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那時候,女孩的舅舅在宜昌城開了一家紗廠,二叔就在紗廠裡當管工。高大帥氣,才華橫溢的二叔很快快贏得了女孩的芳心。有一次,二叔畫了一幅畫,準備送往省城去參賽。就在前一天,掛在室外晾曬的畫被人取走了。誤了展期,二叔急得不行,女孩這才鼓起勇氣說,畫是她拿走的。二叔氣呼呼地問,為,為什麼?女孩說,我,我愛你,真,真的!女孩的舅舅大為惱火,立即趕走了二叔。

在那兵荒馬亂的年月,二叔很不好找事做,只有靠賣畫為生。女孩十分後悔自己的莽撞,讓二叔失去了工作。但她不敢面對二叔,只有將自己的薪水全拿了出來,託人去購回二叔的畫。久而久之,這個秘密被也被舅舅發現了。他不僅停止了女孩的工作,把她鎖在閣樓裡,還派人威脅二叔,叫他趕快離開宜昌。女孩長得花蕾一般地招人喜愛,許多達官貴人都登門求親,若嫁給了二叔這樣的窮書生,舅舅覺得無法向女孩早逝的父母交代。

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可女孩毫不屈服。夜裡,她撬斷窗欞,用繩子將自己吊下去,帶上自己的積蓄和一大包二叔的畫去了省城。幾經周折找到二叔,但還不及訴說相思之苦,一大幫偽軍就闖進來了。他們說二叔畫的一些畫得罪了日本人,有私通抗黨之嫌。女孩發瘋了,大罵可恥的漢奸,同他們廝打,咬傷了他們的手。但這有什麼用呢?女孩帶來的畫也被他們作為罪證搶走了。

不幾天,有消息傳來,二叔真的是共產黨,要被殺頭。女孩散盡所有積蓄,來到日本鬼子的憲兵隊。她那點錢打發漢奸尚可,但在鬼子面前毫不起作用。山本隊長一臉淫笑地說,要想救你心愛的人,除非……,女孩答應了,但事後連心愛的人的影子都沒見著。

她仍然不肯罷休。第二次去的時候,懷裡揣著一把剪刀,她已作好了充分的準備。在陪山本喝酒時,她巧妙周旋,結果打探到心愛的人已被人劫獄逃走了。懸在心裡的石頭落地了,她沒有做出那樣的舉動。為了見到心愛的人,她必須繼續活下去。

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哪知,最糟糕的事情被她攤上了。她懷孕了。已滿三個月了,她才知道。女孩懷的是鬼子的孽種!她一露面,市民們就朝她扔石子。這時,舅舅的紗廠已被日本人燒了,她不想回宜昌去傷舅舅的心,自己也沒錢進醫院,她只好專幹男人們都難以忍受的重活粗活,可孩子仍沒有墜下來。後來,實在不行了,她就跪下來哀求房東夫婦,把她捆在床板上,讓房東用腳在她肚子上踩。每踩一下, 她就發出鬼哭一般的慘叫。孽種總算是解決了,但她卻在床上躺了兩個多月。命是撿回來了,女孩卻已不是原來的女孩,一張光鮮紅潤的臉變得蠟黃。戰亂期間,骨瘦如柴的女孩已無法在城裡討食,房東託人說媒,把她遠嫁到了貴州山區一個偏遠的苗寨。

後來日本投降了,國民黨軍也被打垮了,全國解放了。二叔從解放軍某部轉業到了省城,成了黨的一名宣傳幹部。他親手畫了許多宣傳畫,歌頌共產黨,歌頌新中國。女孩昔日的房東,看到那些畫上的題詞題名,不禁心潮起伏。沒錯,就是他!二叔終於知道了女孩為他所承受的種種不幸,他沒有考慮到自己的前途,毅然解除了同一位高幹女兒的婚約,開始尋找女孩的下落。女孩的舅舅早已去世,他就在一些老戰友、同行朋友、同情者的幫助下,歷時五載,十餘次踏遍貴州的山山水水,總算找到了女孩的下落。女孩的丈夫已得癆病死了,她還養著兩個傻兒子,一個跛腳女兒,生活的艱辛可想而知。二叔要把她們都接回來,同他一起分享革命的勝利果實。這一次,他是開著一輛吉普車去的。

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女孩明知二叔來了,就是不肯見他。女孩的家在半山窩裡,山巒起伏,極目四望,卻不見幾戶人家。女孩的家有一面靠著懸崖,三面圍著稻草,房頂是樹皮蓋的。石頭壘成的鍋灶,稻草鋪成的地鋪,都在一間屋子裡。三個個孩子髒兮兮的,跛腳女孩在熬野菜湯,兩個傻子坐在地上玩牛糞巴。二叔說話他們都聽不懂,給他們錢也不要。要不是看到那張當年被女孩取走的,至今還用塑料薄膜罩住,掛在石壁上的畫,二叔怎麼也不敢相信這一切都是真實的。

這裡離最近的小鎮也有五六十里。天色已近黃昏,二叔只好滿懷複雜的心情下了山。車子剛剛行駛一段路,車輪陷進了水坑。正巧有個穿著苗族服裝的農婦揹著一筐土豆經過。二叔推不動,就叫,大娘,幫幫忙行不?大娘沒作聲,理了理花白的頭髮,默默地撿來一塊塊石頭墊在水坑裡,並幫他把車推出了水坑。二叔要給大娘錢,大娘一個勁地搖頭。二叔只好走了。大娘望著逐漸消失在暮色中的吉普車,突然撕心裂肺地叫了一聲:“我——愛——你——”

時年,二叔38歲,“大娘”才32歲。

大娘望著暮色中的吉普車,撕心裂肺地叫一聲:“我—愛—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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