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个送外卖的,恐怕没资格跟你表白

“即使她不知道,即使她不在意,我还是很乐意为她做点什么。”

讲述人:外卖小哥

我只是个送外卖的,恐怕没资格跟你表白

我想,要不是送外卖,我这辈子可能都没有机会和勇气走进这么漂亮的校园中。

四年前,高中毕业两年的我还在老家种地。

我妈去的早,我爸整天喝酒。

我高中的班主任来找我爸,劝他继续让我读书,说如果我参加高考至少能考上本科。他问,那是什么?能换酒喝吗?

就这样,在我的同学们相继拿到大学录取通知书的时候,我拿到了一张高中毕业证。

我想,这辈子可能也就这样了,种地或者种菜,放鹅或者养猪,够他的酒钱,再攒两年钱就娶个媳妇,然后在这片土地上生活一辈子。

直到那天,我那个嗜酒如命的爹,说要把我初中刚毕业的妹妹嫁给隔壁村的陈胖子,再用人家给的彩礼钱给我娶个媳妇。

可能很多在大城市生活的人都觉得不可思议,根本没到法定结婚年龄啊。可是,在我们农村,这时很常见的事儿。先结婚,可能等孩子都满地跑了再把结婚证补上。有的压根活了一辈子都没见过结婚证。

我不同意,他打了我。那不是他第一次打我,却是我第一次反抗。我不是什么有文化的人,也没念过大学,但我绝不能接受以卖掉妹妹的方式换取一个老婆。

我妹妹哭着跟我说,她想念书,她不想嫁人。

我说,不嫁人,哥供你读书。

于是,我来到了北京。

这个城市的繁华,震撼了二十多年来一直蹲在井底的我,可是这繁华却不属于我。真正属于我的是我手上那张比身份证还重要的暂住证,和地下室里不到十平米的八人间中的一张床铺。

那一夜我在那间充满着各种气味,裤衩、背心随意晾挂在各个角落,呼噜声、磨牙声、骂人声此起彼伏的屋子里彻夜未眠。

很快,经老乡介绍,我做起了骑手,送起了外卖。

我骑着那辆小电瓶车在路口等红绿灯的时候,老乡随口问我,认不认识那是什么牌子的车。

我看着路口停着的一辆辆私家车都是我没见过的牌子。可是,那些车好漂亮,它们跑得比我的小电瓶快得多,开起来也更神气。

我说,我怎么会认得,认得又有什么用,难到买得起吗?

老乡说,要认得,一定要认得,尤其要认清那些豪车,遇到了,躲得远远的,宁可送餐晚了,也不能因为着急刮了人家。要不,把命赔给人家也是赔不起的。

就这样,我不光认了北京大街小巷的路,还认了那些无比拉风的豪车。

我很喜欢抢大学里的那些订单。因为它们集中。车子在宿舍区骑上一圈就能完成好几单,同时,不用上楼。学校宿舍不许我们上楼,学生们只好到了下取。这就为我能准时把下一份送达节省了不少时间。

就这样,我遇见了她。

我回忆不起来那究竟是哪一天,可我依旧记得,那天她穿着件黑色的呢子大衣,长发散在肩上,雪白的脸冻得有些微红。

那是喘口气都能看到呵气的深秋了。

我提前给订餐的学生们打电话说外卖到了,即使到了楼下,也总得等上几分钟才有人下楼取餐。

等待的时候,我总是很焦急,生怕耽误了下一单的时间,又不好意思催他们,只能干等着。

而她,总是早早地就站在楼门口,我骑着车远远地看她在路灯下搓着手、跺着脚。

我有些歉疚,干嘛要给她打那么早电话让人家在楼下冻着……

之后,再给她送餐,我总会稍微晚点给她打电话,可是,她还是会早我一步在楼下等着。

到了冬天,我干脆到了楼下再给给她打电话,免得她下来挨冻。

一次,她匆匆忙忙地跑下楼,有些歉意的跟我说下来晚了。

我惊讶极了,从来都是人家埋怨我为什么来得这么慢,还第一次有人为她的晚到向我道歉。

我告诉她,是我电话打晚了,让她不必自责。她却让我以后早点告诉她,她可以下来等着。

我没有听她的,依旧是到了才打电话。

深冬的时候,我穿得很厚,可是在外面待时间长了还是冻透了。可是如果等的人是她,我就一点不觉得冷。

她取完餐,转身上楼,我却还在原地,想再多看几眼那个好看的背影。

她却突然折返回来,我吓了一跳,赶紧收回黏在她身上的目光,心虚地整理着小电瓶,做出骑上去要走的样子,

她走到我跟前,把手里的东西递给我。一个热得发烫的暖宝宝掉在我手心里。我接住它的那一刻,好像全身都被手心里的那点温度点燃了。

她说,我们宿舍也挺冷的。

然后,她转身上了楼。

那天,我一点点的感受着那个暖宝宝从热得烫手,到冰凉得没有丝毫温度。

我把那个再也不会热的暖宝宝郑重地放在我的枕头下面,当我觉得冷得时候,我就掏出来摸一摸,心窝都是暖的。

因为隔三差五地能见到她,不管一天吃了多少辛苦,受了多少委屈我都不觉得有什么。赚钱的同时还能见到她,对我来说算是额外的恩赐了。

她常叫的外卖是学校附近一家小有名气的麻辣烫,而且叫得不是一份而是四份,我猜大概是一个寝室一起叫的吧。

她备注上总是写着,请多给辣椒,带醋包。

一次我取餐取得匆忙,没来得及仔细检查。等送到她手中的时候也没有察觉,还是和她一起来取餐的她室友嘀咕了一句,说忘给她们带醋包了,我才发现的。

但她们两个没再多说什么,拿着外卖一起上楼了。我却很自责,觉得这是我的失误。

那以后,不论是谁的外卖我都会仔细地再看一眼备注,看看是不是忘了什么要求。当然,她的我会格外注意。

可有次订单特别多,送餐地址又特别分散,我几乎忙懵了,到店里取了餐就走,装到配送箱里的时候才发现店家少放了醋包。我只好又返回去拿。

虽然耽误了些时间,冒着可能超时的风险,可是我觉得很值得。

那是我第一次跟她搭话,献宝似的,我说,你要的醋和辣椒都带了。

她愣了一下,大概不明白我为什么说这个。

的确,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如果没带才是不正常的,她没有必要为这样的事奇怪。

可是,即使她不知道,即使她不在意,我还是很乐意为她做点什么。

假期的时候我有好长一阵见不到她,之前隔三差五的能见到她,假期却长得好像没有了盼头。

如果哪天送餐的时候看到学生们熙熙攘攘的拖着行李箱走在校园里,我就知道他们返校的日子到了,就又可以见到她了。

当我期待着她什么时候会返校再点外卖的时候,却在学校门口看到了她。

我骑着电动车在校门口经过,一眼就认出了拖着行李箱的她。她风尘仆仆的样子,看起来似乎是刚下火车。

她身上似乎有磁力一般,我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车。

她好像认出了我,拖着行李箱向我奔过来。我被她突如其来的举动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躲了一下。

她喘着气,跟我解释说她火车晚点,但是有节特别重要的课不能迟到,学校里又不让进出租车,问我能不能载她一程。

我当然同意,立马把放在后座上放外卖的箱子取下来,挎在身上,腾出后座来给她坐。

她侧着身坐在后座上,行李被她斜斜地拖在手里。我骑着电动车,她坐在后面,一只手轻轻地抓着我后背的衣服,行李随着电动车在地上被拖出“哒哒”地声响。

虽然入了秋,但正午的阳光依旧很足,她的手臂似有若无地挨着我,校园里的里的树木不断倒退,学生来来往往。那一刻,我忘了自己身上挎着的外卖箱,只觉得我好像就是这个学校的学生,而我身后坐着的是我喜欢了很久的女同学。

每次送餐我都希望能快些送到,这样好去抢下一单,去送下一单。可现在,我想一直骑下去,好像做了很美的梦,不忍心醒过来一样。

但是,她还是把我叫醒了。她轻轻地拍了拍我,告诉我她到了。

我把电动车停下。她从后座上跳下去,非要往我手里塞钱。

我说,反正顺路,让她快去上课,我也要去送餐了。

说完,我就骑着电动车走了。

美梦醒来的一瞬间总会有种跌入现实的失落。为了让这种情绪尽快消散的最好方法就是接受现实。

我头也不回地骑着电动车冲进属于我的现实中去。

后来我常常想起那个美好得不真实的瞬间,想起那个美丽的校园。

如果我能在那里读书该有多好。

我仿佛被这个想法烫到了,腾地一下从床铺上坐起来。周围依旧是此起彼伏地鼾声。

之后,我拿起高中毕业后就再没碰过的书本,准备成人自考。

白天的时间我需要分秒必争的去送每一单外卖,偶尔有接不到单的时候我才能把随身携带的书抽出来翻上一两页。

晚上宿舍里大家都睡了,我就带着本书借着楼道的灯光看上一会儿。夏天还好,冬天实在太冷了,冻得实在不行了就只好蹑手蹑脚地潜回到屋里。

后来,我发现了一个好地方。我早早地起来,去二十四小时营业的麦当劳,看上一两个小时的书,等有人下单了,就接单。

在日复一日的日子里,能偶尔见她一面我就觉得日子有奔头。

那是夏天的晚上,送完了手头最后一单外卖,新的订单暂时还没有出现。

我从校园里往出走。在一条林荫小路两旁,路灯下,学生们摆着各种各样的小摊。

衣服、化妆品、二手的健身器材…可以想象,他们在寝室放了多少稀奇古怪的东西。我推着车一摊一摊地看着。直到看到一个小摊上。零零散散地摆着几本书。

我一眼看中摆在中间的那本大学英语。

我英语不是很好,一直想买几本书看一下,可平时不是在取餐就是在送餐的路上,哪有多余的时间能让我去书店逛一逛。

我如获至宝,将电动车立在路边,弯腰拿起摆在小摊上的那本书。

“你想要的话送给你好了。”那个我日思夜念的声音突然响起。

我惊讶地抬头,看到她笑意盈盈地坐在小摊旁边的板凳上。

她认得我。我却有些不好意思被她看到,毕竟一个送外卖的拿着本大学英语,这画面也说不上和谐。

我边摸着口袋掏钱,一面跟她说,这本书我要了。

她蹭地一下站起来,把书从我手里抽走,“给钱就不卖了。”她半开玩笑却认真地说着。

我愣在那里看她路灯下笑得柔和的脸和她手里扬着的那本书,不知如何是好。

她把书重新递到我手里,跟我说,送我的,不许掏钱。

我呆呆地站在那里,看看手里的书,又看看她,想说句谢谢,却开不了口,怕一张口眼泪就先掉下来。

后来,跟她一起摆摊的室友招呼她一起回去,她便消失在我的视线中。

只是,我没想到,那是我最后一次见她。

之后我仍旧期待着接到她的订单,想在宿舍楼下见到她,即使什么都不说,即使她转身就走也好,能让我看到她就好。

可是,我再也没有接到过她的订单。

等在她所住的宿舍楼下看到了一批新鲜而稚嫩的面孔的时候,我才反应过来,原来,她毕业了。

她摆地摊卖书大概是要处理掉一些带不走的东西吧。

我突然觉得北京的天空荡荡的,明明是晴天,心却沉重得像起了雾霾。

我在黑暗中循着她发出的光芒一路走下去,即使不知道前方有多远我也坚持着走下去。可是,光芒突然消失了,我的世界又陷入了一片黑暗当中,我不知道该往哪个方向走,更不知道何时才是尽头。

我翻开她送我的那本大学英语,里面密密麻麻的都是她留下的字迹。

她做得注释,她标的音标,她勾勒的重点。

我轻轻抚摸着书中留下的那些流畅的字迹。我要将它们学会,我要将它们背下来。

我以为时间久了,我会慢慢忘记她,可是每当我看到那本书,我都能记得她坐在我后座时,我心狂跳的声音;记得她送我书时我的哽咽;记得我在寒风中等待时,被她不经意温暖的心。

去年高考,我妹妹考上了北京的一所知名大学。我以她为傲。

九月份开学之后,我妹妹跟我说,哥,我们学校好漂亮。

妹妹说,哥,我们学校的图书馆好大。

妹妹说,哥,你想看什么书,我借给你看。

她一直吃学校食堂,从不叫外卖。不过偶尔我还是会给她叫一份外卖,然后借着送外卖的机会去看看她。

只是,在也不会有人像她一样在楼下等我了。

不过,我有预感,她还在这个城市。我还会这样一家一户地送下去,不管多远的单子我都接。

也许某一天,我就会抢到她的订单,让后给她打电话,向从前一样告诉她,你的外卖到了,请取餐。


外卖哥说起自己故事的时候,很羞涩,

他说讲出自己的故事并不是想借此机会表白

他只是想倾诉一下

自己也知道根本配不上人家

女孩可能永远不知道他的存在

或许随着时间的流逝

这段小插曲也会在外卖哥记忆中渐渐消散

关注我们,每天一个发生在北京的爱情故事,

当事人,说给你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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