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池子（受訪者供圖）
我覺得看不開挺好。就保持自己的幼稚，自己的激進，自己的憤怒，挺好。反正我就這樣。
2月6日，《吐槽大會》第二季殺青宴那天，池子起初並不想去。
他依舊無法適應那種推杯換盞的應酬場面。作為一個23歲正血氣方剛的年輕人，他甚至不愛喝酒。
“我就想很清醒，一直很清醒。隨時隨刻我能想什麼，就想什麼。我能直著走，就一定要直著走。”他對火星試驗室說。
這個扎著小髒辮、戴著大框眼鏡的95後，看上去沒心沒肺，隨時都處於亢奮狀態，卻在某些事情上又有著超乎年齡的剋制。
他已經走紅整整一年了。2017年初播出的《吐槽大會》成為網綜的一匹黑馬，而他成了《吐槽大會》的黑馬。
▵《吐槽大會》劇照
曾經“一瓶雪碧能嗨一天”的池子，在大多數人眼裡，是個沒辦法嚴肅和深刻的人。
他有過一個特別嚴肅的目標——想要開一個屬於自己的脫口秀專場。沒有明星，沒有廣告商，只有一把椅子，一支麥克風，2000人往上的大場子，他一個人講兩小時。
現在他放棄了，覺得當下的脫口秀環境和他的標準“不匹配”。
散漫的外表下，他其實比誰都知道自己要什麼，以及現實之中哪些事情他尚無法辦到。
他不會毫無保留地去爭取和拼殺。訪談中，他多次提到自己的“適應”與“接受”。全力鑽營不符合他的生活態度，“我希望的是自然生長吧”。
他唯一希望堅守的，是脫口秀精神中的那些小反抗、小鬥爭、小憤怒。
除了“人間不值得”，李誕還有一句話流傳很廣，叫“be water, my friend”。這其實是李小龍的一句哲思，大意是希望武術和人生都如水一般，柔軟又剛強，能屈能伸，適時而變。
池子不認為自己能做到像水一樣應勢流動，豁然通達。他對自己的希望是“be ice”——特別堅硬，也能掰碎。但起碼一時半會兒，那還是個有稜角的冰塊。
以下為池子口述。
我覺得我這樣挺好，不想融入社會
殺青了，很開心，終於錄完了。
本來過年了也要放假，然後這個項目也弄完了，就是雙重的開心。除了開心沒有別的情緒。
錄完我就在家睡覺，什麼也不想，也不用寫稿了。做《吐槽大會》真的挺累的，從第一期開始，之前3個月一直都是緊繃的狀態，熬夜寫稿。
寫稿過程還跟以前一樣，截稿日期是唯一生產力。
我一般都是錄製前一小時定稿。因為我只負責我自己的稿子、我自己的表演，所以我只要能記住，能演出來，就能一直改。我哪怕上臺現改、直接現說也行，反正就是要好笑。
▵張紹剛與池子
創作的話，對我來講更費勁了。天天寫這個東西，已經寫了超過10期，然後要再寫10期這樣的東西。每一期不說超高水準吧，至少要一箇中高水準的質量。你不能第一季做的還行，第二季做的跟狗屎一樣。
焦慮的時候，看看脫口秀也行，聽歌也行。最近拿來解壓的一首歌叫《relax》，特別好聽，真的挺relax。
之前公司安排我和李誕輪著上《吐槽大會》。不用上的時候，我還挺開心的。你可能會覺得少了一次表演機會，或者出鏡曝光什麼的，但我真的不在乎那麼多。能讓我歇一期，我就真歇著，在家打遊戲。
有一兩期我沒上，我給飛飛寫稿了的。我也是個正經的編劇。我給飛飛對的稿，飛飛表演得多好啊，有我97%的功勞吧。
我其實特別想讓周杰倫來，我就能跟他合影了，沒有別的。我想過很多次怎麼吐槽他這個問題。周杰倫是個特別幽默的人，我覺得能跟他成為好朋友。
我第一季的時候，其實每次錄節目都躲著嘉賓和粉絲。因為我也挺內向，碰到陌生人什麼的，不知道該怎麼辦，反正不太會處理這種關係。碰見了只能硬處理，沒碰見最好。
以前可能更嚴重一點，以前真的是硬躲，肢體上的躲，我就是背對著他們。
但是後來都說不太好，人家可能還想跟我打招呼，我就躲著人家，跟耍大牌似的。之後就改善很多，比如說站一塊兒，打個招呼，寒暄兩句是可以的，很進步了。
我也不會聊天，聊得很尷尬。除非我特喜歡的嘉賓，確實也能聊到一塊兒去，那我就貼著往上聊。
假如說我跟大張偉、毛不易那樣的，可能就是性格上合一點。還比如說飛飛，也是兩個領域，完全不認識，但是你聊起來就是適合，我也能聊特多。
▵大張偉與池子合影 圖/池子微博
論共性的話，他們都是比較真實自然的人吧，可能我也是比較看重這幾點。
李誕之前教我要怎麼好好地加入社會，我也沒聽。我覺得我這樣挺好，不想融入社會。
人間，太值得
我和脫口秀算是相互選擇吧。它有一些小憤怒、一些小的思維方式、一些小的見解小的反抗在裡面，它能表達我內心的東西。
我這兩年和以前的生活相比,是完全天翻地覆的一個轉變，對自己的價值觀都有很多重塑。客觀來講，特別不留情面地來講，得到的比失去的多。
失去的東西，稜角算一方面。我現在的稜角，可能在內心的比較多，外邊的稜角少。現在我把以前的所謂憤怒啊、激進啊或者一些東西，給它合理化，或者給它轉化成一種好的力量或者方式。
比如現在他們讓我在段子里加廣告，我其實心裡的想法就是想踢他們。第一季的時候我特別不接受這種東西，我覺得我的脫口秀就是藝術品，你不能玷汙我的藝術。以前我就急眼，我就不念，我不能來這個，加不進去，寫不出來。
但是沒轍，各種勸唄。現在其實也牴觸，只是我牴觸完了，你還得接受。
而且客戶特別喜歡我們，特別喜歡我和李誕念廣告，覺得我念的好。你說這事兒鬧的，特別牴觸人家還喜歡你。
▵池子與李誕（受訪者供圖）
我其實特別討厭“be water”這句話。我現在也不能做到。我覺得個人追求不一樣，有些人就是能做到，或者嚮往做到那樣。
我就是這樣的人，可能不能、不會、也不想變成比較通達（的人）。我覺得看不開挺好。就保持自己的幼稚，自己的激進，自己的憤怒，挺好。反正我就這樣。
Be ice，我不是water。你看冰這個東西吧，特別硬對不對？但是你掰也能掰碎。掰碎了，還是冰。
我可能沒那麼大責任感，說要把中國脫口秀推廣到全國各地，推廣到世界上去。我就是好好做我眼前的事吧，它成不成敗不敗，是很多因素決定的，我也左右不了，只能是這樣。
其實我從做脫口秀的第一天開始，就想做一個脫口秀的專場，一個最牛逼的專場，甚至要做到國外去，翻譯成英文讓別人看。
但當下的脫口秀環境和我自己的標準不匹配吧。裝逼一點說，我覺得我如果用心做，這個環境跟我的心血，以及我想要達到的程度不匹配，就是做不到。那我就不要做了，所以我現在放棄了。
如果我真實的表達不能表達，而我還想保持真實的話，那我就不做了。我不會放棄我的小憤怒、小反抗。我只能說是變成別的形式，能做到的只有這樣。
我這個人其實不是無所謂。和李誕那種無所謂不一樣，我的無所謂是可能沒想到，或者就是開心，我就燥起來了。
▵《脫口秀大會》劇照
其實你要深究的話，我倆不是很像，他那句“人間不值得”，我要寫肯定寫：人間，太值得。
不是說所有的東西都是要流血犧牲的。我現在學得乖一點，但是我內心還是一個熱淚盈眶的年輕人。
前兩天有人送我枸杞和保溫杯，氣死我了
我第一次發覺自己紅了，甚至都不是《吐槽大會》，特別早特別早，是2015年在北京的一個演出。那個演出李誕找了一堆他的朋友，微博上的大V，谷大白話、東東槍、馬伯庸、蔣方舟之類的那種。然後演完了，他們這些大V就發我的照片，誇我什麼的。
我當時微博只有100個粉絲，那次之後，一兩天就到了一萬。現在可能覺得無所謂了，以前你看別人誰理我。
還年輕嘛十八九歲的，就激動唄，哇塞這麼多人，我好牛逼啊，我好紅啊，我火極了。
在粉絲從一萬漲到四五十萬的時候，我特別注重粉絲數量。有一段時間每一條私信我都會回覆。之後就覺得太幼稚了，人家好幾百萬、上千萬，人家也沒怎麼地。
等《吐槽大會》第一季播完，我好像微博粉絲是100萬。
▵《吐槽大會》劇照
粉絲老認出來我。有的人認出來說：“啊，李誕，能不能合個影？”我說能能能，來吧。老認錯我。
有的人說：你是不是那個……你是不是那個……合個影吧。我說好，行，你是不是不認識我。
印象深刻的還有一次，我在荷蘭吃飯，一開門，一個女服務生就認出來我了，然後就呆了，開著門也不讓我進去，就堵在門口看著我，呆了有20秒。我說能讓我進去嗎？然後進去之後，她還在門口站著，也不讓我坐下。我挺吃驚的，異國他鄉還能碰見認識我的人，在一個川菜館裡。
我以前老戴口罩，當自己是個人似的，怕別人認出來。我不會跟他們搞這個關係，能不認出我最好。
他們看著都笑我，李誕天天罵我，說你天天跟個人似的，誰理你啊。後來我發現問題在哪兒，是我的髮型。現在我會戴帽子，戴著帽子基本上沒有被認出來過。
粉絲為我乾點啥我都記得。他們還給我寫信，知道我愛寫字什麼的，給我寄幾箱的信。很感動的，挺開心的，我好久沒有收到過信了。
以前說脫口秀有粉絲上臺送我西蘭花，前兩天有人送我枸杞和保溫杯，真不知道咋想的，真是氣死我了，把我當什麼了。
我的粉絲還挺逗的，他們老幹一些比較有趣的事。我喜歡這種跟粉絲相處的氛圍。比較平等自由，大家散播快樂散播愛。
我每天everytime都在上微博，評論我都會看。其實我看這些最大的動力就是，他們能讓我開心。他們真挺好笑，天天就埋汰我。真的有做喜劇的潛力吧，也可能是我能吸引這樣的粉絲。
我最生氣的是粉絲不喜歡我的音樂作品。是真的生氣，他們看不懂，我著急吧。前兩天我唱首歌，粉絲沒聽過，不知道是啥，就知道調侃我，就知道罵我。說池子唱的什麼玩意兒，真難聽，垃圾，就你還唱歌，拉倒吧。
▵在《脫口秀大會》上胡彥斌與池子即興改編《青蘋果樂園》視頻截圖
我著急。沒辦法傳遞比較技術流的東西，你只能天天搞笑，很苦惱。
現在還有人找我拍電影。喜劇電影其實我能接受，覺得是自己能力範圍內的事，努努力能做好，其他就算了。除了脫口秀之外，我最想做的是音樂。
該吃3塊錢的麻辣燙還是吃3塊錢的麻辣燙
那天殺青宴，就是大家聚一聚吧，你也知道就是那種大公司、大企業的感覺，哎呦，我剛坐下就想走。
我不習慣敬完這桌敬那桌，敬完那桌敬這桌。我也不認識你，敬啥酒啊。我也不喝酒，來了我只能喝雪碧。
我覺得酒挺難喝的，味覺上特別噁心，而且是苦的，為什麼要喝那個？就跟吃苦瓜一樣，我不愛吃苦瓜跟我不愛喝酒是一個道理。
李誕老喜歡喝酒那是自我麻痺，幼稚！我沒有這種時候。我喜歡完全地掌控自己的身體和思想，不想處於麻痺狀態。我就想很清醒，一直很清醒。隨時隨刻我能想什麼，就想什麼。我能直著走，就一定要直著走。
反正我是覺得，思考問題你就正經思考，思考不到，那就是沒有到那個高度嘛。所以我不想借助外界的什麼東西去達到一個狀態，再去解決什麼問題。
我也沒說過李誕。這就是人的愛好，可能他買酒跟我買鞋一樣，這都是喜歡。
我跟以前相比，出名之後最大的不一樣，就是有錢買鞋了。
▵綜藝《天天向上》劇照
我還挺喜歡鞋的，買這個收藏。我初高中的時候就喜歡，但沒錢買啊。現在賺錢了，想買自己喜歡的東西，也不為過。
我現在的鞋其實也不多，二三十雙？我自己覺得挺多的，因為以前我上學一雙鞋穿到爛才去買新的。
現在喜歡就買唄，也不是說特別有錢，咔咔買。就是喜歡，然後（經濟）允許，就買一雙。買過最貴的5000多。不捨得穿，都擱著放著，你們絕對見不到。
其實我覺得鞋不是貴的好，有的便宜的也特別好看。反正我特別喜歡一個系列的鞋就800塊錢。
現在看到喜歡的鞋也不是說馬上就能下手，也糾結。以前窮怕了。我也貨比三家，看哪家最便宜。我現在天天微博曬鞋，是想讓耐克送我。也不送。真是的，我這麼大咖，不送我鞋，天天送人家周杰倫也不送我！
買鞋應該是最大的一個開銷。我平常沒有別的娛樂活動，我也不喝酒，也沒有好車，我也就買鞋，還挺省錢。
出名之後，我爸媽還挺開心的，因為他們本來也不知道我能成什麼樣子。我做脫口秀他們覺得不靠譜，然後現在看到這個結果，可能覺得還不錯，你能自立自強，自力更生，能自己一個人賺錢，在外面租房子生活，很厲害的唄。
我其實現在還挺自由的。還好我不是那種很紅或者很忙的那種偶像，我平常在上海的生活就出去吃個飯，幹啥都行，我沒準還去網吧呢，也沒那麼限制。
我這樣的人，還是想比較自然地生活吧。你沒必要說，別人把我捧上天去，或者我把自己放在什麼高度，喲牛逼，偶像，你別理我，別動我，裡三層外三層包著那種，沒必要。
我還是很普通的一個二十幾歲的小青年兒，也不是多有錢，有錢的多了去了。你該幹嘛幹嘛，該吃3塊錢的麻辣燙還是吃3塊錢的麻辣燙，該吃火鍋就吃火鍋。走大街上，我該騎自行車還是騎自行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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