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吝嗇」的父親

流言——“吝嗇”的父親

“牛尾湯多少錢一份?我們兩人要一份就行。”當聽到父親又一次說出“吝嗇”之語時,我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火苗,說:“真掃興!爸,咱來酒店是吃菜,還是吃錢?”

父親沉默了。他坐在餐桌旁,看著眼前的湯水沸騰,不再言語。餐廳的燈光照在父親的臉上,那上面佈滿了深深的皺紋。

我心下一陣酸楚,趕緊移開視線。

父親,原諒女兒,我在心裡默唸著,話卻沒有說出口。我知道,父親不會同我計較。

父親年幼喪母,我的祖父又當爹又當媽把父親拉扯大,節約的習慣影響了他的一生。我們小的時候,母親每次從箱底翻出父親那條膝蓋打著補丁的棉褲,都要說笑一下,那可是祖父為父親做的新棉褲,還沒有穿上身就先打了密實的補丁。那條棉褲,父親一直壓在箱底,每年六月都會讓母親拿出來,放在太陽底下曬,順便給我們上一堂勤儉節約課。

可是,父親對我和妹妹從來沒有吝嗇過。我七歲那年,父親去上海出差,臨走前說會給我和妹妹帶禮物。父親走後,我們天天守在大門口盼著父親歸來。有天傍晚,下著小雨,我看見一個身穿白襯衣的人,打著雨傘,走進了院子,看上去很像父親。我一邊大聲喊著“爸爸”,一邊衝下樓,向那個熟悉的身影飛奔過去。令人沮喪的是,那個人不是父親。又過了幾天,父親才回來,帶回來一些糖果和兩雙牛皮涼鞋,一雙是我的,一雙是妹妹的。那時,小鎮上的孩子們腳上都穿著塑料涼鞋,我和妹妹穿著牛皮涼鞋,引來無數豔羨的目光。晚上,我和妹妹高舉著小腳丫比試著新涼鞋,無意中聽見母親對父親說,你也該買一雙涼鞋了。

上個世紀80年代初,我們一家人的生活依然清貧,父親和母親每月幾百元工資,卻要應付一家人的花銷。有一年,快過年了,父親和母親仍然天天在單位加班,我和妹妹過年的新衣服一直沒有著落。父親在臘月二十八那天,騰出時間帶我和妹妹坐公共汽車,去了二百公里外的市區的商場買衣服。市區的商場裡洋溢著節日的氣氛,我和妹妹東張西望,像進了大觀園。父親緊緊攥著我們的手,生怕我倆走丟了。買完衣服,父親看著兩個愛美的女兒在鏡子前照來照去,一向嚴肅的臉上掛上了笑意。記得那年我挑中的是一件紅色呢子大衣,妹妹要的是一件牛仔棉襖。過年那天,我和妹妹穿上新衣,在小鎮上興奮地走來走去,就像驕傲的公主。至於衣服多少錢,我們沒有問,父親也沒有說。而那次,父親照例沒有為自己添置新衣。

流言——“吝嗇”的父親

我和妹妹長大了,先後考上了大學。每到過年前,我和妹妹從不同的城市回到家鄉,父親仍會去市區接我們,順便就在市區的商場給我們把新衣服置辦了。等到除夕那天,一家人喜氣洋洋地穿新衣、看春晚,別提多高興了。

又過了幾年,我和妹妹有了自己的小家,也有了各種各樣的牽絆。父母的家不再是原來的樣子了,我們回家的次數越來越少,父親也退休了。

父親不僅在單位退了休,在為女兒們置辦新衣服這件事上也退了休。

或許從那時候起,父親變了,變得越來越“吝嗇”。年輕時候的他,英俊儒雅,衣衫筆挺。近幾年,父親在工地找了個活計打發時間,工作辛苦不說,還“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臉曬得通紅,老年斑也越來越多。

我想著以前那個從上海為我買牛皮涼鞋的父親,想著為我在市區的商場挑選大衣的父親,想著現在這個為了一份牛尾湯心疼錢的父親,突然熱淚盈眶。父親還是那個父親,從我和妹妹呱呱墜地起,父親就用他的汗水和心血編織了一張寬廣的愛網,擋住了外面的一切風風雨雨,讓我和妹妹擁有了靜美的時光。而他,不捨得扔掉膝蓋上打著補丁的棉褲,不捨得為自己置辦新衣和新鞋,年紀大了,卻引來了我對他“吝嗇”的不滿。

我錯了,父親。此刻,我的心裡泛起了波瀾,我找不到什麼方式來回報這份深沉的愛,能做的也只能是多陪在父親身邊。父親說:“我害怕有一天自己老了,成為女兒生活上的包袱。”但父親,沒關係,我會在您身邊把您攙扶,就像兒時您扶著我蹣跚學步一樣。

流言——“吝嗇”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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