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清照的两次婚姻(七)

人们通常将《一剪梅》看作写思念之情,其实不尽然。如果丈夫跟妻子身居两地、情发一心,妻思夫就是甜蜜的思念。如果妻子苦苦思念丈夫时,丈夫却跟别人卿卿我我,这思念就是单相思的苦涩思念,其深层内涵就成了哀愁和埋怨。这哀怨象磨盘压在心头,象驱不走的梦魔,无计消除又不可以支接说出,只能诉诸于一字三迴肠的"思念"笔墨。一言以蔽之:优美动人绘相思的《一剪梅》恰好曲折反映了思念对象做了她所非常不喜欢的事情:赵明诚纳妾了!


李清照的两次婚姻(七)​​​

相府已婚青年公子当然没有守空房之理,受父亲庇护,已"出仕宦"的赵明诚,不久就得到皇帝授予宰辅大巨子弟的职务:担任鸿胪少卿(即主管朝祭礼仪者的副手),这是个"清要"之职,没有繁杂的公务却有不低的地位。在宰相伉俪亲切关怀下,赵明诚外出归家,自有"小星"嘘寒问暖,深夜读书,自有"红颜"添香沏茶。这在当时,理所当然之事。丈夫有了别的女人,李清照能否不高兴?不能。她得表示欣慰她不在时有人照顾丈夫,表示决不嫉妒、乐意像娥皇女英共侍大舜般,跟任何赵明诚乐意要的女人一起分享,或者说共同伺侯赵明诚。根据"妇德"要求,李清照表面确实这样做了,内心却痛苦到顶点……

爱本是排他的,李清照,不可救药的偏偏是文学女人!文学女人的致命弱点就是专门相信男人高兴时说的各种美丽说话,什么"我心匪石"、"我心匪席",什么"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什么"愿为连根同死之秋草,不作飞空之落花",什么"我心坚,你心坚,各自心坚石也穿",什么"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岂不知山未变,水未变,秋草还来变春花,山盟海誓的郎君怀中已另有他人。

李清照的两次婚姻(七)​痴情的文学女人李清照有什么办法?什么办法也没有!她是民间女子,不能学武则天弄一帮北门学士、学山阴公主找几个面首,她是淑女,不能象唐代宰相房玄龄之妻大喝其醋,更不能自己也红杏出墙。她只能用深情感动丈夫,用生花妙笔打动丈夫,希望他心中尽量多留点儿"结发妻"位置。

讨论李清照婚姻生活时,有人极力辩驳赵明诚层纳妾,其实是以当代观点替古人担忧。中国古代男人纳妾比现代西方人离婚还容易,不要说李清照已离京城,就是李清照在,赵明诚同样可纳妾收房,甚至可把李清照从娘家带去、回答"海棠依旧"的"卷帘人"收做通房大丫头,这是社会斌予他的、不容置喙的夫权。

细细琢磨李清照夫妇分离时写"愁"词句,可以发现,其最深刻内涵是司空见惯的夫权体现到李清照身上时,她不可抑制的极度恐惧和无法释怀。
李清照的两次婚姻(七)​​​

司马迁《报任安书》有一段关于艰难困苦、玉汝以成的名言:周文王在被商纣王囚禁时,将八卦推演为六十四卦成《周易》,孔子周游列国在陈蔡之间受围困,回国后发愤写《春秋》,屈原遭放逐,写出传唱千古的《离骚》"…传世名作都是圣贤发愤之作,受到挫折打击,遭受磨难,以血泪凝诸笔端。经霜梅花分外香,多少大富大贵、官高爵显者都已灰飞烟灭,这些珠玑般文字字却千秋万代传下去……

司马迁所举,都属男人的世界,女人则不同。女人跟男人有完全不同的境遇,随之有截然不同的思维。社会将男人放到政界,撒向疆场,将女人送进家庭,圈入闺阁,男人放眼出将入相、光宗耀祖,女人只能关注家长里短,儿女情长。干百年间当然有无数女人因爱情失意而痛苦,但只有到了李清照,这苦,这痛,这无奈,这伤怀,才发挥到极致,获得迄今为止仍算最高的审美表现。从这个意义上说,李清照婚姻生活中的不幸,跟周丈王、孔子、屈原、孙子政治上的厄运几无二致,螺丝壳里做道场,李清照以细腻女性意识描写细微人类感情达到的细致精巧,其艺术水准,跟顶尖男性大师在关乎国计民生大命题上达到的壮怀激烈、博大雄浑,虽风格不同,却有同样的价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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