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園食單》之莧羹

莧羹

莧須細摘嫩尖,幹炒,加蝦米或蝦仁,更佳。不可見湯。

——袁枚《隨園食單·雜素菜單》

張愛玲徑直走向/朱自清的荷塘月色/採蓮和採荷葉/做成豐腴香潤的粉蒸肉/滿口遙遠的粉滑/味蕾上盛開的酥爛/直達味覺的最深處/在那裡/升起江南的晚霞/於是我看見/莧菜染紅的天空下/胡蘭成的肉慾/慢煨著張愛玲的春夢

《隨園食單》之莧羹

從小就聽大人們說過,莧菜與甲魚是不能同吃的,還有蔥子和蜂蜜,柿子和螃蟹也是不能同吃的。那時對這些食物之間的相剋,感到很是神秘,也確沒見過大人們敢去輕易一試的。

不過在那些缺肉少油的日子裡,幾乎不可能拿一隻甲魚這種大滋大補的貴族青年,來和莧菜這樣的貧民女兒搭配。那時就只有一種吃法,素炒。至於袁老先生提到的“蝦米或蝦仁”王子,在那時永遠只能是莧菜丫頭的夢中情人。

後來到了成都,有一次詩人盧澤明(吃貨)請我到玉林一家小館吃飯,中間上了一道“粉蒸莧菜”,這讓我眼睛一閃亮:粉蒸肉吃了那麼多,還真沒吃過粉蒸莧菜。澤明說:把莧菜拌上現炒的花椒米粉,加入豆腐乳汁、鴨油調和,用猛火蒸熟就成了。

對莧菜的嚮往和痴迷,恐怕要數美女作家張愛玲第一了。張愛玲記述她在上海與母親同住時,常去對街的舅舅家吃飯,而每每母親都會帶一份清炒的新鮮莧菜。在張的筆下,這道菜是色彩豐富,性感怡人的:“莧菜上市的季節,我總是捧一碗烏油油紫紅夾墨綠絲的莧菜,裡面一顆顆肥白的蒜瓣染成淺粉紅。在天光下過街,像捧著一盆常見的不知名的西洋盆栽,小粉紅花,斑斑點點暗紅苔綠相同的鋸齒邊大尖葉子,朱翠離披,不過這花不香,沒有熱呼呼的莧菜香。”

張愛玲對莧菜的把握絕對是美食家級別的,她說:“炒莧菜沒蒜,簡直不值一炒。”蒜瓣在這道江南鮮味中,是充當小蜜的角色。

與上海的稱呼不同,我們老家酉陽把莧菜叫做蔊菜或者叫做天仙米。蔊菜這一說法很古老,《本草綱目》中就說:“蔊菜生南地,田園中小炒也。”

張對莧菜非常有畫面感的這段描述,一下子提起了我的記憶,小時候母親給我們做莧菜,加了一點醋炒,可以把飯拌的非常紅而且香。

把米飯染紅了吃,對於孩子們來說,很有樂趣,可以增加食慾。

莧菜不僅是美食,還是良藥,中醫認為它清熱解毒,可以收斂止血。記得小時候後我拉肚子,母親就用醋溜莧菜加比平常更多的蒜,讓我吃,一般吃兩頓拉肚子就好了。清代名醫王世雄有部《隨息居飲食譜》,是著名的食療書,其中提到莧菜時說它:“補氣清熱明目,滑胎,利大小腸。”並提到幾種做法,蒸莧菜、莧菜湯,燴莧菜等。燴嫩莧菜頭的做法是,莧菜頭加鴨蛋白、雞湯燴。味道更是鮮美。還講了一個故事:說清代雍乾年的名醫徐大椿曾見一人患頭風痛得不得了,兩眼都要痛瞎了,到處求醫無效,有一天遇見一位鄉下人教他用十字路口及屋邊的野莧菜煎湯,裝在壺內,將兩眼就壺口蒸氣燻之,漸至見光,終於復明。這些都說明莧菜這個東西雖廉價,但確實不可小覷。

莧菜是江南西南一帶常見的青菜,川菜、粵菜、淮揚菜都有出名的菜式,比如川菜中有一道“紅柿綠莧”,是用釀有肉的西紅柿配莧菜做湯;粵菜中有一道“蟹蓉燴莧菜”,具體做法是把莧菜洗淨,用熱水汆熟,蟹肉洗淨,加一點牛奶和蛋清調成蟹蓉,油鍋烹入料酒後,下胡椒、鹽,下莧菜、蟹蓉、勾芡,同時下牛奶,盛碗後再灑上灑上火腿末成菜。淮揚菜裡還有一道“胭脂湯丸”的民間菜:紅莧菜煮湯撈起,湯瀝清後再用;將莧菜剁細與肉末或魚末同拌,加芡粉搓成小丸子。莧菜湯放葷油鍋中煮沸,遂將小丸子傾入、上下兜轉數回,即以瓢兜起上碗,為食客所意想不到之佳饌。這種烹製方法恐怕是給莧菜的最高禮遇了。

莧菜本是野菜,後來才成田園清蔬。野莧菜味道更加,清人顧仲在他的《養小錄》蔬之屬中提到“灰莧菜,熟食,炒、拌俱可,勝家莧,火證者宜之。”莧菜實際上分紅綠兩種,清人薛寶成《素食說略》記:“莧菜有紅、綠兩種,以香油炒過,加高湯煨之”,這種做法也很妙,因為先炒再煨更能使之香濃,更突顯莧菜的鮮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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