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許萬人之上,一個承亂世平安,當戰場硝煙瀰漫,才知是棋

我叫平安,可是我這一生,並不平安。

西涼是大晉王朝的一個邊陲小國,這些年王位之爭越發激烈,整個朝野上下,動盪不安,又因北狄部落虎視眈眈,連年派兵攻打。

西涼岌岌可危。

我出生的那一年,正是戰事起的第一年,村子裡的男人都被軍隊押去前線打仗,阿爹也不例外。

他匆匆離開前,給我取了這個名字,意為希望我在這亂世中,都能平安度過,一生無憂。

可阿爹沒有想到的是,他到前線上陣殺敵,保了他的大家;可他的小家,卻被路過的軍隊,洗劫一空。

那年,我十歲。

阿孃將我藏在了院子角落的水缸裡,她塞給我了家裡僅剩的一個饅頭,含淚讓我好好活下去。

我以為她只是像往常一樣和村子裡的嬸嬸們出門尋活計,可沒想到,這竟然是我見她的最後一面。

不知道過了多久,我從水缸裡出來的時候,天際已經破曉,空氣裡滿是硝煙的味道,村子被燒的一塌糊塗。

我在家門外不遠處的水井旁找到了阿孃,她瞪著雙眼,滿臉是血衣衫凌亂,手裡還緊握著一枚玉佩。

天空中下起了小雨,馬蹄的撻伐聲從遠處傳來。

我在阿孃的面前蹲下,抬手輕輕將她的雙眼合上,再從她手裡抽出那枚玉佩放在懷裡。

馬蹄聲在我身後停下,我聽見有人說:“主子,還有人活著。”

雨聲越來越大,因為蹲久的緣故,我腳有些麻,心裡也有些害怕,磨蹭了好半天,才站起來轉身看著不遠處的千軍萬馬。

領頭的似乎是一個穿白衣的少年,他在這冷情肅穆的士兵中,顯得尤為耀眼。

我抱緊了手上的饅頭,有些茫然的看著他。

隔了一瞬,他條的一笑,翻身下馬走到我面前,問:“你叫什麼名字?”

“平安。”

“你家人呢?”

“都死了。”

“那你為什麼還活著。”

“我不想死。”

後來我才知道,這個少年是慕容熙,名動西涼的二皇子。

我跟隨慕容熙回了皇宮,但我同他說的話,總共就只有與他初見時,他問我的那三個問題。

我曾一度以為,他是一個好人。

一個許萬人之上,一個承亂世平安,當戰場硝煙瀰漫,才知是棋

他讓我衣食無憂,卻也將我推入了更深的地獄。

進入生死門的一剎那開始,可能就註定了,我這一生,無法平安。

我成了慕容熙暗中培養殺手中的一員,只因為我曾向他說過,我不想死,是的,我的確不想死,我想聽阿孃的話,好好活下去。

也就是因為這麼一句話,我在生死門裡生不如死的度過了整整八年,也給慕容熙殺了不少的人,成了他最得力的下屬。

我十八歲生辰的那天,慕容熙把我叫到他房間裡,似笑非笑的看著我:“我的平安,長成一個大姑娘了。”

我單膝下跪,低垂著眉眼:“主子有何吩咐。”

“我們今天不談公事,談談私事,如何?”慕容熙倚在小榻上,衣襟微微敞開,露出了令人無限遐想的春光,“平安,你準備就一輩子當個見不得人的殺手嗎?”

“平安的這條命都是主子救下的,這一生,自然供主子驅遣。”

慕容熙搖了搖頭,看著窗外朦朧的月色,沉吟開口:“平安,你該嫁人了。”

我跪著的身體微微一僵,沒有接下一句。

殺手的這一生,雙手沾滿鮮血,仇家遍地,何曾想過與誰攜手共白頭,唯獨除了他……

見我不說話,慕容熙低笑了兩聲,從懷裡拿出一個東西放在案上:“我前些日子查到,這玉佩是大晉穆司府一族所有,你的仇家,也是他們。”

我眼裡閃過一抹殺意,道:“多謝主子。”

“別急著謝我,穆司府是大晉的重要門閥,守衛森嚴,要想進去,難如登天。”

“求主子指點。”

“你可知西涼準備選一位公主去大晉和親?”

我回答道:“據說王上已經選了文昭公主,兩日後隨和親隊伍出發。”

慕容熙唇角銜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換了一個更舒適的姿勢躺著才道:“那我要是告訴你,文昭今晚因密會情人被父王發現了,你作何感想?”

西涼僅有三位公主,大公主已經嫁作人婦,二公主生下來便體弱多病,常年屈居後宮,不曾出過殿門。

剩下的,僅有這位文昭公主了。

如若她再出事,西涼倒還真拿不出和親的公主了。

慕容熙揚唇,道:“父王是絕不容許送一個不潔的女子去和親挑釁大晉的權威,所以,他會再多出來一個女兒。”

跟了慕容熙這麼多年,我不敢說是最瞭解他的一個人,但他的心意,我能猜到八九分,可現在,我有些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麼。

如果只是為了讓我去找穆司府報仇的話,他自不必這麼大費周章,而且,我這一去,勢必會暴露身份,這樣的話,豈不連累了西涼嗎?

“平安,大晉現在是西涼最大的靠山,我需要你,幫我坐上這王位。”

兩日後,我坐上了和親的喜轎,封號文清公主。

……

一個許萬人之上,一個承亂世平安,當戰場硝煙瀰漫,才知是棋

第一次見到君墨的時候,他一襲明黃衣衫,站在迎親隊伍的最前面,似笑非笑的看著從轎子裡出來的我。

“公主遠道而來,路途幸苦,特封為六品才人,入住清秋殿。”他的嗓音溫淡,轉身之際,眼底卻攜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冰冷。

眾位朝臣皆賀。

我聽聞,大晉皇帝后宮眾多,可能對他來說,我這個多出來的嬪妃,不過是與西涼往常進貢的金銀財寶一樣,只是交易物品而已。

但有一點我沒想到,那就是我帶來的所有侍從,全部不得進入後宮,從此看來,大晉對西涼,從不信任。

內務府給我派下來的宮女叫茶茶,堪堪是及笄的年紀,她一見我,就行了個大禮:“參見娘娘。”

我不太習慣大晉的這些繁文縟節,只是點了點頭。

茶茶抬頭朝我笑,一張臉極其靈動,嗓音脆生生的:“娘娘一路辛苦了,奴婢早已備好的熱水,娘娘請沐浴哽咽吧,皇上晚些時候會來咱們清秋殿就寢,我們得快些準備才好。”

我剛邁出的腳步頓了頓,嘴角的笑有些不自然:“君……皇上他晚上來這裡休息?為什麼?”

“娘娘是皇上新立的妃子呀,又是西涼的公主,皇上肯定不會虧待了你的,往日立了嬪妃都是要等三日後,等禮部上了品階報給皇上之後,才有機會被臨幸呢。”

“……”

茶茶還在繼續說,可我卻沒什麼心思聽下去,早在答應來大晉和親之時,我就知道會有這麼一天。

我原本打算找了穆司府報了仇之後,再自盡身亡,希望能將西涼和這件事撇開,應該到死也不會和君墨髮生什麼。

只是我沒有想到,這一天來的這麼快。

後悔麼?我不後悔,自從慕容熙救了我之後,我就清楚的知道,我這一生,不再是為自己而活,我現在的心願,只是想為阿孃和全村報仇而已。

沐浴的時候,我讓茶茶出去了。

來之前慕容熙交代過,我這一身的傷痕,儘量別讓其他人看到。

茶茶在水裡放了新鮮花瓣,很香,氤氳的水汽將屋子籠罩起來,入眼之處,顯得朦朧不清。

我把貼身的衣物脫下,腳剛碰到了熱水,窗戶處傳來吱呀一聲,似有人進來,我扯過一旁的外袍,迅速將自己裹起,可還來得及出手時,已經被來人扼住了命脈。

“第一天就暴露了功夫,你說我該如何對你?”耳邊響起的是君墨染了笑的嗓音,可他周身的氣息,卻凌厲的可怕,似乎下一秒,我就能輕易死在他手上。

我抿了抿唇,平靜開口:“皇上多慮了,我小時體弱多病,父王將我交由武將撫養,才懂一些防身的皮毛。”

“是麼,那你這一身傷痕又該作何解釋?”

“學功夫,自然是真刀真槍,受些傷也再正常不過。”

君墨輕笑出聲,將我鬆開:“伶牙俐齒。”

我不甘示弱的看著他:“皇上偷看別人洗澡,又該作何解釋。”

君墨唇角一挑,坐在木凳上,抿了一口茶後,才看向我:“你是朕的妃子,朕不過是看你洗個澡而已,再正常不過。”

他將我的話,又還了回來。

我舔了舔牙,問道:“茶茶不是說皇上晚些時候才會過來歇息麼,怎麼天還未暗,便到清秋殿來了?”

“你可是不想朕來?”

“……平安不敢。”我長年與劍相伴,不善言辭,卻沒想到這大晉皇帝卻是一個能將文字琢磨出精髓的人。

君墨握著茶杯的手頓了頓,黑眸微眯:“你叫平安?”

“是,父王希望我一生平安,故此取名。”

“這倒有意思。”

我不知道他是覺得我的名字有意思,還是在嘲笑西涼一直渴求的平安有意思,但我覺得我一直裹著外衣和他聊天不怎麼好,便不客氣的下了逐客令:“我要沐浴了,皇上請離開吧。”

他又笑了:“你似乎忘記我方才說過什麼了。”

“那你愛看便看罷。”

一個許萬人之上,一個承亂世平安,當戰場硝煙瀰漫,才知是棋

我把隔開浴桶和房間那道簾子扯了下來搭在了屏風上,再用了內力把屏風推至我和君墨之間,輕而易舉的擋住了他所有的視線。

反正他都知道我會功夫的事,再瞞著也沒意思。

其實我對君墨還不是很瞭解,萬一他是一個風流成性的皇帝,那我這道簾子也沒任何作用。

這玩意只防君子,不妨小人。

慶幸的是,君墨應該是個君子,至少在我沐浴的時候,他一直都坐在屏風後面品茶,沒有絲毫動靜。

我暗暗鬆了一口氣。

不知是不是如他們所說的一般,連日的舟車勞頓讓人有些疲乏,我竟然在泡澡的時候睡著了,最後還是茶茶叫醒了我。

這時候,君墨已不在房中,我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走的,只知道,他當晚,甚至一連幾天都沒有再到清秋殿來過。

茶茶很落寞,我很開心。

這幾天沒事就和她磕磕瓜子聊聊過去,暢談未來。

茶茶和我一樣,是個孤兒,唯一不同的可能就是,我是戰爭中存活下來的,而她是被嬸孃賣進宮來當宮女的。

從她口中,我還打聽到,穆司府是大晉最為重要的門閥之一,想要徹底扳倒這一族,難如登天。

除非……他們有通敵叛國的大罪。

不過穆司府向來忠於大晉朝廷,潔身自好的很,從不參與外國政事,也不拉幫結派,看來想要對付他們,還真是有點麻煩。

聊著聊著,清秋殿裡的瓜子就磕完了,我讓茶茶出去買兩斤回來,可沒想到卻讓她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從日頭正烈,到餘暉傾灑,約莫著過去了兩三個時辰的時間她還沒回來,倒不是我嘴饞想吃瓜子,但我覺得從這裡去買個瓜子,來回最多一炷香的功夫。

我懷疑她是不是在路上把買瓜子的銀兩給掉了,怕回來被我責罰,就偷偷藏在一個地方,等天黑了再偷偷摸摸的回來。

小時,我做了錯事,怕阿孃責罰,也是如此。

我起身,彈了彈裙子上的褶皺,沿著茶茶去的那條路找她。

經過後花園的時候,我聽到幾聲狗吠混和著低低的哭泣聲,更多的,卻是鼻間充斥著的血腥味。

我順著聲音走了過去,只見茶茶跪在地上,青翠的衣衫上,滿是被鞭子抽打出的血痕,她似乎疼的厲害,卻不敢發出大一點的聲音,只能嗚咽。

她對面不遠的地方,一個女人懷裡抱著只白色的狗,眼神輕蔑的看著眼前的這一切,她看茶茶的眼神我再熟悉不過,那是看一個死人的眼神。

雖然我沒有管閒事的愛好,但這些日子來,偌大的清秋殿,只有我和茶茶相依為命,她要是死了,誰來給我講穆司府的事?誰去給我買瓜子?

我上前兩步,劈手奪下了小太監手上的鞭子,站在茶茶麵前,啪的一聲甩在地上,面無表情的看著前方的女人。

女人秀眉一蹙,拿手稍稍擋住了揚起的灰塵,眼神鄙夷:“哪裡來的野丫頭,不要命了嗎?”

“西涼來的。”

茶茶晃的回過神來,跪著往前挪了幾下,抱住我的腿,有些驚恐的開口:“娘娘快回去,是茶茶做錯了事,茶茶該受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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