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年咱哭過,鬧過……”“說人話”“打個商量,今晚我們……”

今個兒是二月底,每個月的月底學堂都會放兩天假,正是農忙時候,先生也要回去種田,就多放了幾天假。

阮子文揹著箱籠興匆匆地往家裡跑,家裡籬笆院裡那幾顆桃樹上個月底就開始長花苞,想必現在已經開了花。

他買了畫紙回來,打算畫上一幅桃花圖。

快走到村口孔道時,聽到些動靜,跑,感到不安,趕緊扭頭看。

這一看,阮子文立馬一副見鬼樣,猛地朝孔道衝去。

可還是晚了,從孔道旁衝出來個身穿灰裙頭頂了幾片爛葉的漂亮妞兒。

“這些年咱哭過,鬧過……”“說人話”“打個商量,今晚我們……”

“阮么兒,你別想跑,今兒個你是我的了!”漂亮妞兒名叫許大煙,正笑咧著嘴,抓住阮子文彎腰往肩上一扛,撒丫子往山坳裡跑。

阮子文蹬著兩條腿,使勁捶漂亮妞兒後背,大叫:“許大煙,你放開我,不然我對你不客氣了。”

許大煙嘿嘿傻笑:“不放,你千萬別客氣,等生米煮成了熟飯,我跟你一塊回去。”

“生,生米煮成熟飯?”阮子文面色一變,拼命捶著許大煙後背:“不行,你快點放開我,我才不要跟你做這種事情。”

許大煙疼得直咧嘴,但就是不放,打定主意要先下手為強。

急得阮子文大叫:“許大煙你,你個不知羞恥的女子,快點放開我,我告訴你,就算生米煮成了熟飯,我也不會娶你。”

村口外面這裡這會根本沒人,阮子文就算是叫破了嗓子也沒人聽著。

許大煙才不管阮子文怎麼說,反正等生米煮成了熟飯,阮子文不娶也得娶。

一把將阮子文扔樹底下,整個人撲了上去,

瞧這張俊俏的臉,許大煙簡直心花怒放。

快了,很快這小相公就是她的了。

阮子文今年不過才十四歲,就長得一副極為俊俏的模樣,還是個會念書的,比她家老叔厲害多了。

村裡早流傳了,要嫁就嫁阮家么兒。

書念得好,脾氣也頂好。

誰不稀罕?

反正許大煙稀罕老久了,這兩年爹孃又愁她親事愁白了頭,就打上阮子文主意。

心裡頭美滋滋地想著,等生米煮成了熟飯,她就直接搬到阮家去。

阮家條件比許家好不少,等進了阮家的門,每天能吃香喝辣的不說,還能有個書念得好的俊俏相公暖被窩。

可阮子文不想啊,哪個唸書的不想要紅袖添香,而是娶個母老虎回去。

看著許大煙那得意的臉,阮子文又驚又怒,又是厭惡,強忍著怒火,放低聲哀求道:“你能不能先放開我,咱們先好好聊聊。”

許大煙一點都不聰明,可以說有點傻,可吃虧多了腦子裡就記住一點,只要是自己認為是對的事情就去做,甭管別人怎麼說。

“甭想忽悠我,煮飯!”所以阮子文是白費功夫了,許大煙是不會聽的。

阮子文又怒又恨,若非進村只有這一條道,打死他也不樂意走這條道,就怕會撞見許大煙這隻彪悍的母老虎。

沒想到不止是遇見了,還得遭毒手,感覺人生一片黑暗。

真要娶了這母老虎,這輩子別指望紅袖添香。

不是說許大煙有多難看,事實上許大煙長得不醜不說,還有著幾分姿色,是魚尾村的一枝美麗的村花。

可惜花雖是花,卻是隻霸王花。

提起許大煙來,整個魚尾村的適婚少年都會變臉,任誰一見到許大煙就躲的,就怕一不小心被賴上。

要說這許大煙長得爹孃都不像,唯獨像她那看起來十分羸弱的奶奶。

咋一看,就是個出水芙蓉的美妞兒。

個子不高,纖纖細細的一個,看著那個弱柳扶風啊。

只看那羸弱的外表,只要是個男的都想要好好疼愛,可事實上她根本就不是那麼一回事。羸弱只是她的外表,蠻橫力大才是她的內在。

看人不能只看外表,許大煙就是個表裡不一的。

天生力氣大,一隻手就能打倒牛。

尚在襁褓中就能把筷子給掰斷,遺傳了她爹許老三的天生力大。

一個成年男人都不見得能扛起一頭二百斤的豬,到了許大煙這裡一胳膊就給輕易掄起來,跟玩兒似的。

誰家爺們不要面子?

娶了這麼個蠻橫媳婦,還能不能振夫綱?可能面子丟了都是小事,一言不合還可能會被沒命。

許大煙又是個愣且橫的,媒婆見了都繞著彎走,倒貼沒人敢要。

細胳膊細腿的柔弱小生阮子文更不敢要,寧願倒貼全部身家保清白

許大煙是隻驢,不管不聽,一心只想生米煮成熟飯。

怎麼煮?

許大煙一邊扯著阮子文的褲帶子一邊琢磨,稻穀剝了殼變成大米才能放鍋裡煮,煮人首先肯定要先扒衣服。

完了完了!

阮子文褲子被脫,感覺人生一片黑暗。

紅袖添香沒了,只有悍婦一隻。往後只剩整日提心吊膽,雞同鴨講。

光想著就要瘋,寧死不要。

阮子文又急又怕,不知怎麼地就抓到一塊石頭,腦子裡一片嗡了一下,啥也不想,就這麼一下砸了過去。

砰!

許大煙腦袋一懵,眼前一黑,倒了下去,臉朝下壓在阮子文腿根上。

腦袋被砸開了瓢,汩汩往外冒著血,流了阮子文一褲襠。

看著怪嚇人的,也不知道是死是活。

“你,你沒事吧?”

阮子文一臉地害怕推了推許大煙,卻不見許大煙有任何動靜。

死了?

心頭一驚,臉色發白。

連忙扔掉手裡頭的石頭,神色慌張地推開許大煙,拿起扔在一邊的箱籠,連褲帶都來不及繫上,就提著褲子匆忙往村裡頭跑。

這會有人進村子,瞅見了阮子文,奇怪道:“這阮么兒是咋地了?一臉慌張的。”

“這些年咱哭過,鬧過……”“說人話”“打個商量,今晚我們……”

想起阮子文是從山坳裡那邊跑出來的,就好奇地往山坳那裡瞅了一眼,似乎有人趴在那裡,但看得不太清楚,就又往裡頭走了一段。

仔細一看,有個姑娘一動不動地躺在那裡,腦瓜頂上正往外冒著血,流得滿頭滿臉都是。

那,那不是許大煙嘛?

那人頓時嚇了一跳,大聲尖叫:“死人啦!”

阮子文是老阮頭跟阮婆子的老來子,長孫都娶了媳婦了才懷上的,只比長太孫大上一歲。

年紀小,輩分大,又聰明,在家中地位只高不低。

咋看到阮子文一臉驚慌跑回,褲襠那裡還有血,阮家老小嚇了個半死,以為阮子文那個地方受傷了。

“咋了這是,是不是受傷了?”阮婆子心驚肉跳地看著么兒褲襠那裡,擔心是不是什麼東西壞了。

老阮頭也嚇得夠嗆,趕緊道:“瞎咧咧啥,趕緊請大夫去。”

“不,不要請。”阮子文尖叫,激動道:“我沒受傷,受傷的是許大煙,我把許大煙給砸了,這是許大煙的血。”

大爺阮子商眉頭擰了起來,問道:“是不是那許大煙又到村口堵你了?”

阮子文沒有回答,哆嗦道:“血,她流了好多血,說不定死了。”

阮家人心中一驚,忙問這是怎麼一回事。

可阮子文把自己縮成了一團,煞白著臉在那抖著,不管阮家人問啥都不說了。

“快去看看是怎麼回事。”老阮頭最先冷靜下來,又吩咐下去:“再去個人,把大夫請去,看能不能把人給救回來。”

還沒等出門呢,籬笆門外就來了一群人,把阮家人給堵在了籬笆門裡頭。

來人是許家人,抬著許大煙來的,一個個氣勢洶洶。

瞧著許大煙似乎沒了氣息,阮家人瞬間變了臉,不會真死了吧?

阮子文打小聰明,十二歲就中了童生,也就今年沒有朝庭沒有開試,否則今年下場去考,說不準就能考個秀才回來,是阮家所有人的希望。

真打死了人,那就沾染上人命官司,前途也就沒了。

乍聽到許大煙被人給打了的時候,許家人是不理會的,等聽到許大煙被人打死了,還是阮家么兒乾的,就一個個激靈了起來。

人死了?死哪了,趕緊找去。

倒不是說許家人有多憤怒有多難過,只是這年頭誰家過日子不是過得結結巴巴的,能索賠點銀子誰也不會嫌多。

家裡頭養了這麼個死活嫁不出去的,夠丟臉的,真死了其實也挺好,阮家么兒那就是個寶,賠多點估計也出得起手。等有了銀子,許家這幾個適婚年紀的子孫,不管是彩禮還是嫁妝就有了著落。

為了這點銀子,許家人算是豁了出去,坐在阮家大門嚎了起來。

“大煙吶,你死得好慘吶……”許婆子一屁股坐到地上,拍著大腿嚎啕大哭。

許老大媳婦鄧氏跟許老四媳婦史氏也圍著許大煙坐地上,大聲哭喊著,抹眼淚,就連許老大大兒媳婦小楊氏也一副傷心欲絕的樣子。

“我可憐的大煙吶,你才十六歲啊,如花般的年紀啊,你怎麼能就這麼去了啊!”

“殺千刀的阮子文啊,你賠我家大煙的命來。”

“我家大煙這麼乖巧,你怎麼下得起這麼狠的手啊。”

……

漸漸的村民們圍了過來,朝阮家裡頭指指點點。

魚尾村是個新村子,四十多前年這裡就是一片荒地,一戶人家都沒有。

四十年前世道大亂,為了躲避戰亂先後有人搬到這裡來,才漸漸地形成了這麼一個規模不大的村子。

總共才十幾戶人,大小加起來不過一百多人。

村子裡沒啥秘密,發生點啥事,很快就能傳遍了整個村子。

這不,全來了。

看熱鬧不嫌人多,一群人指指點點。有人愛瞎猜,有人愛瞎說,這會兒說啥的都有。

“這些年咱哭過,鬧過……”“說人話”“打個商量,今晚我們……”

有人說大煙色膽包天,想要把阮家小爺拖進樹林裡生米煮成熟飯;

有人說阮家小爺沐休回來,想跑樹林裡放水,正好碰到了大煙也在放水,倆人看對了眼,可為了你上我下的問題,起了爭執;

有人說阮家小爺看到許大煙進了林子,一時起了色心,跟了進去,被發現以後先下手為強……

反正除了第一種說法以外,別的都是瞎扯,簡直扯到天際去。

反正無聊,使勁扯唄。

阮家人臉色難看,雖說主要錯不在阮子文身上,可畢竟打死了人,沾上了這人命官司,就不太好說了。

許家人堵在籬笆門外嚎喪,不知道還以為死的是爹,而不是許大煙那禍禍。

阮家人不想把開門,許家人什麼德行,村裡人都知道,開了門肯定要被訛上。可事情鬧得這麼大,總該有解決的辦法,不開門也是不行。

籬笆門也不結實,踹幾下就能破。

不得已,開了門。

許家人立馬一窩蜂闖了進來,連許大煙的‘屍體’也抬了進來。

外人想跟著進去,可屍體堵著門,誰也沒敢跨過去。

“咋把人給抬進來了呢?”阮大娘一臉不樂意。

看了許大煙屍體一眼,趕緊縮了回去,心底下直犯嘀咕。

死人搬進門,晦氣啊!

阮二孃也跟著嘀咕起來,只是沒敢太大聲,畢竟許家人名聲在外,向來難纏。

“阮子文呢,把你們家阮子文喊出來。”

“對,把阮子文喊出來,殺了我們家大煙就想跑,沒那麼便宜的事情。”

“要阮子文給我們家大煙陪葬!”

……

許家人大聲叫囂,把許大煙的屍體往地上一扔,也不管有沒有把‘屍體’給摔壞,直往阮家屋子裡頭闖,把躲在裡頭的阮子文給拽了出來,扔到‘屍體’上面。

滿頭滿臉是血的許大煙無聲無息地躺著,傷口冒出來的把頭髮糊了一大坨,血紅到有些發黑,怎麼看怎麼磣人,阮子文嚇得臉都白了,差點沒暈過去。

“有話好好說,好好說……”阮家人又氣又急,趕緊上前扶了起來,一個個臉色難看。

“可憐的大煙吶,你睜眼看看啊,這就是你的仇人吶……”許婆子帶著幾個媳婦在那裡哭喊。

一旁許家人伸手又要去抓人,嚇得阮家趕緊把阮子文護到後頭去。

許婆子幾個乍看著好像很傷心的樣子,事實上是乾打雷不下雨,一邊裝作抹眼淚的樣子,一邊眼睛滴流轉,不住地往阮家打量。

瞧著阮家房子不大,裡頭看著乾淨整潔好看,傢什比許家要好要多,不免就有些嫉妒。

誰也沒看到,許大煙眼皮兒動。

說起來阮許兩家人還是差不多一起搬到這裡來的,這幾十年來也陸續開了不少荒田出來種,算起來阮老大跟許老大這一代,還是許家的人多一些,畢竟許家有五兄弟,阮家連阮子文也加起來才不過三個。

可架不住阮家有牛,開墾出來的田就多些,田多了收獲自然也就多。

收穫多了,日子自然好過。

許家沒有牛,人多吃得也多,哪怕跟阮家比著去幹,除了交稅跟口糧以外,還要供個唸書的,一年到頭勒緊褲頭過日子。

許家表面上看著好像沒什麼,事實上嫉妒得不行,巴不得阮家出點啥事。

阮家人向來聰明,村子又只有這麼點大,對方什麼尿性也瞭解得七七八八,真要讓阮子文給許大煙陪葬,不說自家不會同意,就是許家也沒那個心思,不過是為了多訛一點罷了。

這許大煙是許家三房的人,瞅著三房的人都沒怎麼冒頭,反倒是其他幾房人在出頭。

一個個滿臉算計,不是為了銀子還有啥?

許老三悶不吭聲,蹲在一旁直撓頭,也不知在想些啥。

許老三媳婦單氏抱著身體還軟著的許大煙,差點沒哭暈過去。眼淚吧嗒吧嗒往許大煙臉上掉,閨女在別人眼裡可能不怎麼樣,可在她這當孃的心裡頭卻是頂好。

閨女向事彪悍,去到哪也受不了欺負,壓根就沒想過會出事,誰知道這人說沒就沒了。

要不是還有小閨女跟兒子,單氏都想跟著一塊去了得了。

許大煙被眼淚砸臉,眼皮兒動得更厲害了。

許家沒人想過要去安慰三房的,更不會去注意許大煙的情況。

絞盡腦汁想著怎麼才能多要點銀子,可又想要臉面,愣是不說要什麼賠償,一個勁地叫囂著要阮子文陪葬。

誰不知阮家這么兒受寵,年紀不大就考上了童生,要不是今年沒有開科才試,說不準都考上了秀才。

這麼一個寶貝,阮家哪裡會捨出來,肯定會提賠償的事。

說不準啊,越是這麼僵著給的賠償就越多。

阮家看出來了,無奈提起賠償,打算用銀子把這事私了。

哪曾想許家獅子大開口,一開口就要阮家的二百兩,簡直不要臉到了極點。

“不賠,大不了去打官司。”阮子文怒了,蹭一下站出來,大聲說道:“本來錯就不在我,到時候怎麼判的還不知道呢。”

老阮頭打了個哆嗦,哪怕真的判的么兒無罪,可掛了殺人這名聲,以後甭想走唸書這條道了。

“瞎說點什麼,還不趕緊把他給拉回去!”老阮頭又驚又怒。

阮大爺眼神微閃,站了出來,意味深長地對許家人說道:“你們可要想好了,要二百兩就跟要命差不多,大不了到時候魚死網破,弄到衙門去,到時候你們家也出了名。”

出名沒啥,可以這種法子出名,問題就大了去。

許家人不會在意許大煙會落個幹什麼名聲,卻怕連累了家裡頭幾個正在議親的小輩,特別是在鎮上唸書的許老五,一時間也有些猶豫。

其實許家人也知道,要人家二百兩不太現實,獅子大開口不過為了討價還價,誰想阮家人態度會那麼強硬,還不還價,一時間也是進退兩難。

最後一合計,要阮家賠五十兩銀子,否則就見官去。

這年頭一斤米也才賣八文錢,五十兩銀子就是六千多斤的米,夠許家二十幾口人差不多十年的口糧了。

遠的不說,村裡頭娶媳婦,一般的有個五兩銀子就行,五十兩銀子不止夠家裡頭幾個小的娶媳婦辦嫁妝,還能剩下來點修修房子。

這算盤打的,不是一般的精細。

五十兩銀子阮家不是沒有,可這五十兩掏出來家底下光了。

阮家人恨得真咬牙,可也沒法子,不給銀子就去見官,比起五十兩銀子來說,還是阮子文這個未來的秀才,甚至是舉人進士比較重要一些,哪怕再是不捨也應了下來。

好在許家答應拿了銀子就把人抬走,阮家強忍著把這口氣給嚥了下去,讓阮婆子去取銀子。

就在阮婆子取銀子這功夫,挺著屍的許大煙就睜了眼。眼珠子瞪得跟牛眼似的,無聲無息地瞅著,眼神賊嚇人。

“死人睜眼了!”阮四郎不過才三歲,正好奇地往許大煙那裡看著,被許大煙給瞪了一眼,嚇得哇哇大哭,直往老阮頭背後鑽。

死人睜眼了?所有人下意識往許大煙那裡看。

可不嘛,睜眼了,還瞪得賊大。

呃。

糊了一臉的血漿,再加上這一雙大眼,也太恐怖了些。

不說是阮家人,就是許家人也是嚇得直哆嗦,。

這許大煙不會是死不冥目,回來找事吧?

許老婆子捱得緊,心裡頭猛地一哆嗦,沒想著跑反而伸手去抹眼皮子。

“死都死了,還睜什麼眼,趕緊閉上!”許老婆子嚇得聲音都變了調,可為了那五十兩銀子算是拼了。

一群人期待著,以為沒多大事,把眼皮抹上就行。

剛差不多都仔細瞧過,這許大煙是真斷了氣,不應該是活過來的。

許婆子心裡想著,平日裡許大煙最聽她的話,哪怕死了也會聽話,乖乖把眼睛給閉上。

誰想許大煙突然抬起手,一把抓住許婆子的手,並不斷地收緊。

“啊,疼疼疼……”許婆子又疼又驚,嚇得失聲尖叫。

使勁扯了幾下沒把手扯出,聲都變了:“你們都是死的不成,還不趕緊來幫忙!”

許家人都嚇著了,一個個往後退,誰也不敢靠前去。

連自家人都不管,阮家人更不會管。

“放手,大煙快放手,這是你奶……”還是許老三夫妻倆反應過來,趕緊去掰許大煙的手。

許婆子手好不容易才被解救出來,往手腕上一看,都被捏紅了,頓時就來了火,朝單氏一巴掌抽了過去:“你是死的嗎?反應那麼慢,是不是想看著我被掐死?”

單氏捱了打,捂著臉不敢吱聲,低頭小心翼翼地看著許大煙。

真詐屍了?

許大煙視線移了過來,朝單氏看去。

單氏身體一顫,嘴唇子動了動,張口想要說點什麼。

啪!

許婆子又一巴掌抽了過來,大罵:“你個晦氣玩意,沒看到她睜眼了,趕緊給她瞌上,沒得真詐了屍。”

單氏捂著臉,顫聲道:“娘,娘啊,大煙她好像沒死,她還活著。”

“瞎說點啥,都斷了氣……”許婆子又要打人。

突然有人驚叫:“快看,眼珠子動了!”

許婆子一個激靈看了過去,正好大煙那大眼珠子對上,差點嚇尿,趕緊往人群裡頭躲,嘴裡頭尖叫:“快,快,真詐屍了,快拿鞋底抽她。”

詐屍誰都怕,一時間沒人動。

許婆子又驚又怒,衝許老三大叫:“老三你還愣著幹啥,快拿鞋底抽她啊!”

聽說活屍最怕被鞋底抽,若真的是詐屍了,被鞋底這麼一抽,準變成正常的屍體。

許老三也不知是咋想的,竟然真脫了鞋子去抽。

四十四碼的超大號鞋底抽來,許大煙一時間反應遲鈍,等抬起手來已經晚了。

啪!

沒擋了,被大鞋底抽了個正著。

“臥槽!”臉上被印了個大鞋印,許大煙頓時就怒了。

眼珠子一瞪,袖子一擼,爬起來就要找許老三幹架。

平生最恨的是啥?

鞋底子抽臉!

站住別跑,不弄死你跟你姓。

“真,真詐屍了。”許老三一哆嗦,慫了,扔了鞋子扭頭就跑。

許大煙氣勢洶洶,撿了鞋子繼續追。

“不,不能打啊!”單氏哭喊著,上前攔住許大煙:“大煙啊,他是你爹,你不能打他啊。”

大煙一把推開,心想:我爹早在八百前就死了!

隨著大煙這一蹦躂,籬笆阮家看熱鬧的人都看到了,頓時也是驚了。嘴裡頭直喊許大煙詐屍了,只是誰也沒被嚇跑,一個個伸長脖子看熱鬧。

“這些年咱哭過,鬧過……”“說人話”“打個商量,今晚我們……”

二月底天還是涼的,傍晚的風吹過,帶來絲絲涼意,讓人生起絲絲寒意。

許家大煙真詐屍了,不追著阮家么兒去打,反而追自個老子喊打喊殺。

怪事!

場面怎麼看怎麼詭異,大夥有點懵,心裡頭有些發毛。

“大煙啊,聽話,你爹是為你好……”單氏心慌慌地追著大煙跑,想把大煙給攔下來。

院子就這麼大點,許老三嚇得夠嗆,跑到單氏後面躲著。

於是單氏跟老母雞似的,把許老三許老三護在身後,喊到:“大煙你聽話,把鞋子放下來……”

‘詐屍’回來的大煙根本不聽,壓著單氏肩膀原地一蹦,鞋底子朝許老三的臉狠狠拍了去。

啪!

“去死吧你!”

“哎呦!”

許老三的臉被拍了個正著,一倒仰摔了個四腳朝天,沒多會臉就腫了起來。

“讓你跑!”大煙呵呵冷笑,直到這時才感覺到腦殼子生疼,疼得她腦仁子一抽一抽的。

伸手摸了一把,頂上有個坑。

單氏一臉呆滯,自家閨女把老子給打了,好像還打懵了,這咋辦?

這天底下,老子打閨女的那是天經地義的事情,可這當閨女的要是把老子給打了……

完蛋操了。

本來就夠難找對象的,現在就是倒貼著來,估計也嫁出去了。

“你個不孝女,竟然敢打老子!”許老三又怒又怕,還有點懵逼。

這一鞋底拍的,臉都腫了,真心疼。

單氏心裡頭也怕啊,懷疑大煙是不是真的詐屍,要不然咋連老子都敢打咧?

“大煙吶?”單氏小心翼翼地伸手摸摸大煙的手,又摸摸胸,喃喃道:“手是暖的,還有心跳,還喘氣。”

鞋底也打過了,是活著的,不是詐屍。

許大煙把人砸著了,心裡頭這股怨氣也消去,冷靜了不少,低頭看了一眼那隻粗糙的手,斜眼過去:“你幹嘛?”

單氏打了個哆嗦,先是縮回手,很快又哭喊著撲了過來:“大煙,我的大煙,你終於活地來了,嚇死娘了。”

許大煙趕緊抬手,五指張開撐住單氏的臉,無比嫌棄地推開:“一邊哭去,別弄髒我衣服。”

腦子裡時不時蹦出來的記憶告訴許大煙,這愛哭的苦瓜臉是她的娘,可見活鬼的,她娘早八百年前就死了啊。

許大煙暫時有些懵逼,決定先不下狠手。

莫不成在做夢?

大煙掐著自個的肉來了個一百八十度大擰彎,疼得她眼角直抽抽,根本不是夢。

可……她不是被人坑死了嗎?

咋活過來的,見鬼!

抬起手來看了看,真見鬼了,這不是她的手。

無語望天,好想靜靜。

有人不讓她想。

單氏哭喊著,又想撲過來:“我的大煙啊!”

許大煙繼續伸手去頂,哪怕這苦瓜臉是這具身體的娘,她也一時半會接受不了,還是莫要靠得太近的好。

又有人驚叫“真活過來了?”

村民們扒著籬笆往裡頭看,一個個面色古怪,眼神既驚怕又有些好奇。

就在村民們都快要接受許大煙活過來的時候,老許頭突然大叫:“這是詐屍,大夥快脫了鞋子打,不能讓她傷了人。”

老阮頭也急得叫了起來:“對,快打,不能讓她逃了,會禍害人。”

誰都沒見過活屍是什麼樣子,傳說那是沒有任何痛覺,只會喝血吃生肉的怪物,而且專門禍害近親,以及相識的人。

大夥怕了,不知誰喊了一聲扔鞋子,一隻只臭鞋子從籬笆外扔了進來。

“快,打她!”

“是死是活打了就知道了。”

“他孃的,扔準點!”

……

許大煙抱著腦袋蹲下去,這腦袋上中的是致命傷,真要被砸中還得死一次。一陣子噼裡啪啦,不記得捱了多少記,連三歲娃子的鞋都有,心頭簡直萬匹草泥馬在奔騰。

總算鞋底子雨停了,許大煙抬頭狠瞪一眼撿了個小鞋子扔出去:“扔鞋的,我記住你們了!”

還好抱住了頭捂住臉,要不然肯定還得被繼續打臉,許大煙恨恨地想到。

呼!

平地一股涼風颳起,使人掉落一地的雞皮疙瘩,毛骨悚然。

完了,鞋子扔完了,咋辦?

眾人心臟怦怦直跳,面面相覷,一個個心生寒意。

這活屍竟沒被幹掉,反而記住了鞋子的味道。

以後要回來找他們算賬,咋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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