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楊,我,那把搗鎬傳承的故事

輕輕推開大山深處那扇陳舊的木門,老楊正一個人倚靠在自家小院中央的竹椅上,懶懶的曬著太陽,脫了瓷的鐵路湘黔線建線三十週年紀念大口缸擱在一邊,一隻老母雞領著一群小黃雞在四周嘰嘰喳喳覓食撒歡。

聽說老楊最近身體有小礙,我趁週末前往探望,特意帶去了老楊的那一把搗鎬。

老楊是我剛分配到鐵路工務線路養護工區工作時的幫帶師傅,是我踏入鐵路工務工作崗位的引路人。那時的線路養護工區基本上都是人力作業,搗固、改道、換軌、換枕、挖翻漿、整理道床等等,任務重,勞動強度大,八斤半的搗鎬更是不輕易離手。每當工區進行迎軌檢車動態檢查搗固作業時,我都和老楊打一盤鎬。一盤鎬一百二十頭,光是扒鎬窩我就已經筋疲力盡,雖然老楊總是讓我打內口,但是因為剛剛參加工作身體單薄,我還是感到吃不消。那一段時間,我的思想變得特別消沉,下班後總是喝酒以麻醉自己。老楊看在眼裡急在心頭,他在日常教授我線路養護業務技能的同時,總是變著法子幫我解決因為體力影響工作的問題,工餘飯後常常邀我一起去河邊釣釣魚、登登山,不愛喝酒的他有時還陪我喝上一盅,然後整夜拉著家常,講他不知講了多少遍的當鐵道兵的故事。更是有那麼幾天,大家都納悶老楊整天泡在工區的工具房裡尋找、搗鼓什麼 ?我其實也並不太在意。直到有一天,老楊將一把比標準的八斤半小一號的搗鎬交到我的手裡時,我才知道那些天他都是在忙著給我整搗鎬。老楊很認真的說,這是工區最小最輕的一把搗鎬了,我翻了工具房幾天才找到,而且我自己還作了加工,可以幫你省點力。我緊緊地握著磨得光滑鋥亮的搗鎬,一股暖流頓時湧上心頭。從那以後,我在老楊耐心細緻的教誨和幫助下,通過自己在日常工作中不斷的磨練和努力,終於很快的從一名濡弱懵懂的小青年成長為一名合格的鐵路工人,還代表領工區參加了由段組織的線路工搗固技能比武。

一把搗鎬,不僅讓我學會了成長,也讓我和老楊從此建立了父子一般的深厚感情。

老楊是鐵道兵轉業到湘黔鐵路的,老婆是上海知青,八十年代知青返鄉的時候 ,當時讓老楊辭了工作跟她一起回上海,老楊沒有答應,最終離了婚。我問老楊現在後不後悔當初的決定,老楊想都沒想就說,從當鐵道兵到轉業湘黔鐵路,從未想過離開鐵路。後來,也有領導考慮到老楊歲數大了,而且工作一直兢兢業業、勤勤懇懇,準備調他到橋隧工區上班,被老楊婉言謝絕了。於是,老楊一直做線路工到退休。記得老楊退休的那一天,他還特意佩戴了一枚當鐵道兵時的紀念章,工區也準備了豐盛的菜餚歡送他。席間,我把老楊為我做的那一把搗鎬贈給他,老楊一時語哽,老淚縱橫。隨即,他又摘下胸前的鐵道兵紀念章連同那一把搗鎬返贈給了我,摟著我的肩膀說,一定不能把它們弄丟了,然後抓起桌上的酒杯一飲而盡,好像終於完成了一個心願似的。

從此,我把老楊的那一枚鐵道兵紀念章和那一把搗鎬收藏在了箱底;從此,我也把一代一代的鐵路人奉獻鐵路的初心珍藏在了心底。

陽光溫暖的照耀著這個山村小院落,老母雞領著一群小黃雞在四周嘰嘰喳喳覓食撒歡。我給那口脫了瓷的大口缸續滿了熱水。老楊倚靠在竹椅上一邊若有所思地望著院牆外的遠方,一邊自言自語的說,等身體好了,準備去坐一次高鐵。老楊老了,頭髮稀疏花白,刀割似的皺紋堆滿了他消瘦的臉龐。自從老婆知青返鄉回上海後,老楊一直未再婚,他唯一的女兒偶爾從上海回來看望他,一個人的日子有些清苦,好多年前我買給他的手機一直用到現在。老楊的確已經老了,但是不老的是他和像他一樣的許許多多老一輩鐵路人平凡中堅守的精神,正是這種精神譜寫了我們鐵路工務人默默奉獻的讚歌,同時,一定也正是這種精神才創造了中國鐵路世界名片的豐碑!

臨別的時候,我告訴老楊,現在的線路工區已經不用搗鎬了,威克、小機修、大機搗、成為了養護的常態,工人的勞動強度得到了最大程度的降低,勞動效率得到了很大程度的提高。現在鐵路系統上上下下齊心協力,正熱火朝天的踐行著“交通強國、鐵路先行”的偉大藍圖。老楊摸了摸放在襟前的那一把搗鎬,又看了看他手上依然隆起的老繭,會心的笑了。

一把搗鎬,是關愛,是感恩,更是傳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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