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雷曉宇
“咔嚓！”
“咔嚓！”
“咔嚓！”
女演員在鏡頭前面扭過脖子，微微地動了動眉毛。這個動作太小了，幾乎不易察覺，但立刻，整張面孔有了微妙的變化。她仍然在笑，但這笑裡有了迷茫和憂傷的味道。
造化神奇，老天賞賜給她如此一個皮相。她不但美，而且她擁有靈活調動面部肌肉和眼神來表達人類細緻情感的能力。
一個普通女人，哪怕再敏感，內心即使同時翻騰10種感受，但面孔和肢體能表達出來的可能也只有一兩種。
她不同，她不是普通女人，她是一個女演員。
這就是說，她能夠以生理優勢來表達心理現實。這是難得的天賦。
天賦讓她功成名就。17歲出道，24歲獲獎，31歲橫掃兩岸三地影視圈，36歲的時候，被美國CNN評選為“亞洲最偉大的25位演員”之一。
天賦讓她備受折磨。她的恩師說，她是在用自己的身體、人和世界肉搏。這樣的演員，有天賦，卻時刻需要生活的滋養。演多了，就成了對自我的一種損耗。
漸漸地，她不太願意談論自己的天賦了。因為這顯得她好像不太能掌控自己的命運似的。一個人20歲的時候談論天賦，那是得天獨厚。一個人40歲的時候還在談論天賦，那是進退兩難。
說實在的，她不願意談論的東西有點多。男人、愛情、婚姻、信仰……只要涉及到私生活，她就像牡蠣一樣緘口不言。她不動怒，也並非和顏悅色。
氣氛沉重起來，但她習以為常。她意識到，自己不只是一名女演員，還是一位女明星。顛倒眾生，又無動於衷，活色生香，又若即若離，這本應是一位女明星的本色。
諾曼·梅勒說，女明星和大亨一樣，都是稀有動物，他們都生活在與世隔絕的自我世界裡。
名聲是天賦帶給她的財富，當然也是困擾。她需要被人關注，但她又厭倦他人的目光。她總在想，怎樣才能和自己的名聲和諧相處。
這是春夏之交的一次會面。她已經從早到晚工作了整整八個鐘頭，一直在更換昂貴的時裝，一直做出花樣翻新的表情，並且把自己的身體拗成更能夠表達旺盛情緒的樣子。她很疲憊，也很敏感。她吃了一碗麵條充飢，然後開始抱怨房間裡有股黴味。
不久前，久負盛名的女明星結婚了，嫁給一位英俊溫柔的男人。新婚夫婦把婚禮安排成一臺慈善晚會的最後環節，希望能夠為孤獨症的孩子籌到更多的款項。顯然，除了祝福，女明星也聽到了一些嘲諷。有人說，她在炒作。這種聲音，儘管可能極為稀少，但她還是做出了神經質的反應。接下來，她拒絕談論關於婚姻和丈夫的一切。儘管對於一位新娘來說，談論這些話題原本應是真情流露——她不願意流露真情。
當然了，在後來的一年裡，我們還是能夠看到夫婦二人走出來拍照、接受採訪並且為品牌代言。不過，那是商業行為，和內心世界無關。只要不表達內心，她就仍然是安全的。
這是一個受過傷害、經歷困擾的女人。她穿著花團錦簇的長裙子，一張小臉，巧笑倩兮，但她靈魂的某個部分已經不是少女了。她不願意對身體裡的少女作告別，但又很清楚，要想好好活下去，有時候必須變得世故起來。23年的摸爬滾打告訴她，世界雖然美好，但並不會對一個少女網開一面。
她沒有回答關於年齡的問題。
為了面對這困擾，她開始尋找自己的信仰。在過去的某一天，她戲劇性地找到了新的生命支點。過去，她為愛情而活，如今，她成了一個虔誠的佛教徒。佛教告訴她，要活在當下。那以後，除了女演員和女明星，她有了另外一個自己。
“每一次難受的時候，做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吃飯沒有用，穿好看的衣服沒有用，旅行沒有用，只有看佛書有用。”她說。
我以為我會見到一個新嫁娘，但我見到的還是一個女明星。她滿足了別人的投射，但她自己，叫人心疼。
她說：“你本來就是一個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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