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爲忠魂埋單?

河南文化遺產數量排在全國前列,但近年見諸報端的,卻多與文化遺蹟被破壞有關。對此,倘若我們採取“高高掛起”的姿態,孩子們將生活在毫無文化的鋼筋森林裡,這是文化傳承的失敗。河南,作為華夏文明開源之地,擁有的文化遺產如今該何去何從?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會飛的南極 | 文

從“南召事件”

我們看到了什麼?

近日,南陽南召縣陷入了輿論的風口浪尖。

有網友在微博上發帖,稱南陽市某地的烈士陵園被政府出讓給企業做廠房,施工期間,陵園被嚴重破壞,烈士骸骨暴露荒野。措辭激烈,配圖令人寒心,引發網友熱議,幾天後,該微博被刪除。

在輿論壓力下,7月3日,南召縣回應澎湃新聞稱,經現場勘察,經歷史變革,多次遭到破壞地形地貌發生巨大變化,當年的“陵園遺址”已無從辨識。

現場共有11處發現遺骸,現暫存縣殯儀館。下一步將確認是否為國民黨抗戰死亡人員遺骸。此前,該縣已責成企業停止施工,保護現場。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政府通告還認為這個地方是否為烈士陵園有待確定。

然而,經過輿論發酵後,不少學者和志願者趕到現場,對部分墓碑照片進行辨認,找到一塊黃宗清烈士的墓碑,並希望找到烈士後人,讓他魂歸故里,這在事實上已經確認這塊區域是烈士安葬之地。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且不論避重就輕的政府通告,無論怎樣,在安息之處折騰的挖掘機,終於可以歇會了。

“微博治理”的作用又一次被放大,如果沒有帖子和廣泛討論,很難想象這些屍骨的最終命運,如果真是烈士安息之處,那麼開發商和監管單位則逃不掉歷史罪人的稱號。

如果我們不從侮辱先烈的角度看,這件事暴露的另一個問題也顯而易見:後人如何對待前人的遺產。

這裡有兩個態度:繼承和拋棄。當代中國,在經濟與遺產的雙重抉擇上,政策的制定者往往猶豫不定,甚至偏向於前者,河南的文化遺產往往躺著,就無端引來了挖掘機,之後粉身碎骨。

類似的新聞還不在少數。

早在2016年,媒體就曾批評汝州漢墓遭到破壞,稱粗暴對待歷史文化遺產的城市沒有靈魂,這個措辭上升到城市評判的角度,不可謂不嚴厲。

當時為建設綜合廣場,在相關方面的授意下,推土機把汝州百座漢墓夷為平地。開發商一位負責人更是語不驚人死不休:“考古不就跟遷墳一個樣嘛,文物都發掘走了,我不就可以把墓坑給填平了嘛?”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新華社圖

這些“大佬”的文化意識著實堪憂。

他們就像敦煌王道士一般,同樣是不識文化價值,只不過王道士是把一箱箱敦煌文書賣給了外國人,而這些大佬,則生生地把遺產從這個世界上抹掉。

人們常說,華夏文明起源要看河南,作為文化資源大省,重要的墓地、遺址、建築星羅棋佈,光是“全國重保”的數量在全國翹楚,但現實不如人意。見諸報端的,往往都離不開破壞二字……

無論是被電力公司破壞的趙長城,還是私搭亂建的殷墟,明明知道這些遺產是民族之魂,為啥破壞行為還是屢禁不止呢?

“破”與“立”的矛盾

不止河南

可以說,遺產只要和錢一旦扯上關係,這種魔力便成了羈絆。

文化遺產的老大難問題已經存在了數十年,對待遺產,尤其是城市遺產,到底是拆還是留?

拆,意味著破舊的遺址可以騰出地方,以消失為代價換來真金白銀。留,可以保住文化遺存,但會損失賺上一筆的好機會。如今的中國,在以GDP為本位的政治環境中,很少有官員能拿出魄力,大筆一揮,劃出黃金地段的歷史遺存,多數都是在矛盾和叫罵聲中“忍辱負重”,一面平息民怨,一面抹掉遺產。

北京最具代表性,也是全國大多數城市的縮影。

以衚衕為例,這個代表老北京文化的介質不斷消亡。一份報告顯示舊城衚衕1949年有3250條,1990年有2257條,到2003年只剩1571條,北京申奧成功之後,在“再造一個新北京”的口號之下,衚衕消亡的速度愈加猛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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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衚衕有三千六,小衚衕多如牛毛數”,這個曾經的民諺,如今只剩下諷刺了。

那個曾經讓建築學家捨命保衛的京城,在以後的幾十年裡快速消失,繼而蓋起來的大樓大廈千篇一律,唯一能有特色的,恐怕就是央視的“秋褲”大樓了。

事實上,北京城的軌跡,樹立了全國大多數城市的發展樣板,在此後的數年,這造就了中國城市規劃的特色—“千城一面”,其中河南也難逃大潮。

幾乎是一夜間,從農耕文明過渡到工業文明,河南的城市首當其衝,也茫然不知所措。

河南擁有半數的中國古都,但經過了半世紀風雨沉浮,如今要說極其有特色的,還真談不上:開封的沒落有目共睹,鄭州正在快速發展,似乎無暇顧及城市遺產,再提及洛陽,盛唐的氣象顯然已被西安搶走,只剩下牡丹和龍門石窟聊以自慰。

在“破”與“立”的問題上,沒有哪個省份能比河南更窩心。坐擁華夏千年歷史,卻在現代語境下無計可施,有時望著破敗的樓榭興嘆,有時毅然把這些遺產從地面推平,所有中華民族推崇的“敬天法祖”“天人合一”“祖宗家廟”,統統見鬼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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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其中當然有大時代的困局,“經濟”和“遺產”在不少城市看來永遠是矛與盾的關係,但如果不轉變城市規劃思想,這樣的困局還會一直延續。

也許更重要的是,從未有人認真聆聽歷史,河南考古研究院僅有100餘人,而真正具有領隊資格的學者只有21位,這意味著什麼?

每天有無數的施工工地,發現無數的遺址、墓葬,這21位領隊能做的只是有重點的“搶救性發掘”,搶救性一詞,用來描述文化遺產的現狀真是再恰當不過了。

真的只有“拆”這一條路走嗎?

當然不是。

類似於“再造一個新北京”之類的標語,談不上高明,如果一座城市完全被架空,在原來的土地上,樹立了一座新城,那麼這個新城有什麼理由能叫原來的名字呢?

人們往往用最簡單的方式解決問題。開封城牆擋路了,拆,舊居有礙規劃了,拆。有趣的是,想要發展旅遊了,又笨拙地模仿被拆掉的建築,但充滿了油漆味道,以至於成了四不像。

這樣的例子不止在河南,放眼全國都比比皆是。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2008年,大同啟動古城復建計劃,將除寺廟、鼓樓外的大批建築,無論新舊,全部拆除,然後復建了四面城牆

在大工業文明的衝擊下,中國城市還沒有做好準備,人們雖然已有遺產保護的意識,但在強勢的機器下,一些調研和呼籲文章如同石沉大海,該推進的推進,不久之後,一片區域就永遠成為志願者手裡的照片了。

但如果放眼世界,同樣在大工業文明的衝擊下,巴黎人的應對,足以讓這個城市驕傲。

上個世紀中葉,巴黎也面對著如今中國城市擴張的困境。高樓大廈想要在市中心立足,汽車想要更寬敞的街道,那時候市區街道擁擠不堪,房子破舊,這成為房地產商的理由,如今漂亮的沃日廣場,基本被宣告了死刑。

但是巴黎人勇敢地保衛老城,他們寫文章、辦展覽,成立保護組織,加之政府有效的規劃、撥付資金、活化利用,最終使得巴黎老城區原汁原味地保留下來。

事實上,早在19世紀,法國就深刻地認識了文化遺產對城市、對國家的作用,成為第一個立法保護文化遺產的國家,中國的第一份文物保護法在20世紀80年代出臺,而非物質文化遺產保護法出臺也僅僅是幾年前的事。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我們當然不能以此標準苛求,但足以借鑑,因為法國和河南有太多相似之處了,文化遺產眾多、政權頻繁更迭,也同樣受到了炮火的洗禮。

馮驥才曾說:“事物的原點總是最具魅力的,我們總想回去看看。”源頭要用遺產層層溯源,才能認清我們的位置。

我們早知道中原文化博大精深,但光說毫無意義,孩子們必須親自去“東都”感受隋唐的盛景,親自去安陽體會文字的神聖和厚重的晚商文化,也需要親自去炎黃故里,知曉何為華夏,為什麼我們是炎黃子孫。

但是,倘若人們一去,傻了,遍地都是高樓林立,車水馬龍。想看歷史?請左拐影音廳。這何嘗不是件悲痛的事情。

南召烈士陵園施工被毀,誰為忠魂埋單?

遺產,先人的文化結晶,尤其是博大精深的中原遺產,她包含了河南人一以貫之的信念、記憶,倘若載體消失,那我們賴以自豪的中原文化、民族文化又從哪裡尋找呢?

和這樣遺產損失相比,漂亮高昂的大樓,又孰輕孰重?

事實上,我們有能力把鄭州打造成國家中心城市,為什麼沒能力把開封建設為“宋文化之都”?我們有能力GDP每年都7%以上增長,為什麼文化遺產卻逐漸消失呢?甚至連拆遷單位都可以無視文物局的意見,可見文化遺產保護已到了什麼地步…

簡言之,任何破壞文化遺產的理由都不能成為理由。遺產絕不能以經濟指標衡量,留存遺產加之活化利用,詳盡規劃,給予這些遺產正確的城市角色,並且給保護遺產的職能者公正評價,這或許才是城市規劃的題中之義。

在這條路上,河南“道阻且長”。

豫記,全球河南人的精神食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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