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王恩濤，王恩濤
王恩濤，這個聽上去像男人，實際上是女人的名字
對很多人來說是陌生的。
以至於她生於哪年，死於何月，也無人知曉，更不見記載。
但是她為共產黨八路軍所做的貢獻，
卻很大很大。
相對靳玉翰，王恩濤這個聽上去像男人，實際上是女人的名字對很多人來說是陌生的。這是因為她去逝的早，社會對她的關注度非常小。以至於她生於哪年，死於何月，也無人知曉，更不見記載。2014年秋天筆者到王恩濤的孃家上稜峪村採訪，她的本家侄孫王成志說，王恩濤不叫王恩濤，叫王恩榮。他爺爺叫王恩祥，與王恩榮是親兄妹或是親姐弟關係。我一再追問他王恩榮為什麼後來叫了王恩濤，他便說不準了。可見缺少宣傳的王恩濤，在社會上的影響力有多麼小，小到連她自己的親人，都對她瞭解甚少。但是她為共產黨八路軍所做的貢獻，卻很大很大，如果拿她與靳玉翰比，應該不相上下。
許文明的“沂北英雄人物系列畫”中，有一幅王恩濤的畫像，搭眼一看，面相有點兇，仔細端詳，發現那不是兇，而是堅定和剛毅，是不怒而自威。再找到許文明的《叱吒風雲王恩濤》一文來讀，及與當地一些老人、王恩濤的孫子李慧田、孫媳顧澤花座談，一切就更得到了具體驗證。特別是李慧田和顧澤花，都對王恩濤有著生動的描述。他們說，王恩濤長得很黑，大高個，大腳板，一天到晚走到哪，手裡都離不開一杆大煙袋。由於她面相兇，很多人見了她都害怕。豈不知她心眼最好使，人也很善良。遇到什麼不公平的事，她就會像一個義士一樣愛出面打抱不平，因此，她在諸葛一帶，曾經名噪一時。
在許文明的文字描述中，王恩濤從小生性大膽潑辣，勇於抗爭。七、八歲時，她母親給她裹腳，期望她能成為一個三寸金蓮式的女人，可她堅決不從，裹一次撕一次。母親把她雙手反綁起來，她就用牙嘶咬裹腳布，直到咬爛為止。當孃的沒辦法，只好隨她，讓她保住了一雙天足。
1904年，18歲的王恩濤嫁到了埠前莊，給貧家之子李星德當了妻子。但是生下一個女兒三個兒子後，不到三十歲的李星德就離開了人世。此後不幾年，三歲的兒子李世勤又遭土匪綁票，為了救回孩子，王恩濤把所有土地都賣光了。從此家裡變得一貧如洗，最基本的吃飯穿衣都成了問題。
1937年，抗日戰爭全面爆發，國民政府為了充實抗日力量，強令徵兵，要求按地畝多少參軍。但是家庭富裕的人家不想讓兒子去前線打仗，怕讓鬼子打死斷了香火。而王恩濤正好相反。她說，誰家不敢去俺去！把地給俺，俺讓兒子去！1938年春天，王恩濤送次子李世坤參加了國民革命軍。在當時的很多人眼裡，她是為了換取一份土地才舍掉親生兒子的，因為李世坤是頂替村中一家富戶的兒子參軍的，事後，這家富戶給了王恩濤八畝地。但是王恩濤的孫媳顧澤花說，她公公活著的時候跟她說過，王恩濤讓兒子參軍，不只為了換取土地，還為了抗日。因為她這人別看粗粗拉拉的，但很有點愛思想，跟一般的農村婦女不一樣。這在她以後的諸多表現中可以證明。
同樣是1938年，王恩濤在埠前莊李道德、李貴德、李芳芬等女共產黨員的鼓動影響下，加入了中國共產黨。並以她為骨幹，在埠前莊成立了婦救會。不久，她因為做事有能力，辦事有魄力，行事有威力，被選拔擔任了諸葛區的婦救會長。
婦救會長的主要任務，就是發動婦女做軍鞋，碾軍糧；號召廣大婦女送子、送夫參軍抗日打鬼子。王恩濤恰恰擅長這方面的工作，從1939年到1945年，僅有3萬多人口的諸葛區，就有2000多人參加了八路軍，有200多名女子走上了抗日前線，有230多人為國捐軀。用有些文章中的話說，當時的八路軍部隊和地方武裝裡，父子一個營，兄弟一個連，姐妹一個班的情況蔞見不鮮。這種有利於共產黨八路軍的大好局面，不能說全是王恩濤的功勞，但她作為婦救會長，必定是功不可沒的。
動員參軍王恩濤有一套，但她動員別人的兒子、丈夫參軍，她自己也以身作則。上任諸葛區婦救會長不久，她便讓三兒子李世勤參加了共產黨領導的諸葛鄉抗日小分隊，並要求兒子練好槍法，多殺鬼子。李世勤沒有辜負母親的期望，他參加抗日隊伍不久，就因殺敵勇敢，足智多謀，擔任了抗日分隊隊長，並與副隊長孔三一起，並稱諸葛區的兩大神槍手，成了敵人聞風喪膽的英雄，也成了母親王恩濤的驕傲。
發動婦女做軍鞋、碾軍糧王恩濤同樣有智慧，有策略。據顧澤花老人說，1942年的時候，大暖峪村有幾戶思想頑固的家庭，幾次佈置做軍鞋都不能很好地完成任務，王恩濤經過調查，發現是幾個當婆婆或是當老婆婆的老女人串通起來，不讓她們的兒媳或是孫媳婦給“共匪”做軍鞋，害怕招來國民政府的不滿，還誤了家裡的正事。王恩濤便領著幾個婦救會員找上門去，好言相勸無效后王恩濤火了，說：“我知道誰在背後當勾事鬼，限你們一個集空(五天)把軍鞋做完，誰再頂著不辦還使壞點子，我就給她脖子上掛個‘破壞抗戰’的牌子派人敲鑼打鼓遊她的諸葛集！不信你們查問查問，我王恩濤可是說一不二！”緊接著，她又把幾個“壞婆婆”的名單，以婦救會的名義張貼在了大街上。如此一來，真的不到五天時間，大暖峪村的所有軍鞋任務就都完成了。儘管哪些“壞婆婆”背後大罵王恩濤是母夜叉，女匪王，但是沒有一個再敢頂風而上，不做軍鞋的了。
同樣是1942年，王恩濤還辦了一件轟動沂北縣的大事——審判並槍斃了武將峪村王恩標的老婆、人稱惡婆婆的王氏。
事情的原委是，王恩標的小兒媳婦於氏在家偷偷做軍鞋時被王氏發現，問她給誰做的，她說給八路軍做的。本就生性暴戾的王氏怒不可遏，硬說小兒媳於氏與八路軍野男人私通，不守婦道，不僅又一次對於氏進行毒打和謾罵，還把已經納好的鞋底用斧頭剁掉了。小兒媳於氏無法忍受婆婆的無理和殘暴，決定離家出走去當八路軍。但是剛與王恩濤見面提出要求還沒來得及走，王氏就知道了。武將峪87歲的董文真和82歲的李鳳玉兩位老人說，這一天於氏到山裡拾棉花摘豆角回來，由於把豆角放在了棉花上，王氏便以於氏不會幹活為由，把於氏關在屋裡，五天時間不給她飯吃。表面上是治她不會幹活，實際上是逼她脫離八路軍，在家做一個安分守己的媳婦。但是於氏堅決不服，因為她已經受夠了婆婆的虐待，決心死也離開這個家，去當八路軍。王氏氣極敗壞，用趕牛鞭的木把惡狠狠地往於氏頭上砸去，只一下，就把於氏打死了。
許文明在他的文章中，說於氏是被婆婆活活勒死的，董文真和李鳳玉兩位老人說不是，是用趕牛鞭打死的。趕牛鞭的木把是棗木的，雖短卻重，打在頭上不比石頭鐵塊輕，所以於氏當場身亡。
於氏的孃家侄子於秀堂現任於家旺自然村黨支部書記，這位誠實樸實的老人對筆者說，他姑姑於氏捱打後曾逃出王家，爬到了秀峪村與於家旺村接壤的路口處，結果，王氏帶人追上來把於氏拖回去，又給打死了。於氏的胞弟於希新在採訪中對筆者說，於氏死得非常慘，當時他父親和於秀堂的父親等一些於家人到沂北縣政府告狀，走哪條路都會遇到王家人。王家人在各個路口設下宴席攔截於家人，見了面即強拉硬扯坐下喝酒，不讓他們去告狀。以期救下王氏一條狗命。後來，於家人繞道山間小路，經過幾番周折才找到沂北縣民主政府，遞上了狀子。
案子轉到婦救會王恩濤手中，她義憤填膺，派人整理了王氏的罪行材料，經沂北縣民主政府批准，可以對王氏審判定罪後，她親自帶領公安員和民兵去武將峪抓王氏。董文真和李鳳玉兩位老人說，當時王氏藏在了本村齊富貴家一隻大甕後面，王恩濤帶人來抓，本村的婦救會長了解底細，便頭前帶路，把王氏從大甕後面扯出來，王恩濤上去一腳把王氏踹倒，大喊一聲，給我綁起來！王氏就被五花大綁抓走了。當時共產黨的諸葛區政府在上華莊，王氏在區公所裡押了幾天，沂北縣民主政府的人經過開棺驗屍，確認於氏確實是被打死的，而且原兇就是王氏，正好大諸葛逢集，王恩濤就叫人把王氏押到集上，主持召開了公審大會。王恩濤在大會上扯開大嗓門喊：“姐妹們，是共產黨、民主政府給我們婦女撐了腰，往後誰再敢欺負我們，王氏今天的樣子就是她們的下場！我們婦女救國會要救國，先要救我們自己，自己解救了，才能去打日本鬼子。從今往後，我們婦女要幹出個樣子來，叫男人們瞧瞧！”
現場人山人海，王氏的大兒子不停地給眾人磕頭，希望大家離去，不要再看熱鬧。但是沒人理會，觀眾仍然越聚越多。婦女們更是熱烈鼓掌，叫好連連，感覺自己有了撐腰的，從此可以揚眉吐氣做媳婦，婆婆再也不敢欺負自己了。
王氏被宣判了死刑，就地槍決。從此以後，諸葛區裡再也沒有出現過類似於王氏的惡婆婆，更沒出現過反對媳婦支持抗戰，罵媳婦與八路軍野男人私通的無理婆婆。這對諸葛一帶的共產黨八路軍來說是一個巨大的貢獻，沒有這一貢獻，做軍鞋碾軍糧，以及送子、送夫參軍的大好局面就不可能出現。
採訪中筆者還了解到，於氏死後，王家又從大暖峪給於氏的丈夫王玉生娶了一房媳婦，但是，王玉生心灰意冷，再也不願在家呆下去，於是主動找到區政府，參加了八路軍。對崮山戰役期間，他也在對崮山上，但他沒有犧牲。後來又參加萊蕪戰役，壯烈犧牲。先被葬在了萊蕪常莊村，後來遷回武將峪，跟於氏埋在了一起。
李世安是諸葛鎮西埠前村村民，接受筆者採訪時，已經是91歲高齡的老人。他對筆者說，論輩份，他管王恩濤叫大娘，而且曾經斜對著門生活在一條街巷上好多年，所以他對王恩濤非常瞭解。老人說王恩濤在擔任諸葛區婦救會長期間，不只是動員參軍、發動婦女做軍鞋、碾軍糧，打壓一些惡婆婆，她還教育改造了很多漢奸。
許文明先生對此也瞭解一些情況，他說有一次葛莊據點的三個漢奸到埠前莊要糧食，人在村公所裡還沒走，王恩濤從區裡回來了。走到老碾那兒，聽推碾的婦女說漢奸來要糧食，她馬上叫上幾十個婦救會員，拿著剪子、錐子之類的東西，到村公所裡去了。一見三個漢奸，幾十個婦女圍上去，王恩濤就問，你們來幹什麼來了？漢奸說，來替皇軍要糧食、要伕子的。王恩濤說，皇軍？皇軍是哪兒來的狗啊？他們給你們多少屎餅子吃了，你們替他們要糧食要伕子，你們還是中國人吧？有一天狗皇軍滾蛋了，你們還在中國的地盤上活人吧！然後，幾十個婦女你一言我一語，把漢奸們弄得是面紅耳赤，啞口無言。最後，王恩濤讓三個漢奸寫下了保證書，保證以後不再禍害老百姓，不再替小鬼子收糧食，也不能帶著小鬼子來報復，否則，就讓武工隊要他們的狗命。結果這一招很管用，三個漢奸以後再也沒做什麼禍害老百姓的事，也沒再到埠前莊要過糧食和伕子。
到了抗戰末期，日本侵略者敗局已定，共產黨和國民黨的關係也日趨緊張起來，因為抗戰勝利後，就面臨一個誰主宰中國的問題。此時對於中國的很多老百姓來說，都希望中國共產黨執政中國，因為中國共產黨是為大多數人民群眾爭取民主自由與幸福的黨，共產黨的施政綱領是站在最廣大人民群眾利益一邊的。
對於信仰共產黨的王恩濤來說，她同樣是盼望共產黨執政中國的，所以，她希望自己的兒子李世坤能從國軍隊伍裡回來，參加共產黨領導的隊伍，為建立新中國而獻身。但是，李世坤卻沓無音訊。直到1949年李世坤在重慶被解放軍俘虜，並遣送回老家埠前莊，王恩濤才見到了分別整整十一年二兒子。然而，這對一個革命了十幾年的老人來說，不是喜訊，而是打擊。所以，從此以後，年近六旬的王恩濤身體狀況日漸下降，三年後，她便離開了人世。
李世安在採訪中說，王恩濤俺大娘是什麼時候死的，怎麼死的，我一點都不知道。雖然跟她住在一條街上，斜對著門，但她整天在外邊忙，成幾個月不回家，在外邊到底發生什麼事，不是她身邊的人，很難知曉。
筆者試圖找到當年曾在王恩濤身邊工作的人，或是她的親人摸清王恩濤的死因，結果未能如願。不過可以肯定，王恩濤是帶著二兒子李世坤未能參加紅色革命隊伍的遺憾死在為共產黨老百姓奔忙的路上的。儘管她的死，可能談不上轟轟烈烈，但她一樣死得偉大，死得光榮。所以，我們有理由好好記住她，我們必須記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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