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在宋朝詞壇,有這麼一個特別的詞人

他出身官宦,卻只能當個白衣卿相

他的詞被民間鍾愛,卻為主流所不齒

才華橫溢,到頭來卻只是個草根明星

後世仰慕他的瀟灑,正史卻沒有隻言片語

他是第一專業詞人,也是市井“皇帝”

對宋詞的開拓和普及,無人能出其右

他一生落魄潦倒、眠花宿柳

卻是最懂煙花女子的知心人

他是柳永,也是無數紅顏傾慕的柳七郎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1009年仲春,北宋京都汴梁,一年一度的科舉殿試發榜。柳永將榜單從頭到尾看了幾遍,都沒找到自己的名字,滿懷欣喜的心瞬間咯噔一聲,一臉黯然地轉入了煙花柳巷。在之前,他曾躊躇滿志地放言此次“定然魁甲登高第”,如今卻羞愧得只想找條地縫鑽進去。


初試落地,對這“神童”打擊太大,他甚至覺得皇帝老兒不識英才,才使自己成了遺賢。於是大筆一揮,憤然寫下了影響他一生的《鶴沖天》:


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未遂風雲便,爭不恣遊狂蕩。

何須論得喪?才子詞人,自是白衣卿相。


煙花巷陌,依約丹青屏障。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且恁偎紅倚翠,風流事,平生暢。

青春都一餉。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沒有想到的是,這一首書生意氣,竟讓他上了科舉黑名單,雖然他也只是發發牢騷,該科考還是得科考,誰叫他出生在一個“奉儒守官”之家。


984年,他出生在福建崇安,父親為其取名“三變”,出自《論語》的“君子有三變:望之儼然,即之也溫,聽其言也厲”,希望他走一條官途。而他自小聰穎無比,10歲作《勸學文》,13歲作的《題中峰寺》讓他得了神童之名。


1002年,18歲的他決定進京趕考,可一路過彼時的蘇杭天堂,骨子裡浪漫多情的天性壓過了心中的豪情壯志,湖光山色和繁華都市讓這個年輕人放慢了前行的腳步,最後索性留在這裡,聽曲填詞,一路玩賞,6年後才動身進京趕考。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柳永雖一直在玩,但也將一切美景盡收眼底,訴諸筆端,比如他去拜會父親的同僚、杭州的知州孫何寫的見面禮《望海潮》:


東南形勝,三吳都會,錢塘自古繁華。

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

雲樹繞堤沙,怒濤卷霜雪,天塹無涯。

市列珠璣,戶盈羅綺,競豪奢。


重湖疊巘清嘉。有三秋桂子,十里荷花。

羌管弄晴,菱歌泛夜,嬉嬉釣叟蓮娃。

千騎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異日圖將好景,歸去鳳池誇。


這首詞一出便豔驚四座、傳唱甚廣,將杭州的“承平景象,形容曲盡”。柳永一時名聲大噪,官僚士子、青樓名妓爭相交結。後來金主完顏亮聽了,羨慕江南的“三秋桂子,十里荷花”,企圖渡江佔領南宋。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當時的柳永春風得意,度過了一段浪蕩時光。父輩教誨他走一條卿相正途,只是骨子裡的浪漫多情卻在悄悄指引他走一條與眾不同的路──做一介白衣,將浮名換作淺斟低唱。


在這個世界上,所有真性情的人,

想法總是與眾不同。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1018年仲春,又是一年放榜時。皇城瓊林苑內,宋真宗正在審閱殿試結果。


當“柳三變”三個字從眼前浮現時,昏昏欲睡的他渾身一激靈,怒目圓睜:“怎麼還是他!”


一想起《鶴沖天》,真宗便氣不打一處來,將卷子一摔:“且淺斟低唱填詞去,要什麼浮名!”這是柳永第三次落榜。每次進入預選名單,都被真宗以“屬辭浮糜”為由給斃了。


“萬種思量,多方開解。”柳永的思緒由憤恨轉為釋然,既然皇帝叫我去填詞,那我就領旨好了!於是,這位大才子拿來自己的手板名帖,大大方方地寫上“奉旨填詞柳三變”七個大字,往那煙花巷陌填詞去了。


其實,柳永屢考屢敗,不止因為《鶴沖天》,還有整個上流社會的嫉妒和銜恨。1008年,柳永初到汴梁,一座比杭州更大更繁華的都市,他戴著在蘇杭獲得的“光環”翩然而至,受到了萬眾的矚目和青睞,其中的絕大多數,便是歌妓。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宋朝歌妓和如今大不相同,她們能歌善舞,琴棋書畫皆通,與士大夫和才子互相唱和,連皇帝也時常“微服私訪”。儘管如此,歌妓地位依舊十分低微,如不知名的野花,默默承受眾人踩踏。


士大夫們玩賞過後便忘情,根本不願去了解她們的身世命運和內心的情感,自個兒開心了就清高優雅地填首小令;唯有浪漫多情的柳永,才懂得那些強顏歡笑背後的淚眼朦朧。


於是,他專門為這些歌妓填詞,不僅如此,還拋棄了主流社會認可的小令,寫慢詞,創長調,將這些身世坎坷的煙花女子的內心世界一步步鋪展開來。所以,柳永在秦樓楚館間獲得了深厚的友誼,甚至是很深的愛情。


可柳永的至情至性,在士大夫們看來是可笑甚至是鄙夷的,你說你一個大好人才整日裡“偎紅倚翠”,還為歌妓作詞,而且都是些俚俗語言,難登大雅之堂。


當然,成見裡還帶著十分的醋意。但對柳永來說,這些閒言碎語又算得了什麼呢。


與其當個道貌岸然的文官粉飾太平,

還不如當個白衣卿相,道盡兒女情長。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在柳永的眼中,歌妓也是平凡女子,只是命運弄人。沒有女子生來就有歌妓的烙印,也沒有女子自願成為眾人鄙夷之人,欣然接受權貴玩弄。她們也有相夫教子純真的夢;她們抗爭過,直至明白反抗的無力,才強顏歡笑掩飾內心的苦痛。


柳永與她們“同是天涯淪落人”。他夢想過,奮鬥過,但每次都得到無情的打擊,遭到整個正統社會的唾棄,四考四落。“幸有意中人堪尋訪”,歌妓賞識他的歌詞,肯定他的才華。


在別人看來,他是破罐子破摔,無可救藥;可在柳永心中,這紅袖添香的秦樓楚館沒有冷眼和嘲笑,能讓他我行我素,實現自己的價值。於是他“奉旨填詞”,開始把浮名換作淺斟低唱,只為兒女道情長。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他真的懂這些女子:她們“心性溫柔,品流詳雅,不稱在風塵”;她們身姿綽約,“風肌清骨,容態盡天真”;她們多才多藝,“自小能歌舞”,“唱出新聲群豔伏”;她們生活不幸,“一生贏得是淒涼。追前事,暗心傷”……他與她相愛:“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千百年來,對舞女歌妓描寫得如此全面而中肯的,唯柳永一人。青樓女子的心絃被他的一詞一句觸動著,原來世上尚有人如此瞭解她們,從此對他的崇拜無以復加。


所以歌妓中流傳著:“不願穿綾羅,願依柳七哥;不願君王召,願得柳七叫;不願千黃金,願得柳七心;不願神仙見,願識柳七面”,柳永在市井的地位,帝王將相也不及。


不僅如此,一經柳永品題的歌妓,身價立馬翻十倍,全天下的歌妓都叫他“柳郎”,紛紛引為座上賓或以金銀給之。就連教坊樂工,每次譜得新曲,一定找他填詞,經他之手必流傳甚廣。這樣的柳永,頗像古代版的李宗盛。


1024年,40歲的柳永第四次落第,憤而離開京師,由水路南下填詞,踏遍華夏煙花巷陌,詞名也越來越響。那時寒蟬悽切,柳永與情人蟲娘長亭晚坐,戀戀不捨,可蘭舟催發,心中縱有千種風情,也只能執手相看淚眼。柳永寫下了名傳千古的《雨霖鈴》:


寒蟬悽切。對長亭晚,驟雨初歇。

都門帳飲無緒,留戀處、蘭舟催發。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念去去、千里煙波,暮靄沉沉楚天闊。


多情自古傷離別。更那堪、冷落清秋節。

今宵酒醒何處,楊柳岸、曉風殘月。

此去經年,應是良辰好景虛設。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若非真愛過,怎能作出如此觸動人心而又淋漓盡致的離別之語。從此,柳永往西北,遊渭南,至成都,過湖南,抵鄂州,所過之處,青樓教坊都唱著他的歌,“凡井水處,皆歌柳詞”。他也贏得了許多青樓女子的心,比如陳師師、趙香香、蟲娘和謝玉英……


可是儘管聲名在外,想起大哥及諸叔父都是進士,自己卻半生都無功名,總是愧對家鄉父老。幸好1034年,仁宗親政,對歷屆科場沉淪之士的錄取放寬尺度,柳永聞訊赴京趕考,與二哥柳三接同登進士,柳永喜悅不已。


只是暮年及第,終究還是不得重用,“久困選調”,從睦州團練推官,到餘杭縣令,再到小小的屯田員外郎。柳永坐在衙門冰冷的太師椅上,心中唸的,仍然是青樓的煙火氣,還有那些真誠待他的女子。


他的真情終究得到了回報,1053年,柳永與世長辭後無錢安葬,還是那些青樓女子通過眾籌的方式安葬了他。而且每年清明,歌妓們都會集體到他墳上吊唁,一片縞素,哀聲震地,稱為“吊柳會”,弔唁這個活得特別真實,又對他人充滿深情的人。人生有此知己,足矣。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柳永的一生告訴我們,一個人總有實現自我的最好方式,與其在意別人的誤解和嘲笑而博取世俗的功名,不如堅持做真實的自己,不爭著去做光鮮的別人,而是去做最牛的自己。


仗義每多屠狗輩,歡場盡是義氣姬。

世間諸多負心漢,難得一個訴情郎。

未曾讀過柳永的人,不足以開口說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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