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市異能-戰略級天使-第十九章

都市異能-戰略級天使-第十九章

心理教化是一個都市中的傳說,早在福利院的時候,曹敬就聽大人嚇唬過,不乖的小孩會被送去心理教化,之後你就再也記不起來自己是誰,變成傻子,只會幹活兒。然而這麼些年,從來沒真的聽說過誰誰誰進行過心理教化。

  這類傳說都是某個朋友几几年的時候在街頭看見已經伏法的知名通緝犯,或是在飯店裡看見與已經被槍斃的人極其相像,卻具備不同身份的人。於是就有流言稱,政府內部存在一種洗白手段,將有存在價值,然而罪大惡極的人物進行洗腦,甚至加以改頭換面,再以新的身份讓他們回到社會。

  雖然傳得有鼻子有眼,但也沒人真的能證明自己曾見過被教化者。然而幾年前,曹敬曾偶然通過某個渠道得知,這個“流言”中的機制是真實存在的,他簡略地介紹了一下這個程序。

  “你是說……精神能力者主持的洗腦程序。”杜雲娟在黑暗中疑問道,“我會忘記我曾經經歷過的一切罪惡,轉換為一個嶄新的人?這種騙小孩的話,你覺得我會信麼?”

  “有一部分身具特殊情況的犯罪者,可以經過心理教化進行赦免。”曹敬的嗓子有些發乾,“審查條件非常嚴苛,並且必須具備足夠有說服力的理由。但是,如果你願意自首的話,我可以通過我的關係,確保讓你進行一次心理教化。”

  曹敬把手放在自己的脖子上,他觸碰著柔韌的項環,後腦的刺痛感逐漸升溫。許久不用了,他害怕自己的能力已經生鏽,如同一輛開不動的老爺車,踢一腳就會散架。束縛器能夠探測頭部能量輻射的峰谷,並且通過非常原始的措施來馴化受縛者,通過精確的脈衝刺激,任何進化者只要使用自己的能力,就會立刻品嚐到直入大腦皮層的痛楚。

  在束縛器干擾的情況下,進化者的思維將陷入僵直,無法有效地運用意志和思想操控自身的能力。而長期佩戴後,受縛者將建立一種本能的自我保護機制,在受到脈衝刺激前,自身的頭腦就會阻止自己使用能力,使得長期佩戴者難以運用自身的力量。

  大四的時候,上進化人群管控課,曹敬為了寫小論文啃過醫學雜誌。哪怕是被取下束縛器,實驗顯示,部分長期(三年以上)佩戴者也永久失去了再度運用自身天賦的能力。

  【感受那種痛覺。】

  他回想當時對方說的話。

  【感受那種痛覺,然後記住它。】

  “哪怕這是真的,但我還會是我嗎?世界上還會存在杜雲娟這個人嗎?”黑暗中,對方的聲音似乎哽咽了,“我想活下去……但活在這個世界上,真的好難啊……”

  “你會有新的名字,新的過去,世界上將不再存在杜雲娟這個人,你的身份會被註銷,取而代之的是新的身份和回憶……”曹敬努力說服她,“我知道,這是個很難做出的決定。但社會意義上的死亡和真正的死亡是不同的。你……作為一個人的‘你’……將會得到與之前不同的人生。”

  杜雲娟抽泣著,似乎在黑暗中掂量著這個建議。曹敬對自己的勸解並不抱信心,心理教化的存在實在是太像童話了,普通人或許會當做茶餘飯後的談資,但真正相信它存在的僅是極少數人。

  “你很認真。”杜雲娟終於又開口了,“我一開始是不信的,但你說得這麼認真,我開始有點信了。你真的見過被洗腦的人嗎?”

  “……沒有。但我認識介入過這事的人。”

  曹敬的腦中驟然一陣劇痛,久違的脈衝電流讓他眼冒金星,幾乎無法組織自己的語言和思緒。熱痛的衝擊像是把烙鐵插入腦髓,翻轉攪動,將理性絞碎。這會被記錄在案,他知道,這次脈衝會在束縛器的內部數據儲存中留下記錄,但他了解它的原理……除非受到毀壞,警報不會發出。

  他定了定神,發現額上已經流下了熱汗。

  【你我都懂,怎麼去無視這種痛覺,在痛覺之外重建自己的精神。】

  就像是潛入自己的夢,讓“現實中的我”去承受痛覺,然後“在夢中的我”繼續操縱身體。把頭腦分割成兩份,竭力把神經中來回震盪的痛覺與儘可能多的資源分割開來,用這些隔離出來的資源重建自己的思維。

  除了精神方面能力的進化者之外,沒有人能這樣精細地玩弄自己的大腦。這是一種危險的玩火行為,當年他就學到了這一點,這種頭腦超馳將會極大地損害精神健康,除了消耗巨大的意志力,超負荷運轉的神經網絡會實實在在地傷害腦細胞,甚至有變成廢人的危險。

  “我當年的老師是個大人物,他親口跟我說過,他曾經在十幾年前,在東北某地執行過一次心理教化,對象是當年鬧得滿城風雨的連環殺人犯,那人是個很優秀的進化者,神經反射速度是常人的五倍以上,甚至能在二十米內閃過子彈,是很有價值的材料。雖然你不是那樣的特例,但我有關係能夠保住你……”

  “你到底是為什麼要這麼做?”曹敬滔滔不絕到一半的時候被杜雲娟打斷了,他一時間難以接話。

  “我問,你到底是為什麼,要幫助我這樣一個和你萍水相逢的人?我身上現在難道還有什麼你看得上的東西麼?”杜雲娟毫不停頓地繼續詰問,“我身上只有一點點從家裡帶出來的錢,孤身一人也沒什麼能夠給你回報的,如果你想要女人,外面床上的女人比我更漂亮……你到底是為了什麼,在這裡冒著被我殺了的風險和我聊天,勸我投案自首?”

  “我……”

  “我只會在你的倉庫裡呆一夜,天明的時候就啟程。火車站已經被封鎖了,我靠著腳往城外走,沿著國道或者田野,往外面走,我只想隱姓埋名地活下去……你又是為了什麼而幫我呢?還是說,你現在只是在拖延時間,想等警察來?”黑暗中,杜雲娟的眸子反射出倉庫窗外的一點路燈,“如果是那樣,我現在就殺了你,然後迅速逃走。夜裡正好上路,我可以等明天白天再休息。”

  “是為了我自己。”曹敬說,“我已經無法忍受了,我一定要拯救別人。不然我活著實在是太難受了。”

  說出這句話的瞬間,曹敬腦中似乎有什麼東西被打碎了。一層堅韌的厚膜……短短一瞬間,他失去了對痛覺的感知,如同登山家翻越了一個山口,眼前豁然開朗。他知道這隻能維持短短的一小會兒,但是……一種新的感覺淹沒了他的知覺。

  他回來了。

  曹敬回來了。

  曾經的曹敬一瞬間回來了。

  他不再是那個教育局的陰沉小職員,四處跑腿的窮小子,為了柴米油鹽發愁的獨居青年……這些瑣碎的外殼被驟然膨脹的內在抖落,每一次呼吸,迴歸的感官都在擴張。學會游泳的人一輩子都不會忘記怎麼浮水,學會騎車的人也絕不會失掉保持平衡的訣竅,而曾經能夠感應他人心靈的超能力者,也永遠不會丟失那種刻在心智深處的技藝。

  他重新觸碰到了另一個世界,感性、精神的世界,漂浮在物質世界之外的精神宇宙,在那裡,一切物質都黯淡下去,只剩下代表生命力的火光,他能夠感受到不同的火焰對他帶來的輕微的燒灼,那是情感能量的輻射。

  眨眼。

  他看見數不清的繁星,暗淡的星光,每一顆都代表一個智能個體。曹敬漂浮在群星的銀河中,絕大多數的星光都遙遠而冰冷,而在他面前的一小團火焰,正與他自身力量的觸鬚膠結在一起,兩人的注意力都全然地放在對方身上。曹敬迅速體會到了杜雲娟此刻心中的痛楚、驚惶、以及反覆躊躇的殺意與膽怯。

  曹敬抬起頭,打開手電筒,照亮了杜雲娟。

  倉庫外,警笛的尖嘯聲刺破了夜空。

  手電筒的光線照耀下,杜雲娟面色蒼白地站在那裡,兩人同時豎耳傾聽,而曹敬深入了她的思維……杜雲娟的心智外殼是粗糙而滿布裂痕的。嬰兒的心智是柔軟而不定形的雲霧,隨著年齡增長,人們的心智逐漸誕生了骨架與外殼,變得越來越堅固。

  而杜雲娟的外殼已經破碎不堪,這代表的是她沒有任何相信的東西,也沒有任何能夠依賴的信念,毫無求索的慾望,只剩下最後的求生本能在支撐前行。在外殼下,他觸碰到了勃然而起的殺機利齒,眨眼,曹敬的視線回到物質宇宙,女人正在從外套內側掏出一個黑沉沉的東西。

  曹敬意識到了那是什麼。

  那是一把槍。

  “你報警了!”她在齒縫中嘶嘶作響。

  “我沒……”曹敬說到一半的時候已經意識到不對,他鬆開手,猛地向前一個翻滾,杜雲娟已經舉起手槍向他瞄準,手電筒落地,光錐四處亂晃,讓杜雲娟無法找到他的位置。

  怎麼會有槍?!曹敬第一反應就是丟下手電筒,在黑暗中杜雲娟沒有辦法看見自己,沒有辦法向自己射擊。

  “敬!”

  外面傳來津島鬱江的聲音,倉庫裡的日光燈猛然打開,昏黃的燈光將鋼鐵、機械和曹敬照亮。他立刻轉向杜雲娟,然而持槍的兇手已經消失在原地。

  人在哪兒?曹敬用了一個閃念思考,眨眼,他感知到了對方的位置,她正在堆積成山的物資之間穿行,試圖避開津島鬱江和曹敬的視線,從倉庫的正門處逃走。

  “鬱江,快出去!”曹敬高聲呼喊,而十幾米外的津島鬱江只穿著襯衫和長褲,赤手空拳,看上去好像剛從溫暖的床上起來。

  你說什麼?她遠遠地做了個手勢,歪頭問他。

  眨眼,杜雲娟的精神開始膨脹,最後的,作為動物本能的求生慾望撐破了脆弱的外殼,黑色的猙獰的殺意從中凸顯出來。憤怒、驚慌與生的渴望壓過了悲痛與自憐,將她轉變為追逐一線生機的野獸。

  左邊。有人。曹敬向津島鬱江指了指杜雲娟的方位,然後比了個割喉的手勢,示意危險。

  有槍!他無聲地做了個開槍的動作,然後做了個口型。

  津島鬱江點了點頭,然後從門口退開了。

  眨眼。津島鬱江傳來沉穩的信號,亮藍色的火焰,清澈而勇敢地等待著。她毫無懼怕,興致勃勃地等待挑戰,好鬥的基因重新點燃,純淨的青春季節,天不怕地不怕的昂然意氣。

  太危險了!

  曹敬顧不得自身安危,他握住伸縮警棍,向著杜雲娟退走的方向輕聲踮步走去。

  她突然加速了,曹敬眨了眨眼睛,她已經衝出了倉庫,然後曹敬聽見一聲槍響。

  “鬱江!”

  他衝到倉庫門口的時候,看見津島鬱江正從背後勒住杜雲娟的脖子和胳膊,後者正拼命掙扎,只是雙方的力量差距太大了,她完全無法擺脫關節技的壓制。冒著煙的手槍落在二人腳邊,被津島鬱江用腳上的拖鞋遠遠踢開。

  纏鬥了十幾秒,杜雲娟因為窒息昏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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