時,她卻表示“我還要找了你奶奶去呢”,“我只以禮待他,他敢怎樣”?(六十五回)尤二姐之所以如此自信,一個重要的原因就是她相信憑藉自己的美色和柔情已經將賈璉的心牢牢拴住,鳳姐被棄只是時間的問題。及至被 “賺入大觀園”,真正見識到鳳姐“為人行事”的厲害,受盡屈辱和折磨的尤二姐仍苦苦咬牙支撐,是因為她還有一絲希望——已懷有身孕,她仍幻想著“倘天見憐,生了下來還可”。(六十九回)對於已淪為任人宰割的“魚肉”的尤二姐而言,男丁就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在失去了這可“保命”的一點骨血後,再無生存之道的尤二姐只能“覺大限吞生金自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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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代中期婚姻衝突透析》中所說:“妻妾制是男性佔有、奴役女性的極端現象,它不僅使幾個乃至成百上千個女性心甘情願地俯首於一個男性腳下,同時俯首的女性又要被男性按著社會制度、道德承認的方式劃分為不同的檔次,女性要承受男性的奴役,女性之間又要在男性對之不平等劃分下進行內部鬥爭,引發女性之間彼此地嫉妒、仇恨、殘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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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看似天經地義實則無比荒謬的性別格局中,作為遭受封建家長和嫡妻奴役和驅使的對象,趙姨娘和尤二姐被定義為絕對服從的一方,她們不能存有任何僭越的想法,只能恪守奴道。這樣的制度殘忍到無法改變,與其各自品行無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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