偵探小說史話(三):無交流的物化標準

阿加莎克里斯蒂在其自傳中表示偵探小說是“體現某種道德的小說;實際上它再現了那種古老的通俗道德傳說:惡的毀滅和善的勝利。”筆者認為,女王本人的作品,未必符合她所言說的這種理想化的道德觀。

偵探小說史話(三):無交流的物化標準

其次,在東野圭吾較為悲劇性的《嫌疑人X的獻身》之中,毀滅的絕不僅僅是善,而如魯迅先生所言,“把人生中有價值的東西毀滅給人看”。

《嫌疑人X的獻身》中,有多個層面的悲劇。

第一層,個人的價值得不到申訴的悲哀:石神的零餘者身份體現了這種悲哀,一個在某一領域擁有強大能力的人,應該獲得更好的機會,在恰當的地點以恰當的方式,使用自己的能力,為個人也為群體帶來福利,而非毀滅;

第二層,捆綁式的價值犧牲,石神殺害流浪漢時,已清楚的選擇了放棄自己以後的人生。當“零餘者”石神,試圖挽救“弱勢者”靖子,所要付出的,竟是對於生命價值的多重戕害。

事實上,零餘者石神,只與3個人,勉為其難能夠稱作有“深入”的社交關係。

偵探小說史話(三):無交流的物化標準

在石神的生命中,其餘人物,大體都是功能式的標籤,或匆匆而過、千篇一律的面具式存在。而這3個人,分別是:被石神殺掉的人、導致石神殺人的人、偵破石神殺人的人。

事實上,東野圭吾對於石神這個數學人物形象的塑造,有某種悲憫的扭曲。拋開石神“捨己為人”這一點而言,石神近乎某種遠古生物。作為人的基本屬性之一是合群,然而石神在數學的能力的傾注、以及數學對於他私人生活的切割之後,所造成的獨特屬性,呈現出某種“孤立的形態”屬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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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人犯石神與被殺者:零交流的物化標本

《嫌疑人X的獻身》中的主人公石神,是一個被數學淹沒的人。

數學切割了石神與他人溝通交流的慾望、時間、能力。文本中,對石神至關重要的他人:被石神所謀殺的人,事實上,長時間處在石神的注視與觀察之下,僅僅是石神“標本”序列中的一位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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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牌藍色膠布帳篷到此為止,再往前走一會兒,石神見有個男人坐在長椅上。原本應該是米色的大衣,變得髒兮兮幾近灰色。大衣裡面穿著夾克,夾克底下是白襯衫。石神推測領帶大概賽在大衣口袋裡。石神在心中替這名男子取名為‘技師’,因為前幾天他看過對方正在閱讀工業雜誌。”

這段文字描述的是,罪犯石神,對於被殺者的一段觀察。

本雅明認為“偵探小說最初的社會內容,是消滅大城市人群中的個人痕跡。”

偵探小說史話(三):無交流的物化標準

石神哲哉所挑選的被害者,就是一個“痕跡”被毀滅之後、也難以有人察覺的孤獨個體。

這是一個與石神一樣,在孤獨的發達資本主義社會中游蕩的零餘者,然而石神未能與他建立正常的、良性的、持久的溝通關係,石神殺害了他。

而石神剝奪他生命的方式,並未將他當做一個鮮活有機的個體處理,石神對於活著或逝去的流浪漢的態度,都是不存在交流、溝通的、施動者對待“標本”的、某種高度物化的態度。

石神在挑選他之前,做了非常漫長的“標本”觀察、記錄的累積工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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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累積工作,並不是為“謀殺”而做專業性質的謀殺準備,只是石神個人性格的慣性延續。石神長期細細觀看每一個人,他記得每一個人進行某一項活動的時間、特性,如同填寫水仙花或小白鼠的分析日誌;

石神從不與他們溝通或交流,(除去殺人的這一次),石神對待他們的態度不是社交性的、在語言維度中的溝通,而是將對方物化,不帶情感屬性的去觀察、分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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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神殺害流浪漢的行為雖然值得譴責,但是從本體屬性上來將,石神並非與殘忍、冷血等等特質聯繫在一起,石神真正的特質在於不分場合的專業化、數學化,石神對於社會中許多應有的交感,或許是處在某種無意識狀態之中。

石神殺害流浪漢,是依照邏輯,精確分析了流浪的諸多方面背景,確保用流浪漢的屍體來混淆視聽,在邏輯上沒有絲毫漏洞。他看待流浪漢不過是一堆解答自己能夠確定的方程式,而並非對於某種道德的刻意踐踏。

嚴格說來,在石神的意識之中,石神與被石神殺害的人,之間存在的關係,僅僅是“執行”與“被執行”,而未必可以明確構成“殺”與“被殺”。

然而,這更冷漠更可怕,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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