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春修煉手冊

在成長的道路上,寶玉、黛玉、寶釵等人,有著不同的選擇,成為不同的人,但同樣保有了各自柔軟透明的心靈。因此她們成為我們讀者魂縈夢牽的所愛。但有多少人在成長路上,迷失在慾望的追逐?屈服在社會壓力的揉捏?“莫忘初心”!

青春修煉手冊

作者

黛襲

那個可以任意揮霍的年紀,人們叫它“青春”。它外表光芒四射,內核卻是由一點混沌、迷茫再加幾許輕狂和任性組成。它不斷地尋找,在尋找中又不斷地裂變,想知道風的方向,想握住點什麼。它最終會落腳在哪裡?港灣、路口抑或荒漠、渠溝,誰也不知道。

成長是個中性詞。就像一個岔路口伸向兩個方向,一個向著明,一個向著暗。那向著明的和向著暗的開始都隱隱約約,一樣的含混不清。無論選擇哪個路口,好像都無傷大雅,甚而,那暗的貌似還會暫時得到好處。

那向著明的,只有堅持的走,走著走著,靈魂由最初的懵懂、疑惑、煎熬,變為自覺為善,懂得不強爭,要寬容,逐漸和世界和解,也善待自己。

每一次向著明的路口邁進,都意味著靈魂又褪去一層包裹堅硬的外殼,捨棄了算計爭鬥,遠離了功名利祿。或者還是過著普通的生活,至少青春純淨,靈魂安寧。就像藍色天空下的湖,在山的懷抱中,輕輕盪漾著水波,吟唱著生命的韻律。

賈母攜眾人造訪翠櫳庵。鄉下來的劉姥姥不僅沾光用上了妙玉收藏的五彩成窯小蓋鍾,還口無遮攔說妙玉的茶煮得太寡淡。原本就是兩個世界的人,精緻的妙玉怎能看上劉姥姥的粗鄙?當即決定要把小蓋鍾留在外面,意思是不要了。寶玉攔下,和妙玉陪笑道:“那茶杯雖然髒了,白撂了豈不可惜?依我說,不如就給那貧婆子罷,他賣了也可以度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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妙玉雖然大寶玉幾歲,也在佛門修行了幾年,但妙玉此時尚不能明白,貧苦人家生活不易,劉姥姥如此表演實屬無奈之舉。她對窮苦人缺乏一份天然的同情,還是侷促在小小的自我中,過於追求潔淨的形式。就連脂硯齋讀到此忍不住透露妙玉的結局,他日瓜州渡口,紅顏固不能不屈從枯骨(原句缺字,取大致意思),兩相對照,如何不感慨橫生。

寶玉不同,雖說從小長在深宅大院,接觸到的全是富貴人等,然而,隨著逐漸長大,他也到過莊子,見過莊上人家的窮苦;也到過襲人家的小院,見過小戶人家的窘迫;也曾城裡城外大廊小廟的逛,探春還讓他買什麼整竹子根摳的香盒兒、膠泥垛的風爐兒等,他看到過窮苦人家生活的不易。現在又來了一個劉姥姥,聽她講鄉野的故事,好像吹來的一股山風,讓他覺得那麼新鮮,卻又眼見劉姥姥為了博取一點好處,不惜出賣自己的臉面。

劉姥姥內裡的辛酸,妙玉不懂,黛玉不懂,寶釵裝作不懂,賈母、王夫人等懂卻高高俯視,獨獨寶玉窺到了,且憐惜,且願意出手相助。寶玉呵護過好多人,可都是年輕女孩。那是他心中的夢,他的軟肋,是天生就有的品性。可是,察覺一個“貧婆子”的不易,這使他些許輕飄的青春有了重量。

每個人的青春,終逃不過一場愛情。寶釵對寶玉的感覺是若有似無。真的沒有放在心上,為何總是不自覺地造訪怡紅院?為何要在寶玉捱打時表現的那樣欲語還休,“嬌羞怯怯”?一定也有若干情思纏繞在心中某個隱秘的角落,剪不斷,理還亂,讓冷靜理智的寶釵不知如何處理。還以為自己藏的很好。

哥哥薛蟠偏說,“從先媽和我說,你這金要揀有玉的才可正配,你留了心,見寶玉有那勞什骨子,你自然如今行動護著他。”林妹妹也譏諷說,“姐姐也自保重些兒。就是哭出兩缸眼淚來,也醫不好棒瘡!”薛蟠的話催生寶釵對哥哥不能理解自己和只能以柔弱之肩擔當家族責任的委屈,黛玉的話寶釵根本不當一回事。面對會被更多人察覺的危險,寶釵似乎也置之不理,這些都不能真正澆滅那燒起來的火焰。

某一日午後,歡歡喜喜來找寶玉閒話,寶玉正午睡,襲人要出去,時間恰好就給了一個寶釵答案,更是一個打擊。忽見寶玉在夢中喊罵說:“和尚道士的話如何信得?什麼是金玉姻緣,我偏說是木石姻緣!”薛寶釵聽了這話,不覺怔了。蒙側批:請問:此“怔了”是囈語之故,還是囈語之意不妥之故?猜猜。我們不猜。因為從此寶釵就變得坦然了。再也沒有那麼頻繁的造訪怡紅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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寶釵對待愛情,似有一種百折不撓的勇氣,但前提是你得心中有我。她忽然明白,寶玉一見鍾情很多人,兩情相悅一些人,白頭偕老一個人,自己卻是很多人的那一個。忽然就知道怎麼做了。撤退。悄悄地撤退。幸虧一切都來得及。寶釵連根拔掉了那棵幾乎已經枝繁葉茂的大樹,她的青春從此只剩下人前的端莊和燈下的孤寂。但那曾經因為陽光的照耀引起的枝葉的溫柔顫動,不會消失。是誰說的,沒有愛情的青春有何滋味?

黛玉的孤獨來自遠離家鄉,無父無母,也來自對生命無常的思考,她感受到的那些無人傾訴。紫鵑不懂,寶玉不悟,賈母只知道給她零花錢(有個這樣的外婆已經很不錯了)。她只能把靈魂寄居在詩歌裡。“留得殘荷聽雨聲”是很詩意,但也很淒涼無助。除此之外,有一個安慰。寶玉的呵護和愛意,讓她覺得生活尚有期待。但寶釵的介入,又意味著心中隱秘的希望有可能被別人奪走,於是她豎起刺,時刻保衛著屬於自己的領地。

可是,某一天,寶釵忽然教導她不要讀閒書,以免移了性情,就不好了。又掏心掏肺的講起小時候的事情,“你當我是誰,我也是個淘氣的。從小七八歲上也夠個人纏的。我們家也算讀書人家,祖父手裡也愛藏書。先時人口多,姊妹弟兄都在一處,都怕看正經書。弟兄們也有愛詩的,也有愛詞的,諸如這些《西廂》《琵琶》以及‘元人百種’,無所不有。他們是偷揹著我們看,我們卻也偷揹著他們看。後來大人知道了,打的打,罵的罵,燒的燒,才丟開了。”

兩個女孩因為交換了彼此的秘密,以及懂得了交換秘密之後的含義,鬧了幾年,忽然就和解了。就連寶玉也看到了她們異乎尋常的親近,而覺得自己落了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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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寶釵和解了的黛玉,就沒有了孤獨了嗎?不是。黛玉只是越來越能接受現實,何必計較那些得失呢?儘管健康朝著壞的方向發展,可是,去掉了這一層憂慮和不安,讓她越來越輕盈、舒展、乖巧。寶釵的勸誡和坦誠,彷彿給黛玉打開了一扇門。通過這扇門,黛玉的生命小舟進入了另一片水域,這裡溫暖、平靜,雖時時有風,有浪,但青春的風帆真正駛入了它應該到達的地方。

叔本華說,老年時最大的安慰莫過於意識到,已把全部青春的力量都獻給了永不衰老的事業。我以為,那永不衰老的事業便是永遠保有一顆柔軟、透明的心,有著向著明的路口走下去的直覺和堅定。自滿到不肯低頭看看窮苦,自負到不肯放下過往的付出,自大到以為全世界都有負於我,不若,種下善的種子,放棄那不該糾纏的,敞開心扉和世界和解。

若非待客,所有房子皆成墳墓。

若無嚮明,所有青春只是乾癟軀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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