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柔荑
01
这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人愿意稀里糊涂地渡着岁月里的那些清欢或是悲苦。许是不明白，又或是觉得这样才是最安全的。
曾经，孟茵就是这样的人。
初夏时分，院落门前的白色小花开得旺盛，孟茵不知道它们的名字，却又常常望着它们发呆。似乎带着股淡淡的芬芳，在院墙的角落，像是与人隔着一段段忽明忽暗的距离。孟茵觉得它们就像过去的自己，待在前夫李明的身边，却又好似离得远远的。
孟茵下意识地往隔壁院落里望了望，此时是清晨的五点半，太阳刚从地平线升起，隔壁的人应该还在睡梦里。
有趣的是，那里住着她的亲表妹米露，那是她前夫李明的情人。
故事的最初久远到十五年前，彼时孟茵的世界里她跟李明还是一对恩爱的夫妻。直到那天深夜，李明醉醺醺地回来说着，“米露怀孕了，孩子是我的。”
那一刻，孟茵只觉得天旋地转。从前车马慢，日子过得不算富裕，她始终以为李明会是那个携手终生的人。
那天，孟茵又哭又闹又打，家里被她砸得一团乱，三岁的儿子李豆豆就站在卧室门边看着妈妈跟发了疯似的，只是他压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
最后，孟茵说，“让她把孩子打了，你离开她，咱们还能过。要不然就离婚。”
李明知道所有的错都在自己，可他却无法做到对米露狠心，“米露是熊猫血，医生说了她最好还是把这个孩子生下来。”
“所以，你选择的是离婚。”孟茵质问他。
“婚我是真不想离，想想咱们还有豆豆，离婚了豆豆怎么办？”
婚姻里，李明是个十足的王八蛋，可他的话却钻进了孟茵的心里。那时，她为了照顾豆豆辞职在家，全家所有的经济来源全靠着李明，她离婚了不要紧，可是豆豆怎么办？
终究，孟茵妥协了。做出选择的那一刻，她也不清楚自己将来会不会后悔？
孕后期米露竟然搬进了孟茵家，李明说，“外头租房子太费钱，米露爸妈早早过世了，我也是没有办法。”
最初的最初，孟茵也说过，“她搬进来，我就搬走。”
后来，现实面前她还是选择了跟米露共处一室。
表姐妹间早就不像从前那样洒脱，彼此之间心照不宣地选择了不对谈，似乎都害怕一不小心就闹出一些不愉快来。
好在米露对李豆豆还不错，常常在阳台上逗着他玩儿，有时候孟茵出去有事回来晚了，她也会主动去托儿所接豆豆。
孟茵从未说过感谢，她才不会说。婚姻里她是妥协了，可日子里，她始终还是从前那个骄傲的她。
别人占了她的家，她凭什么要说感谢？
很快，米露的女儿出生了，出生在这个不伦不类的家庭。三个大人，一个小孩，外带一个新生儿，住在了这个拥挤的两居室里。
02
故事的转折在那个炎热的午后，彼时米露的女儿已经半岁了。这大半年的时间，米露跟孟茵也都习惯了这样的日子。
李明更多的时候是住在米露的房间里，孟茵不管这些，她早就心如死灰。有时候李明会来她的房间，说是想看儿子豆豆，其实他想干什么，孟茵知道。孟茵从未同意过，她觉得恶心。
在孟茵的世界里，若不是为了生活，她一定贴大字报谴责李明的行为。
那天，孟茵带儿子到黄河边玩，碰巧米露也带着女儿出来了。两个成年人一前一后地走着，彼此从未说过一句话。
玩了一阵子，儿子豆豆吵着要喝水，孟茵想带着豆豆一起去不远处的商店买水，可豆豆却固执地要在原地边玩边等妈妈。这点倒是跟李明有点像。
孟茵只好快速地跑去商店，前后不到五分钟的时间，等她再回到黄河边时，瞧见一群人围在豆豆玩耍的地方。
潜意识里，孟茵知道，出事了。
她从人群里挤了进去，眼前的景象，足以让她这一生都后悔没有带儿子一起去买水的行径。
儿子豆豆被米露抱在怀里，哭得瑟瑟发抖，一旁婴儿车里米露的女儿像是被这哭声吓住了，也跟着哭了起来。
再看米露，全身湿透了，她穿着一件浅蓝色的裙子，有血迹染了连衣裙的下身。
孟茵跌跌撞撞地将儿子豆豆抱进了怀里，心口被一阵阵地撕扯着，这种疼痛渐渐弥散在她所有的细胞里。
那个时候的孟茵没有注意到一旁的米露脸色惨白，在她跳进水里救豆豆的时候，她产后第一次来了大姨妈。
就在几分钟前，豆豆不知怎么就掉进了黄河水里，那一刻的米露只想着救孩子，全然忘记了所有。
是孟茵打破了这个畸形家庭的尴尬局面。那天回到家中，孟茵跟米露说了话，“今天，谢谢你了。”
“没事，应该的。”
说罢，米露钻进了卧室，小腹部的疼痛，让她几近怀疑人生。
后来，孟茵给她端来了一杯红糖水。
那一刻，在这个女人的世界里，所有过去的怨恨都烟消云散了。她选择了原谅。
虽然，偶尔回想起自己的行径，孟茵恨不得抽自己一巴掌。但她能怎么办呢？离了李明，她跟豆豆都无法正常地生活下去。至于米露，已经从第三者变成了她儿子的救命恩人。
孟茵已经麻木了。
三个大人、两个孩子，在一个屋檐下共同生活了两年半。这两年半的时间里，李明彻底地践行着什么是王八蛋。
他“分工明确”地在米露的房间里住几天，又跑到孟茵的卧室里住几天。最开始孟茵抗拒着，后来她也接受了。
许是，生理的需求吧。
那几年李明一直在外头承接工程，两年半后，事业蒸蒸日上，手头也越渐富足。他终于有钱在城郊买了一栋别墅，带着妻子跟他的情人搬进了别墅里。
孟茵说过，“你跟米露搬过去吧，我跟豆豆还住在这儿。”
可是李明说，“这儿离别墅太远了，我见豆豆不方便。”
于是，孟茵再次妥协。
李明开始每月给孟茵和米露不菲的生活费，两个女人似乎都渐渐地失去了想要出去工作的动力。
男人给钱，有宽敞的豪宅可以住，她们大概都满足了。
两个女人竟然在一个屋檐下又相安无事地过了十来年。几年前，李明又花钱买下了邻居家的别墅。至此，孟茵跟米露终于分开了。
孟茵还住在原来的家里，外人看来这女人是严格地恪守着大房的准则。米露搬到了隔壁，李明还是两头住，避着两个女人的例假期。
这个王八蛋成功地演示了什么是下半身思考的高等动物。
03
“什么意思？”
其实孟茵打心眼里不在乎李明的健康，但她又很在意他的健康，他出问题了，她跟豆豆怎么生活？
“就是我要住院做手术，开颅手术。跟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李明显得有些着急。
“你看着办吧，你不想照顾也行，我一会儿去问问米露。”
在这个男人的世界里，似乎孟茵跟米露都是他的妻子，在他做手术这件事情上，她们都该尽妻子的责任，要不然怎么对得起他花出来的那些钱呢。
“行，你先去问米露吧。”
“孟茵，你。”李明想说什么，想了想又咽了回去。
其实，他是想怪孟茵狠心，在他的幻想里，他以为他告诉孟茵自己得了脑瘤，看在夫妻十几年的份上，她应该会伤心。
然而，她却没有，一滴眼泪都没有流，甚至在照顾他这件事情上也表现得不太愿意。
后来医生过来找家属谈话签字，问道，“这是你妻子？”
原本李明想开口说话，米露却拦了先，“我不是，我不是她妻子。”
医生显得有些惊愕，他明明听见这个女人的孩子喊着面前这个病人“爸爸”，怎么又不是妻子了？
暗地里想着，莫不是前妻陪着来的？
于是，医生又说道，“那让你妻子来签字。”
忽然，医生又像想起了什么，朝着米露说道，“他是你孩子的爸爸，法律意义上来说，你孩子跟他也有关系，你是你孩子的监护人，你也得签字。”
“什么？为什么我要签字？”米露以为自己听错了。
“等你们人到齐了，一起过来签字吧。”医生说完便离开了病房，这一家子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让他有点怀疑这个世界。
“我知道，你跟孟茵你俩都不想签这个字，是不是都巴不得我赶紧死了？”李明显得很生气。
“谁说不想签字了？我倒是签得了啊，我又不是你合法的妻子，这么多年了，你想过离婚娶我没有？你压根没有。”
米露说得是真话，对于李明不娶自己这件事情，她没那么大度。
“行，你狠，你要不狠，当初你也不会怀了我的孩子，还同意搬到我们家跟孟茵一起住。”
“李明，你个王八蛋，这都十来年过去了，敢情你从来没把我当家人看。还我们家。今天，我算是明白了，你的心压根就没在我跟女儿这儿过。”
气急败坏的米露选择了离开，她不想管了，也不愿意管。这么些年，二房当够了。
李明只好打电话叫来孟茵，“孟茵，我知道这些年我对不起你。现在说这些都晚了，我想活着，真得想。豆豆还没有高考，我对不起孩子，但是，我要是就这么走了，你们以后的日子怎么办？”
这么些年，李明早就熟透了孟茵的软肋。
终究，孟茵签了字。可是医生却还是觉得米露也该签这个字，或许很多人都不明白，但是如今的医疗环境，让医生不得不这么做，虽然他也觉得这挺无厘头的。
米露丝毫不想来签这个字，接到李明电话的时候，她正在外头跟女友聚会，想努力地把那些不愉快通通忘掉。
李明先是说了一些好话，无用。最终他拿出了杀手锏，说道，“我给你五十万，你来签这个字，这五十万我马上就转给你。”
“行。”米露答得干脆利落。
葛朗台似的李明能这么爽快地给出五十万，说明他真得怕了。怕死。
李明的手术很顺利，偶尔孟茵跟米露会来看他一下，她们给他请了两个护工，够看护他的了。米露什么也没带来过，就人过来看了几次，孟茵比她强点儿，害怕李明便秘，带了一些家里多余的开塞露。
术后李明的语言能力和肢体能力都降低了，医生说这是正常现象，出院后需要漫长的康复。
或许，有些人会说她们无情。可是，转念想来，他无情的时候比她们都还要狠心。
据说，前一年，李明又在外头养了个情人，孟茵跟米露听别人言语过几回，但都没有过问。
只要他不再像从前那样把三姨太领到家里住，她们都无所谓。
04
孟茵的觉醒是李明康复的这一年，这一年，也是儿子豆豆参加高考。
只记得高考结束的那天，母子俩在黄河边慢步走了很久很久。忽然间，儿子李豆豆问道，“妈，这些年您不累吗？”
豆豆从来没有跟妈妈说过这些，他问出的问题重重地砸在孟茵的心头，渐渐蔓延向上，进了大脑神经。
这些年，累过吗？
孟茵重重地叹了一口气，她太累了。那一年开始，她选择了稀里糊涂地生活，可却也选择了漫无边际的凌乱岁月。
见妈妈不说话，李豆豆又说道，“妈，我高考结束了，您跟我爸离婚吧。”
瞬间，孟茵泪流满面。她清楚地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哭，这么些年了，她无所谓地过着，就只是为了儿子。
如今孩子大了，他不需要她这样了。
李豆豆搂住了孟茵的肩膀，往自己身边靠了靠，“妈，其实我真得不需要您这样，您离开我爸，对我来说，才是最好的。您该有您自己的生活。”
孟茵还是没有说话，但她心底已经做了决定。这场畸形的婚姻纠缠她太久了，像儿子说得那样，她需要解脱。
李豆豆如愿考入了知名学府，收到录取通知书的那天，孟茵告诉他，“我跟你爸离婚了。”
李明终于同意了离婚，在他的世界里，这个女人在他生病期间的表现让他太失望。
他却不知道，他的同意，彻底解放了孟茵。
李明还算不错，给了孟茵一笔钱，孟茵拿它开了一家店，孟茵还要了这套别墅。其实，这本来都是她应得的。
李明给再多，她都应该要。拿过来，再转身，整装待发，重新面对世界。
有意思的是，在孟茵离开李明的半年后，米露也离开了他。据说米露是容忍不下李明的小四，断然选择了离开。
她曾经当过别人的小三，可当有人再来当她的小四时，她却愤然离去。也是个矛盾的女人。
严格上说，米露是被李明赶走的。他又重蹈覆辙地把小四领回了家，米露绝不同意。
李明也给了米露一笔钱，米露也要了她住的那套别墅。似乎，这一辈子，她都在跟着表姐孟茵的脚步，想来，有些可恨又有些可悲。
故事回到当下，孟茵刚想转身进去屋里，隔壁的米露出来了，四目相对，气氛不再异常。
孟茵先说了话，“我准备把别墅卖了。”
米露回她，“我也准备卖了。”
“好好生活。”
说罢，孟茵进了屋，那头的米露想说什么却又没有说出来。简单的四个字，前半生两个女人都没能如愿，不知离开王八蛋的她们下半生能不能好好生活？
孟茵恨过米露，很恨很恨，也感激过米露对儿子的救命之恩。如今，时过境迁，她什么都不想再去回忆，只想抬头望向未来，做回那个骄傲的自己。
过去的那些人和事，说声，“再见，再也不见。”
她开始会说，“女人离开男人怕什么，离开男人照样能活得精彩。”
听上去像是心灵鸡汤，却是她的愿景。愿自己以后的人生不再各处纠缠，不再糊里糊涂。
愿日子能逐渐清朗，岁月安稳静好。
翠脆生生：中年美少女一枚，现居银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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